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来便是天子娇子的边无垠,自小聪慧过人,他自诩看透人心,自认可掌控一切。
魏溪龄也该如此。她明明该是极易拿捏的小白兔。
可为何,她却似无形的风。
她来去自如,她不可掌控。
正如此刻,她光着脚,扬着发,只穿着单薄中衣,就如一阵飓风般,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怀里,猛烈得让他猝不及防。
撞得他的心漏掉了一拍。
下一瞬,“砰!”地一声,门被撞开。
边无垠也在刹那间回神,他一手揽过魏溪龄的腰,一手护住她的脑袋,抱着她迅速转了个身。
范谏祝瞧见的便只是一个虚影晃过,只知边无垠用他的身躯结结实实藏起了一个女子,至于那女子如何模样,甚至衣着如何,都未瞧清半分。
此前众人皆知,东宫内并无贴身宫婢伺候,虽说不合规矩,但崇文帝也不勉强,自然也无人多话。
不过是暗暗私下猜测,病弱太子虚弱如斯,竟是接近不了一点女色。
却不想,在明月楼这样的地方,却瞧见了太子私会一个女子。
这是何等震惊的大事,范谏祝自然好奇心起,想再探,下一瞬,却被边无垠冷冷的眸光震慑得低下了头。
“太,太子殿下!”
“还不滚!”
边无垠冷声开口,急匆匆而来的人又迅速退去。
单骁看了一眼还抱在一起的两人,默默掩上了门,退出门外。
边无垠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嘴角不自觉弯起一道笑意,却不想门才关上,下一刻,黑乎乎的脑袋已抬起,她一把将他推开,转身就往屏风后走。
魏溪龄手劲自来不小,边无垠被她猛然一推,不由得晃了晃身子才站稳。
对她用完就扔的举动,他似已习惯,看着她干脆利落的背影,他无奈一笑,便随着她的脚步绕进了屏风。
魏溪龄正要换下襦裙,才掀开左肩衣领,就见边无垠跟了进来。
她忙拉上衣裳,却不想他顿了顿,便两步上前来,不由分说将她左肩衣领再次掀开。
魏溪龄震惊地看着边无垠的举动,却见他目光认真,垂眸盯着她的肩膀仔细瞧了又瞧,她要躲,又被他的大手紧紧钳制住。
这处正是魏溪龄第一次刺杀张疏怀时,不幸中剑的位置,当时那个血口子,淌了许多血,以致魏溪龄支撑不住,晕倒在边无垠怀中。
如今已是白皙无暇,再瞧不见任何伤痕。
边无垠不由微挑了眉,弯了嘴角:“那老头的药膏还不错。”说着便替魏溪龄拉上了衣领。
此刻忆起当时,边无垠忽而一愣。
他自认固若金汤的防备,却在与她第一次相遇时,已然不知不觉松懈。
他竟然未让文扶伤核验她是不是真的哑巴。
边无垠抬眸锁住魏溪龄的眼,一把将她扯到身前,垂眸盯着她紧抿的唇瓣,连日来的那股烦躁搅得他肺腑生火。
她明明能说话,她对孟剑平言笑晏晏,就连第一次见的裴越渊,她都会开口,却独独不对他张口说一句,只给他留下一排牙印。
只有一排牙印。
边无垠握着魏溪龄的手极为用力,好似想要捏碎了她一般。
魏溪龄不禁蹙起了眉,一抬眸就见边无垠盯着她的唇瓣。
可那双凤眸并无轻薄之意,眼里尽是狠厉,宛若一匹恶狼蓄势待发,随时要撕咬猎物一般。
魏溪龄一惊,慌得立即挣脱,却不想,方才心跳激烈得就像要死掉一样的边无垠,此刻却尤为有力,他不仅不放开她,还将她双手反剪于身后,将她禁锢于他身前。
胸前的柔软就这么猝不及防与他相贴,魏溪龄瞬间就羞红了脸。
她抬腿要踢,却没想他突然放开了手。
魏溪龄险些未能站稳,抬头一看,却见边无垠缓缓理了理衣袖,衣上皱褶尽数抚平。
他抬眸看来,凤眼里已是一贯的清冷无波,让她无比怀疑方才的那股狠厉是她的错觉。
眼前的边无垠,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不迫,俨然是矜贵的上位者,亦如初见那般。
“你怕是忘了,”边无垠转身点起了灯,火光自他那双手下燃起,描摹着他漂亮的脸部轮廓,“五日后便是元宵。”
边无垠转身,果不其然,得见魏溪龄眼里的控诉。
他自是已猜到,今日她到东宫寻他,就为了此事。
不过能引她生气,他心中却舒爽极了。
她站在原地,素面却透着粉,披散着发,只着单薄的中衣襦裙,他知道,襦裙底下的脚丫子此刻还光着。
方才未点灯,让人瞧不真切,如今见柔光裹在她身上,给她添了一抹温柔,三分令人怜,七分惹人欺的模样。
边无垠盯着她看了看,喉间滚动,最终还是别过眼去,提醒道:“先把衣裳鞋袜穿好了。”
