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缠绕

这一觉,虽然是被下了迷药,但出乎意料的是,楚悠睡得很好。

小时候,她时常梦到一场大火,滔天火海,把所有的东西都烧得一干二净。

一个女人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面色逐渐苍白,直到胸前贯穿出一把长剑,嘴角缓缓流下血迹。

无数次,她哭着从睡梦中惊醒。

后来,义父传授她武功,让她保护萧子庭。

身为女子,身子骨本就比男子弱,她需要花上数倍的时间和精力,才能弥补上那些不足。

长大后,她依然日以继夜地练习,夜里从不会睡熟,时刻警惕着仇敌突然的袭侵。

后来顺利接近了萧临,她更是不敢松懈,无时无刻不在警惕着,担心身份败露,不能再帮义父和萧子庭做事。

可奇怪的是,和萧临在一起的那几个月,她睡得比之前每一次都好。

来到浔溪村,她依然天天提心吊胆。

而这回,害怕的人却变了,成为她引以为傲的义父和那位曾经钦慕之人。

生怕他们寻到自己的踪迹。

不仅如此,还要时刻躲避着萧临派出的人。

经过昨晚,她还是不明白,按照萧临的性子,被一个女子骗了感情,他也丝毫不亏,何至于耿耿于怀,一直放不下。

想不到当今太子殿下,竟真是个小心眼。

迷糊之间,她短暂地做了一个梦。

梦见第一次和萧临同床共枕。

男子躺在她身侧,罕见地手足无措,询问了半晌,争得了她的同意,才小心翼翼从背后拥住她。

她不是什么纯良的少女,男女之事,她该懂的都懂。

可萧临没碰她,只抱着她,和衣而卧了整晚。直到次日清晨,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

她只轻轻扭动了下身子,耳畔便响起了男子的沙哑声:“醒了?”

楚悠顾不得害臊,狐疑地翻了个身子,“殿下刚醒?”

然而眼下那一圈浅淡的乌青,将事实暴露了个彻底。

萧临无声叹了口气,将她按进胸膛,揉着她的后脑勺:“我,睡不着。”

“怎么了?”楚悠刚问完这句话,他的反应便立马给了答案。

僵持一夜的战况,好不容易停歇了片刻,感受着女子的清香和柔软,不用任何撩拨和刻意动作,便又起了趋势。

愈演愈烈。

被硌得有些不舒坦,楚悠从他臂弯中探出头,转着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隐隐泛红的侧脸。

“为何这般看我?”萧临垂下眼,靠近了几寸,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

“萧临。”楚悠伸出手,轻轻整理着腰间的衣带,状似无意,目光却一直落在他脸上。

“要吗?”

往日聪颖的人,不知在装糊涂,还是真的不懂:“什么?”

“我。”

……

腰间覆着一只手掌,紧紧环绕着,力气有点大,箍得她有些不适。

她翻了个身,嘴里小声嘤咛着,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以往,只要她这般,男子的力道便会松懈许多,可这一次,不仅没有减轻,反而圈得更紧。

被闷得喘不过气,楚悠睁开眼,生生被憋醒。转过头,对上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庞。

好几次,在睡梦中见过。

昨夜光线昏暗,没有看得太清。

他闭着眼,眉头紧皱,面容有些憔悴,像是连夜奔波了许久,没有休憩。

和梦里的姿势一样,他双手环在她腰身,怕她离开,手指绷得紧巴,牢牢将人圈在臂弯中。

两人隔得太近,好像只有咫尺,可以清晰看到他脸上的细绒,甚至能数清有多少根睫毛。

距离上一次这么近,已经过去了一年。

他没怎么变,只肤色深了点,棱角深邃了些,却还是分明,五官依然精致俊朗。

楚悠咽了下口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想要触碰一下他的眼。

可她没想到的是,就算在睡梦中,萧临的警惕心也如此强烈。

男子倏地一下睁开眼,那双眸子,离她的指尖,仅仅一寸之遥。

从刚刚转醒时的茫然,眼底逐渐恢复清明,最后慢慢攀上了一层晦暗。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加大了力道,冷声道:“想趁我不备逃走?”

楚悠被他的反应搞得一脸懵圈,挣扎着抽了下手腕,随着抽离的动作,他眼底的暗色越来越深,力气也越来越重。

她没劲地吸了口气,转过头不再看他,闷闷道:“你弄疼我了。”

萧临一怔,下意识松开了手掌,发觉另一只手还缠着她的腰身,立即抽了回来。随即坐起身,屈膝背对着她,不知是在向谁解释:“近几日处理公务,没有睡好,不小心犯了困。”

所以才会不小心睡着,还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

楚悠揉了下手腕,淡淡瞥了他一眼。

他的习惯倒是没有变,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搂着什么,只是不知道,现在身边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个人。

想到这儿,心头莫名有些堵塞,楚悠猛地拍了下脸颊,掀开被子,麻利地从床上爬了下来。

他就算抱着一条狗睡,也和她没有关系。

瞧见她这般迫不及待下床的样子,像是生怕跟他沾染上半点关系,萧临眼底猛地生出一层戾气。

黑着脸理了下衣襟,端正地坐在床沿边,一言不发地穿起长靴,末了,便像一尊大佛,一动不动。

楚悠不知他活络的心思,想起这是个金尊玉贵的主,清咳了声,给他倒了一杯清茶:“喝点吧。”

他有个习惯,总是喜欢晨起时先喝一杯茶水。而这个动作,楚悠却是没有想多久,便自然而然地做了出来,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不对。

萧临没说话,紧绷的下颌缓了几分,淡淡瞥过她杯中的茶。只有几片新鲜的绿叶子,桔梗还沉在杯底,面上漂浮着一层黑灰。

不过几息,他皱着眉,抿起唇,抬起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其中言语不用明说,楚悠心下一颤,默默将杯子收了回去:“太子殿下,乡下条件简陋,您委屈一下。”

她忘了,他哪里喝过这种粗茶?

