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天气晴朗,鸟鸣声声。

为期两日的狩猎结束,群臣整装回京。

天子自然位于列首,威武军护行,旗幡飘扬,浩浩荡荡。

而后跟着的便是太子的队伍。

边无垠穿戴整齐,走出房门时,扫了一眼一旁的厢房,那扇门紧闭着,毫无动静。

昨日,他有意引她合作,却没想她只皱着眉上下扫了他一眼,就撇过头去。

那模样好不嫌弃,拒绝得十分干脆。

边无垠自出生之日起,从未受过这般冷眼,昨日可是头一次。

要说心里没点异样是假,只是若与一个未开灵智的哑兔子计较,也非君子所为。

她既这般自信,就看她如何在侍卫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

边无垠眼里泛起一丝兴致,又霎时归于平静,缓缓往外走去。

才刚过回廊,就瞧见了候于门外的张疏怀,一旁是他的嫡次子张正矩,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那上头是一只成年野鹿,正跪坐在笼子里。

想来便是这两日刚得的猎物。

边无垠才收回眼,已见张疏怀领着张正矩一步走上前来,躬身行礼。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边无垠未语先握拳,虚虚咳嗽了几声,才抬了抬张疏怀的手臂,示意起身,“听闻刺客闯入,不知张大人可伤着?”

“托皇恩庇佑,老夫不过是一点小伤,多谢殿下挂怀。”

张疏怀笑得谦卑,丝毫未仗着自己是个朝中重臣就端着架子,在边无垠跟前总是微微躬着脊背,一副受教模样。

“倒是殿下您,您的身体关乎国家社稷。”张疏怀微微转过脸示意,张正矩立马上前来,行礼道:“殿下,此次微臣正好猎得一只雄鹿,还望殿下笑纳。”

“鹿血补血益气,亦是犬子一片拳拳之心,”张疏怀适时接过话语,“还望殿下莫要推拒。”

两人垂眸拱手,一副俯首帖耳的忠仆模样。

边无垠看着两人低垂的头颅,终归有些明白,为何崇文帝会指了他家的女儿。

崇文帝登基不久,正是李成德权势正盛之时。

当时的李成德已是三朝元老,把持朝政许久,崇文帝与一个傀儡皇帝无异,为了削弱李成德的势力,必定需要扶持一个可堪与其相斗之人。

可当时朝野上下,谁人敢与李成德争个一言半语,无奈之下,只得徐徐图之。

恰在此时,魏哲忠一家被外敌残杀,之后张疏怀擢升为边关首将,他在边关屡屡夺得战功,虽说未能拓宽边境,但也是守住了一方百姓安宁。

至此,张疏怀的名字才渐渐被人提及。

崇文帝尤为喜欢作画,张疏怀本是一介莽夫,但惯会溜须拍马,对作画狗屁不通的他竟然下了一番苦功夫,哄得崇文帝另眼相待。

忠心又懂得讨主人欢心的狗谁不喜欢。

张疏怀一步步提拔,走到了兵部尚书这个位置。

如今瞧着,他的野心可不止。

边无垠掩去眼里的冷漠,缓缓开口道:“既是如此,孤便不再推脱,多谢两位大人的一番心意。”

说罢,递了一个眼色给单骁,单骁会意着人接过那辆马车。

边无垠的队伍很快就要出发,张疏怀不过寒暄几句便也告退,两人离开之时,两列太监正好从另一侧长廊齐齐走了出来。

眼看两方就要迎面碰上。

边无垠眼眸一凝,瞬间瞧见了混在其中的魏溪龄。

她身着太监制服,身量不高不矮,身姿单薄,若是不细瞧,也倒不易察觉。

可边无垠瞬间生出了警觉,立马给单骁递了眼色。

边无垠的队伍中除了侍卫就是太监,魏溪龄思来想去,要想偷偷藏于其中,只有太监服饰还算低调,况且童迟身份最佳。

童迟身为边无垠的贴身太监,还能进入马车共乘,她的长剑也需要地方隐藏,这计划最为妥当。

于是童迟送药时,魏溪龄一掌将人打晕,换上了他的衣物,不想刚趁势混入太监队伍中,就远远瞧见园中的张疏怀。

张疏怀那老匹夫对边无垠卑躬屈膝,不由得让她想起那夜他脚步踉跄落荒而逃的模样。

当时她未有料到,张疏怀身边还有一个隐在暗处的侍卫,那人武功高强,若不是因他伤了她的左肩,当日她早就能一剑刺入张疏怀的胸口。

如今再看他全须全尾站在那,心里不甘极了。

手中的匕首瞬间从袖口滑到手心。

只待两人碰头,她一刀下去,即可让张疏怀血溅当场,报了血海深仇。

可环顾四周,且不说如今院中侍卫林立,哪怕是边无垠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门口还守着张疏怀的人,还有那个不知隐于何处的侍卫。

她此刻重伤在身,自认难以相敌。

魏溪龄咬了咬牙,收回了匕首,垂眸隐去了汹涌的杀意。

边无垠一直盯着魏溪龄,就待她的手抽出剑或匕首来,可一直到两方擦身而过,都未见她有丝毫动作,只是那张紧绷的脸终究是暴露了她的隐忍克制。

直到张疏怀走出了苑门,她才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眼里的不甘和杀意浓重,似一把锋利又强势的利剑,眸光所到之处皆被捅得面目全非。

边无垠微微愣怔,他看着站着阳光下的魏溪龄,却觉得她似深处冰天雪地之中。

“殿下?”

