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教室里，老旧的吊扇奋力在空中旋转，穿蓝白校服的学生，端坐在课桌奋笔疾书。

下课铃声响起，遨游题海的学生像是没有察觉。

走廊陆陆续续传来走路声、说笑声。

挂着高一（6）班的励志班，像是装了信号屏蔽仪，精准地将这些杂音排在脑外。

远处篮球场传来一阵阵欢呼，走廊的跑动声更加强烈。

林语沉浸在化学配平里浑然不知，坐在窗边的张梓桐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推了推她的胳膊。

“林语。”

思绪骤然被打断，林语蓦然回神轻应，从习题移开头看向张梓桐。

“嗯？”

“下节自习课1班跟15班有篮球赛，你要不要去看？”

林语下意识要拒绝，想到张梓桐的竹马在1班，她顿了一下。

“你要去？”

“嗯。”张梓桐的竹马是篮球队队长，每次他有篮球赛都会拖着张梓桐去观赛。

这次跟15班体育生对打，他更是亢奋地拉张梓桐给他去助阵。

张梓桐的脸有些臭，“杨浩要我去给他加油。”

林语松开笔，收起练习册，正准备陪她去。

张梓桐顺口道：“司谨川好像也会上场。”

张梓桐跟杨浩是黏了十几年的青梅竹马，杨浩跟司谨川则是父母生意有往来的朋友。

司谨川有什么消息，张梓桐偶也能从杨浩嘴里第一时间知道。

林语抬眸看向窗外格外兴奋直奔篮球场的女生，难怪平常安静的走廊，今天这么嘈杂。

前桌女生听到司谨川的名字，激动回身趴在张梓桐高叠如山的课本上。

“司谨川也上场？他不是去参加物理竞赛了？”

斜上方女生听到讨论声，拿出手机摊开在她们面前。

“好像已经赶回来了，我参赛的朋友已经拿到所有参赛者的成绩，司谨川照旧包揽金牌！”

“估计他刚刚赶回来，就被他们班拉着上了球场。”

司谨川竞赛获金牌的消息小范围传开，周遭好几个同学都停笔，争相查看司谨川的成绩，眼里止不住流露羡慕。

“他又拿了满分吧。”

“他哪次参加竞赛没有拿满分。”

教室里的羡慕更加浓烈，她们之间大部分都是靠废寝忘食，不断地刷题来巩固优异的成绩，从来不敢参加任何活动浪费一分一秒。

但司谨川就像是一个异类。

他像是生来就点满了智力天赋，能够轻轻松松保持优异的成绩，还能预留出不少时间将其他艺术体育项目练习的保持在金字塔尖端，包揽无数奖牌。

前桌女生眼中的崇拜久久没散，她意犹未尽地询问林语和张梓桐。

“你们要去看篮球赛吗？要不要一起去？”

林语和张梓桐还没有回答，旁边的女生快语应道：“我们也去！”

有人陪张梓桐一起去，林语消了去看球赛的心思。

“你们一起去吧，我还堆了一叠习题没有做，今天轮到我们小组值日，我也要留下来打扫卫生。”

林语的态度太过平静，前桌同学好奇地随口道：“林语，你好像对司谨川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林语顿住。

她要怎么对司谨川的事感兴趣，进入学校她没见到他人，就已经听说过围绕在他身上的诸多光环。

年纪第一，家境优渥，常年参加国内外数理化竞赛，甚至代表国家参加过国际竞赛。

父母都是各界说得上话的人。

他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穷尽一生也不会跟这样的人有太多交集。

林语没有回答她们的问题，走廊奔走的声音越发频繁，参与谈话的女生怕占不到好位置，纷纷站起身，催促地往篮球场赶。

张梓桐还想回身叫林语，但看她确实对篮球赛不感兴趣，也不再强求。

教室的座位变空，走廊吵闹的声音也渐渐停止。

林语扫了眼教学楼后人满为患的后操场，再次凝神投入到刷题中。

刷到最后一道奥赛题，后操场忽然响起整齐划一焦灼的叫喊声。

“1班加油！杨浩加油！”

“截断他！盖帽啊！”

林语从题海中挣扎出来，她疑惑看向后操场方向，1班要输了？

走廊适时响起一阵细碎轻语。

“司谨川还没有来吗？”

“没有司谨川和杨浩打配合1班好像要输了。”

司谨川还没有到？

比赛结束时间逼近，后操场传来的助阵声越来越大。

激昂的呐喊响彻后操场，林语变得越来越浮躁。

她随手将推测的奥数答案代入反推，得到正确答案，她放下笔起身往外走。

空荡的走廊偶有三两人走过。

平坦的校园路幽静的只有后操场传来的叫喊。

她穿过教学楼正往最东侧的厕所走，身后忽然传来急切的催促声。

“还有最后7分钟，谨川，我们要不要再走快点？”

“不急。”

