第二日，穆桂英带着排风从客栈中出来。

今天午时三刻是十二煞天门阵最弱的时辰，机会稍纵即逝。

一旦阵成，捣毁它的机会更渺茫。

有时候穆桂英不得不钦佩这位‘师兄’，果然天资超脱。只凭天书中简短几行字，就能快速领悟深意，并牵引出对应阵形。

甚至师父根本没教他几年，他大部分的习得，都是自学。这样的人，若不能为己所用，任何一个他国皇帝都不会任其发展下去。

穆桂英想着想着，瞧向隔壁的排风。

她想起昨夜里看见的场景。她曾算到排风会有一段因缘，却没想到她的缘竟是……这样的缘不要也罢！

越往阵的边缘走，杀气越是肃穆。

茫茫四野，一片死寂。

排风穆桂英不说话。

一时只有赶路时衣衫被风掠起的轻微声响。

血腥弥漫。

而且很新鲜！

穆桂英本身是孕妇，对这类气息更敏感。她以袖掩鼻，沿着浓厚的铁锈味，在一丛蕨类中找到了它的发散源。

一个孩子。

或者说是一具惨白的干尸。

穆桂英蹙着眉，声音发干。“想不到他真这么做了。”吸光稚童的血来增加阵法威力。不可思议，这不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简直是疯了！

排风没作答，眼睛同样盯着那具干尸。

穆桂英已经无法顾忌她在想什么，光是想到还有其他几个孩子兴许遭遇相同……不行！穆桂英起身，龙吟剑出鞘。“排风你在阵外等候，我进去！”

“少夫人我跟你一起。”排风看不见少夫人所说的阵法在哪。这里不是四处都一样么？

“不必，你不懂阵法。留在这会安全些。”桂英朝她一颔首，身形拐了两下，消失。

排风再度望向那具小小的尸首。

她一步步走过去。

跪下，徒手帮他挖墓。

她没用棍中剑。她想，孩子应该不喜欢她用。

阵法无声开启。

看不见的八卦在上空裂出一道缝隙，天光沿着它渗下。排风左手抬起遮住眼睛，却看到一人突兀的立在眼前。

就像一张宣纸上氤开的一点青墨。

她眨眨眼，安静地看过去。

“又是你。”那道青墨开口了。他站在那，蒸腾的光源在周身晕染，排风手指不自禁的抖了两下。

“阵里面的想必是穆桂英。”

“是。”

短短十二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这是第二次看到他。不知道是光线问题，还是她眼睛出了毛病。她觉得，他比昨晚见到时更苍白了，薄唇和眼尾却勾着妖异的鲜红。

为什么这么红？

哦……

他喝了人血。

耶律皓南注视那张小脸，她眼睛还是明亮，神情却若有所思。他知道自己该进去阻止穆桂英，可该死的挪不开步。“忘了我昨晚告诉你什么？”他问题尖锐，目光更甚。

小姑娘摇摇头。“没有，你说再阻你会杀我。”

她一个字一个字复述。

耶律皓南俯视她，一丝表情变化都不曾逃离他的视线。“那你还敢来！”

排风回视。她眼睛明亮，没有迷茫，没有呆滞，也没有其他。她举起短棍，握紧，横在他面前。“还记得这玉牌和短棍？”

耶律皓南沉默。

“皓南。我对你是认真的，你收手好不好……”小姑娘在求他。握着短棍的力道很重，玄黑木器在她青白的指缝中透出。耶律皓南沿着她的瞳孔，看到自己的脸。

他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居然是这样！

耶律皓南触电般转过视线，但只是一霎，他很快恢复冷厉，一个字一个字，比刀刃更冰的往外掷。“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动我？可笑，不想死即刻走。”

“我不走。或者，你杀了我。”她就那么站在那，不闪不避。

耶律皓南嘴角微微抽搐。“以为我不敢？”

像是一颗颗水珠从天际滚落。排风感觉掌风袭来，她耳边一阵阵的发烫。排风动了，她扔开短棍，只以人身闪避。耶律皓南的武力是退步了？她在他手里走了一招又一招。

排风忽然幻视，这里哪是什么辽都？她不是在妒津边和他比斗吗。排风眼前飞过青年英俊的面庞，和几个月前的那张脸重合了。下一秒，他的掌推在她肩胛上。

淡绿辽服被扯开，露出一小截甲衣。

那是金丝甲。

杨家将人手一件。

耶律皓南眼底掠过自嘲，黑色瞳孔印着那抹流金。在他的目光里，耶律皓南看到了她的整个世界。原来，这就是她的求求他。穿着金丝甲来求……

耶律皓南笔直的站在那。身材颀长，惊人俊美的脸孔欠缺表情，他像一个被冰深封的偶人，所有情绪都被人为的猛烈克制了。

避免了因为剧烈波动而导致的一刹那的崩溃。

一个完全陌生的耶律皓南。

或者说，这才是从前的耶律皓南？然而小姑娘看向他的目光没有惊恐，她跌在那，没有动。耶律皓南单手一招，那根由他亲手画图，交由铁匠锻造的短棍被他凭空取来。

咔！

这是剑身出鞘的脆响。

排风还是没惊恐，她眼睛如同黑亮的宝石，她微微仰着头，这个姿势将她的脖颈完全暴露！只要他轻轻一挥，就可以一剑刺中！

耶律皓南脸上没有表情，眼中的海却翻起汹涌的浪！神志在理智强行的控制下显出惊人的偏执感。

他双手微合，那剑在嗡嗡作响。

只需一霎！

“今晚我在这疗伤，火焰床你去。你不是伤的更重？”这是在地下城他父母死祭那夜，她告诉他的。

“我会等你！直到你做到为止！”这是在那个雨夜，她告诉他的。

“可能我傻吧……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发现我喜欢上了你。你让我走，我没走，因为我不要丢下你一个人。”这是山洞外她第一次告白时，她告诉他的。

原来，他们分开的时间，早已超过在一起的时间了。

耶律皓南眼底猩红！

他眼睑微垂，狠厉、而势在必得！

棍中剑自他手中飞向排风，但好似失了准头，还不等它刺向排风的胸口，另一柄长剑从中截出。

龙吟剑！

剑的主人身法奇高，她揉身而上，格剑之后向他而来。耶律皓南疾退，余光中，是那抹歪在原地的浅绿。

穆桂英持剑追来，但她毕竟怀了身孕，不想和耶律皓南硬碰硬。

他同样懒得陪她格斗，索性飞入阵中。

果然如此！

他嘴角微颤，眉眼透出狂暴煞气。她们一个在阵外拖延，一个在阵中毁掉他阵眼。好！真好！简直太好了！配合的简直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