边无垠回过头来,就见单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何事?”

“那是童迟的太监服……”

边无垠再回眸一瞧,已不见魏溪龄身影。

果不其然,一掀马车,边无垠便看见了安然躲在里头的魏溪龄,还有小几上那把熟悉的匕首。

边无垠不禁有些失笑。

他发话说不助她逃脱,她倒是未有多言,只是到头来又故技重施,用匕首让他乖乖就范,似笃定了他就会妥协似的,那把匕首甚至都未出鞘,只是静静躺在小几上。

边无垠眼里的无奈最后只化为一声叹息,最终消散得了无痕迹。

魏溪龄并非如边无垠所想的那般淡定,直至队伍如常启程,她才渐渐放下心来。

回京的路她自然不是第一次走,她回忆着整条官路周围的特点,不时偷偷撩开车帘查看,等候着逃跑的时机。

马车中的小几上,还放置着茶水和点心,本是童迟为边无垠准备的。

但边无垠只是偶尔抿上一口茶,那盘红豆糕一点没动。

魏溪龄神经紧绷时容易饥饿,瞧着桌上的红豆糕,她便随手拿过一块,吃了起来。

红豆糕软软糯糯的,还有浓浓的红豆味。

吃罢不久,她又觉得有点口干,瞧着一旁还有一个空茶盏,便挪了过来,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

清茶入喉,魏溪龄的眸光霎时亮了起来,忍不住又抿了一口。

此前她对这茶倒是不甚感兴趣,茶香闻起来有一股清苦的味道,她琢磨着该是苦涩居多。

可现在一尝,倒是觉得清苦中又有一股淡淡的甘甜,唇齿留香,倒是让人回味无穷。

魏溪龄欢喜地再抿了一口。

眼前人兴致勃勃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此前那番模样,边无垠眼里的疑惑自然随口而出。

“孤以为你莽撞不顾自己性命,却没想到,”边无垠想调侃她竟还懂得惜命,可忆起方才她静静立于院中隐忍不甘的模样,默了默终是改口道,“你还知谋定而后动。”

魏溪龄一愣,脸上的轻松消失殆尽,缓缓放下了茶盏。

她自然知晓他话里何意。

仇人近在咫尺,她确实一刀下去就能取他性命。

可师父教她的第一课便是,她的剑不能只为一人出鞘。

师父并未阻止她报仇,但却让她铭记,她练剑并非只为报仇这一件事,她的剑该为天下苍生,该为无辜弱小,该为她自己,而不仅仅只为取一人性命就枉送自己。

她重伤未愈,方才侍卫环守,她能杀了他,却无法安然逃脱。

所以她只能隐忍不发。

她的剑不该莽撞出鞘。

这一次,她谨遵师命。

只因他的一句话,马车中的氛围好似突然阴沉的天,边无垠盯着魏溪龄那张还略显稚嫩的脸,默了片刻,掩下眼中情绪,提壶给她斟茶,茶水缓缓如柱而下。

“此茶唤高山云雾,一年进贡极少,除了皇帝那留有少许,其余的便都在孤的东宫里。”

话落茶满,边无垠五指轻合,摊于她的眼前,做出一副敬请品尝的姿态。

动作行云流水,举手投足间尽是一股矜贵气,衣袖半敛十足君子风范。

魏溪龄不由扫了一眼他的手掌,五指纤长,掌纹清晰干净。

魏溪龄自是不知此番请茶于一太子是多么少有的事,她只是心生好奇,第一次见这番好看的动作,便也随着他的引导端起了茶盏,再次抿了一口。

这般少有的茶,她是该多喝两口。

魏溪龄暗自打算着,却又听得边无垠开口道:“与孤合作之事,不如再思量一二?”

听得这话,魏溪龄咽下口中茶水,还未表态,又听得马车外一道声音低沉传来。

“殿下,有事禀报。”

顿了两息,未再听得单骁再次开口,边无垠已然知晓,因魏溪龄在此,单骁不便禀报,便只好喊停了马车。

马车停稳,边无垠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深深看了一眼魏溪龄,而后走下了马车。

“童迟被搜寻的侍卫抓住了。”单骁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继续道,“范谏祝正带着人马往这处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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