清冷的声音如早间晨露悠悠传来。

林语像是高速运转的雷达，瞬间捕捉到清淡的腔调，脑海精准浮现出司谨川的身影。

淡淡雪松冷香袭来，高大的身影阔步从她旁边越过。

林语抬眸望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落在司谨川瓷白的脸，生出一层淡淡银光。

清淡的眸微动，恰巧撞上林语的视线。

林语微愣，她礼貌朝他点头示意，司谨川认出她，视线微压，雅致地回了她一个眼神。

后操场传来的呐喊越来越焦灼，旁边带路的男生越发着急。

他不断垂眸看手表，压着心慌提醒司谨川。

“谨川，还有五分钟。”

司谨川收回视线，平稳跟着他的步伐，压着声音，从容不迫地往篮球场走。

“我知道。”

林语不知道篮球场上比分如何，但听到司谨川冷静的回答，她总觉得1班会胜。

无论现在输的多离谱，最后都会胜。

走到通往后操场的十字路口，林语跟司谨川分道而行。

她拾级而上走到厕所门口的回廊，篮球场也正巧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呼喊。

她停住脚步，看向热闹非凡的球场。

司谨川身高挺拔，皮肤雪白，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他穿一身白色球衣，在裁判的吹哨下，缓步跟队友换位置走进球场。

体力耗尽颓败不堪的队友，眼里瞬间有了希望。

他们提起笑意，亢奋地打起精神，准备最后来一波逆风翻盘。

林语看向高挂的比分牌和剩余时间。

125：107，剩余2分17秒，1班落后18分。

她目光落在司谨川身上。

除却15班的人，篮球场上所有人对司谨川充满着期待。

林语也想看看他，到底能不能反败为胜。

哨声一响，电子钟开始滚动。

司谨川表情平静，身姿迅猛地越人投篮，7秒钟司谨川轻松拿下一个三分。

林语没有再继续看下去，按照这种趋势，1班必赢。

她转身走进厕所，蹲在坑里，后操场不满的叫骂声频频传来。

“艹！15班是不是玩不起！故意搞犯规那套是什么意思！真恶心！”

林语走出厕所，疑惑看向篮球场。

高挂的电子屏上时间只剩下最后15秒，1班比分还差了2分。

15班的火力几乎全部集中在司谨川身上，只余一个人在运球故意耗时间。

司谨川想动也动不了。

时间还剩最后三秒，裁判吹响犯规哨声。

15班高个男生嚣张地把篮球让给司谨川，看了眼计时钟牌，眸有轻蔑。

所有人都认为这场比赛1班必输无疑。

15班甚至已经在欢呼雀跃，为这场比赛胜利而庆祝。

林语略过愤慨的观众，目光紧盯司谨川。

她不认为司谨川会让这场比赛输。

他很平静。

平静到他好像没有输球，平静到给人一股无形的信任，好似下一秒他就可以翻反败为胜。

他平和地把球传给杨浩让他发球。

球发出那一刻，电子钟再次转动。

他如同伏蛰在暗处的猛兽，接过球原地猛地掷球朝对方篮筐扔去。

“嘭”地一声，篮球飞跃整个球场进入篮筐，比分牌瞬间由131:129变成131:132。

结束哨声和欢呼同时响起。

林语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她静静凝望被人群众星捧月的司谨川，片刻，转身朝教学楼走去。

优秀的人好像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很优秀。

而能力不足的她们，要保持优秀的成绩就已经很吃力，无法再分神顾及其他。

放学铃声响起，林语不再停留。

她回到教室整理好课桌，拿出边角掉漆的二手手机，顺人流一起往外走。

看到张梓桐发来短信，她顺手点开。

“林语，杨浩赢了比赛要请客吃饭，你来不来？”

林语跟杨浩不算熟，偶尔搭着张梓桐会见上几面。

走到二楼楼梯口她正要回话，张梓桐忽然出现在走廊尽头，朝她奔来。

“林语！”

林语抬眸朝她望过去，随后视线不自觉落在1班门口的司谨川身上。

许是刚从学校淋浴室出来，白色的球衣早已换成蓝白夏季校服。

他站在教室门前，看向同学递来的习题，眸眼扫过，凝神解题，简洁明了地讲说。

林语收回视线，朝李梓桐展颜轻笑。

李梓桐亲昵地揽住林语的手臂。

“收到我的短信了没有？你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反正今天你妈妈值中班，家里没有人做饭。”

李梓桐不等她拒绝，快步地推着她往前1班走。

“走走走，他们在1班等着呢！”

李梓桐悄悄靠在林语身边轻语，“今天我要狠狠宰杨浩一顿，谁叫他让我在太阳底下晒了那么久，你等会儿多吃点，帮我吃垮他！”

林语抬眸看向司谨川身边笑容灿烂的男生。

他身高挺拔，理着寸头，容貌跟司谨川不相上下，多情的桃花眼里只容得下李梓桐的身影。

她无法再拒绝，轻声应道：“好。”

走到1班门口，司谨川注意到动静，抬眸朝走廊看去。

林语撞上他的视线有些拘谨。

她牵动嘴角，朝他轻轻一笑，算是打招呼。

司谨川停下讲解，目光落在她身上，轻点下颔算是回应。

讲解完最后一个知识点，他礼貌拒绝其他人无止境地询问，走到在杨浩身边跟她们汇合。

张梓桐跟司谨川接触的不算多，偶尔会开玩笑调侃两句。

她竖起拇指，称赞司谨川。

“不愧是常年霸榜第一的学神，都有其他班的同学排队来问你问题了。”