抬起杯子,正准备自己喝,手腕突然被抓住。

完全忽略掉了她眼中的疑惑,萧临挣扎了片刻,视死如归一般,夺过了那杯茶,一饮而尽。

盯着那只还握着她的手,她挑了下眉,萧临面无表情地一把松开,迫不及待地擦了擦手指,像是刚刚的触碰弄脏了他。

**裸的嫌弃之意,楚悠心下一沉,很快平复了下情绪,语气轻快道:“不知太子殿下来这找我,是有何事?”

既然没杀她,那就一切好说。

可她也不会自作多情,以为萧临是对她念念不忘,所以才寻到这来。

他是太子,大海捞针的找一个人,虽不容易,但总不会没有半点风声。

除了刚逃婚那一个月,满京城的人都听说太子妃丢了,几乎全天下都闹得沸沸扬扬。

到了后面,大概是觉得一个女子,跑了便跑了,于是没再听过寻人的传闻。

逃婚这事,也逐渐被百姓遗忘。

想到这里,楚悠不自觉地又将眼神投向了他,想必现在,他应该有太子妃了吧。

照他夜里那般力气,怕是孩子都生了。

想着想着,她竟莫名笑出了声,只是那笑声听着,莫名有些苦涩和自嘲。

萧临淡淡地掠过她一眼,“追查反贼的线索,碰巧查到了这儿。”

楚悠没说话,停顿了下,他轻扬了下嘴角,意有所指道:“楚姑娘不会以为,我是特意来寻你的吧?”

听到这个称呼,楚悠沉默了片刻,是第一次,他们相见时他的称呼。只如今,同样的称呼,确是完全不同的语气和心境。

“既如此,那殿下今日就离开吧。”

“哼。”话刚刚落下,萧临忽然站起身子,一整个黑影沉沉笼罩下来,像块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你在赶我走?”

脚下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半步,楚悠知道,他真的生气了。

外人面前的萧临总是温文尔雅,对谁都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可唯独楚悠见过,他最真实的样子。

楚悠侧过身子,连忙稳住身形,胡乱地解释道:“我只是担心殿下玉体,在这乡野之间,待不习惯。”

她并不在乎他追查的什么反贼,只想让他赶快离开,还自己一个太平日子。

萧临单手负在身后,轻轻摩挲着拇指间的玉扳指,佯装无意地问道:“怎么?不想知道我查的是谁?”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大概是萧子庭和义父那帮人,可她早已退出了这些腌臢事,谁死谁活,谁逃谁追,都与她无关。

“与我何干?”

没再理会他,楚悠侧过身,打开了房门,端着个木盆准备去打水洗个脸。

太子爷而已,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毕竟脚长在他身上。

留下原地呆楞的人,静默半晌,泻入窗户的第一缕晨光下,他轻轻扬了下嘴角。

现在季节是初夏,井水清凉,并不刺骨。楚悠蹲在井边,认真擦洗了一番,最后慢悠悠地抱着一捆木柴走向灶台。

昨日那把细面还剩一些,可以煮一大碗,早饭吃这个倒也足够。

灶炉中火越烧越旺,楚悠把剩下的一小撮面条全部都扔进了铁锅。吸取了昨日的教训,这次楚悠一边扇火,一边盯着铁锅。

余光一瞥,那位锦衣玉食的太子殿下还没走,站在水缸边,拧着眉默不作声,背着双手直愣愣盯着水面,满脸黑线。

思忖一瞬,她慢悠悠起身踱步到水缸旁,随手拿起一旁的一个木瓢,舀了一瓢清水,对着男子扬了扬下颌:“接着。”

这人好面子,不好好梳洗一道,怕是不愿意见到那帮下属。

萧临先是蹙了下眉,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深深地看了眼拿着木瓢的那只手。肤色暗淡了些,指甲盖边缘也参差不齐。

他没吭声,垂下眼,默默半弯下腰,伸出手接住一捧捧清凉的井水,勉强洗漱了一番。

全程两人都没说完,极其安静。

见他梳洗完毕,楚悠放好木瓢,刚想转身往回走,身后莫名响起一阵突兀的声响。

她停下脚步回头望了过去:“你饿了?”

大粒的水珠圆滚滚从脸颊淌下,鬓发被水沾湿了几缕,有些凌乱地别在耳侧。许是一大早被气的,漆黑的瞳孔布满了水雾,看着竟有几分委屈。

不知不觉,耳尖漫上了一片粉,萧临负着手侧过身子,还在嘴硬:“不关你的事。”

“嗯,那慢走不送。”楚悠自顾自地点了下头,指了指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出门的时候顺便帮我把门带上。”

“对了,轻点儿。”

一声冷笑从齿间溢出,萧临两个跨步便越到了她身前,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眼神犀利,“我是太子,你竟然敢赶我走?”

从小到大,他都是被捧在手心中长大的,恐怕这还是头一次,被一个乡野女子赶出门。偏偏这人,他还无可奈何,甚至还要……

想方设法地留下。

楚悠忽略掉被捏住的腕子,抬起手肘在他面前晃了晃:“那,我煮面给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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