房里未生火炉,但魏溪龄从外匆匆回来,身上的热气还未消散,又经过方才一通折腾,一时间她还未觉冷。
这般被提醒,她才恍然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忙踮起脚跟跑到床上,用被子给自己裹了个严实。
边无垠看着床上裹成一团的人,眼里多了一丝无奈的笑意,往外走去。
见边无垠走出厢房,魏溪龄才匆匆找衣裳鞋袜穿上,等人敲门送炭火时,她已迅速穿好。
边无垠再次走进来时,魏溪龄已坐在火炉边,吃着一碗热腾腾的面。
她吃得仔细,不急不躁,完全不像她拔剑时那般迅速。
吃相极好,不过只是寻常的一碗面,她却好似尝着山珍海味般,倒是让看着的人也忽觉饿了。
“你倒是还吃得下。”
边无垠在门边看了一阵后,缓缓走到魏溪龄对面坐下。
她已换上灰色的道袍,梳着道士头,一贯的模样。
未施粉黛的一张脸,肌肤清透白皙。
她垂着眸默默吃面,两扇眼睫如蒲扇一般,一眨又一眨,似挠在人心上。
“就不担心孟剑平?还有那个被你带出去的女子?”边无垠试探地笑问。
魏溪龄顿了顿,又继续吃面。
她相信师兄,也相信那女子。
况且如今已是戌时末,闭门鼓就要敲响了,她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官兵定然还在满城搜索,按兵不动才是对的。
不对!
魏溪龄霍然抬头,看向眼前闲适喝着茶的边无垠。
他知道她的师兄,还知道她去做了什么。
或许,他甚至还知道现在外面是何情况。
他方才出去了一趟,指不定就收到了消息。
魏溪龄望着边无垠,眼里带着一丝期盼,指望他透露一点消息。
边无垠缓缓放下茶盏,这才瞥向魏溪龄,尽数尝遍她眼里的期盼,却道:“给张疏怀扔石子还不算,你还给张疏怀的宅院里扔火把,要是火势控制不住,伤了附近无辜的百姓,你可担待得起?”
魏溪龄见他避而不言,她便不理会他,埋头继续吃面。
她自然是早已谋划好了,这才放火的。
可刚塞进一口面进嘴里,魏溪龄才猛然意识到,边无垠知道那处宅院是张疏怀的。
魏溪龄震惊地抬眸,却见边无垠垂眸盯着她的唇瓣,她不自觉抿了抿唇,他掀起眼帘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自然地开口道:“先把面吃下去。”
魏溪龄满目疑惑,看着跟前的边无垠,不自觉地已听从他的话,慢慢嚼起口中的面条。
一口面条塞得她腮帮子鼓鼓的,随着她的咀嚼一动又一动,然后一点点变小。
边无垠就在旁安静地看着,眼里的兴致正浓,心想要是她一直这般听话得有多好,却不想再一抬眸,却见她满是鄙夷的眼神。
魏溪龄放下了筷子。
她本想问他,他知不知张疏怀在做的事,知不知道有个叫秀姑的姑娘被逼得一头撞死?
可看着眼前的边无垠,魏溪龄觉得已无需再问。
他明明知道一切,他却毫无作为。
魏溪龄起身就走,却被边无垠拉住了手。
她垂眸扫了一眼将她拉住的那只手,抬眸已是冷冷的警告。
看着这样的魏溪龄,边无垠头一次觉得自己太过聪明,未听得她开口说一个字,就已知晓她心中所想。
边无垠放开魏溪龄的手,眸光里亦是染了一丝冷意。
“你以为梁秀姑的死是因为张疏怀?或是因为她那贪得无厌的爹娘?”
边无垠冷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讽刺,“都不是。她死在她的愚孝里,死在她的懦弱里。”
边无垠说的都没错,可魏溪龄却被他的冷漠震惊。
他是一国太子,是北巍储君,他本该庇护百姓,可他眼见弱小无辜,却无动于衷。
她找他合作的初衷,便是为了不再让无辜百姓受牵连。
可这样冷血无情的一国储君,会真的庇护百姓吗?
魏溪龄看着眼前的人,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她转身要走,却听得身后的人再次开口。
“你和那些女子没有区别。”
魏溪龄回头,见边无垠站在原地,眼里凉薄,看她似蝼蚁。
“不过都是为达目的,利用自己的美色,”边无垠讽刺道,“她们或为了钱,或为了权,或为了孝,而你,为了杀张疏怀。”
“你以为你又比她们强多少?”
“她们抓住的是张疏怀递出的机会,”边无垠一双凤眼半敛,眸光都似施舍,“而你,需要求孤赐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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