司谨川侧眼看向刚才戴眼镜的男生，随口道：“跟他一起参加过奥数竞赛。”

“嗷。”

张梓桐默默地献上佩服的膝盖。

不愧是学神。

走到学校外不远处的饭店。

杨浩挑了一张小圆桌，他自然而然坐在张梓桐身边，司谨川紧随其后坐在他旁边。

圆桌不算大，林语坐在司谨川和张梓桐中间靠右的位置。

杨浩把菜单递给张梓桐，随意跟司谨川谈话。

“周教练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要不要进篮球队？”

司谨川淡漠应道：“不去。”

“为什么？”

张梓桐把菜单递给林语，跟她一起商讨菜品。

林语视线在琳琅满目地菜品扫过，她思索询问，“你们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意义。”

两句话同时落下，两人各自说着各自的话题，却又都没有把对方的话盖过。

林语顿了顿，没有再出声，司谨川也停了话。

气氛陷入宁静，张梓桐斜眼看向杨浩，“人家学神在准备省市英语演讲比赛和奥数竞赛。”

杨浩疑惑看向司谨川。

“省市英语演讲比赛老班怎么不通知我？”

1班是高一年段最好的理科火箭班，班里四十多个人，可以包揽理科年段前五十。

杨浩的成绩也在前五十行列。

张梓桐嫌弃地看向杨浩。

“司谨川前段时间考了雅思托福，分数是今年全国最高分。”

林语忍不住侧眸看司谨川。

她们还在为高考英语而努力提分，司谨川却已经在准备出国考试了。

司谨川像是没有听到张梓桐的话，视线落在菜单上，眸眼轻抬看向她，平淡开口，“没有忌口。”

林语意识到司谨川在跟她说话，她略微愣神。

随后轻声应道。

“好。”

*

学校篮球赛还没有彻底结束，又要迎来月考。

林语每天奋斗在题海中，都能听到同学商讨司谨川参加比赛拿奖的近况。

她偶尔停笔，感慨司谨川的厉害，随后又继续投入学习。

“林语，你冷不冷？”

夏初的天气反复无常，偶尔暴热，偶尔又阴雨连连。

林语从题海中挣扎出来，瞥头看向张梓桐。

一阵凉风袭来，清新的雨水气息传入鼻内，林语错开张梓桐看向窗外。

清冷的夜晚，飘荡着绵绵细雨。

忽地一阵凉风吹来，整个人都变得透心凉。

林语翻出塞在抽屉的秋季校服外套，“你要穿吗？”

她话音刚落，晚上最后一节自习铃声响起。

张梓桐归心似箭，她收好习题册，提起书包背好。

“不用，马上就回家了。”

林语随手把外套放在膝盖，她合上练习册，抽出晚上要背的单词本塞进书包。

她站起身展开外套，班主任老秦忽然出现在门前。

“林语，你出来一下。”

林语停了一下，她将外套整齐放在桌面，跟上老秦的步伐。

张梓桐跟林语家有小段路相同，杨浩不在的时候，张梓桐会心血来潮跟她一起走。

她站在桌边用唇语问林语，“要不要我等你？”

每次老秦找林语谈话时间都比较久，且下雨天张梓桐的母亲大概率也会来接她，她轻声道：“不用。”

走到办公室，老秦推了一下镜框，把一套试卷递给她。

“程鹏家是不是跟你家隔得很近？他生病请假了，你这两天能不能去奥数竞赛补习班帮他带资料回去？”

程鹏家就在她隔壁大院，林语接过试卷，应道：“好。”

“这次带班的老师曾获得过国际奥数奖，教学也有自己的一套思路，你要是时间充足也可以去替他听听奥数课。”

林语偏科有些严重，英语和语文都能冲到一百三十多，但数学总是拖着尾巴。

“好。”

老秦又逮着她聊了一会儿学习情况，等老秦放她离开，教学楼已经变得空荡荡，只有极个别寄宿生还在教室挑灯夜战。

林语不着急回家，她慢悠悠带上书包，拿着校服往楼下走。

穿过教学楼往单车棚走了两步，她抬眸看向夜空中的濛濛细雨，忽然间又失去骑车的动力。

她果断转身，朝人烟稀少的教学楼西侧走。

走了两步。

林语看见司谨川形影单只站在前方廊道。

她停住脚步，愣神看向他。

漆黑的雨夜里。

他穿着单薄的夏季校服，宽敞的肩背着黑色书包，神色疲惫地站在教学楼前。

眼里的倦意如着泼墨的暗夜般，无止境蔓延开。

那一刻，林语像是窥探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原来司谨川也会累。

原来他的成就也是靠努力得来的。

她好像看见光芒万丈的司谨川卸下光环，伸手可触。

她好像看见高高在上的司谨川，不再遥远。

她好像看见自己刻意压制的心，在破土而出。

对不住之前跟文的宝贝，我还是坚持不下去换文了，诚恳道歉， 等到第十章的时候我会发道歉红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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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