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骑铁甲在大理寺狱前停下,随即整齐划一朝两边散开,中间留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一片肃杀之中,一人自后方打马而来,缰绳一紧,高头大马嘶鸣一声,而后喘着粗气堪堪停于门前。
那人翻身下马,特制的铁靴踩在没过一足的雪地上,只有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声响。
“何、何人胆敢擅闯大理寺狱?”
当值守卫听见动静前来查看,对方声势浩荡,一时间竟让人无端发怵。
铁骑纪律严明站成两队,远远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这些人眼神坚定目视前方,像在等一声令下,除此之外仿佛没有什么能分走他们的注意力。
“新来的?”从马上下来的人没理会他的问题,嘴角扯了一抹笑轻佻开口:“把章大人请出来,本公子不与你计较。”
虽然心里发虚,但是和面前这个不知来历的人相比,守卫觉得还是掌司大人更不能得罪。
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你什么人啊,掌司大人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也不……啊——”
重物落地的闷响声传进耳朵里,下意识的惊呼过后是四肢百骸传来的痛感,前胸还时时遭冷意侵袭。
等回过神来,守卫才骤然发现自己趴卧在雪地里,回头望去,那嚣张至极的人不知何时已登上台阶,正背对着他,微微抬着头像是在欣赏什么。
一切发生的太快,守卫完全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在电光火石间让自己飞出去这么远,只觉得呼吸间心口疼得一颤一颤的,而对方却依然气定神闲。
这绝非等闲之辈!
守卫捂着胸口艰难起身,瞪着眼睛想破口大骂,但对方好似知道他的意图,那双狭长的凤眸看过来的瞬间,守卫只觉得再多说一个字他都有可能死在这个悄无声息的雪天。
见他一瘸一拐准备进门,对方像是颇为欣慰,嘴角再次擒起似有若无的笑意。
“识时务者为俊杰,早这样多好,见了章大人告诉他,裴二来找他叙旧了。”
说着,也不管守卫活见了鬼的表情,自顾自的一挥大氅,在铁骑搬过来的小几上坐了下来。
“不知裴二公子到访,有失远迎,实在是有失远迎。”
有人自内堂出来,未见其人倒先闻告罪之语,门口大开,是章启领着一行人迎了出来。
他双手抱拳,不卑不亢道:“手底下新来的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二公子莫要计较。”
说着,看也不看呆立在原地的人,只沉声警告,“混账,裴二公子也敢拦,本掌司看你是不要命了!自行到前堂领罚。”
守卫早已经被刚才那人自称的“裴二”吓得不知所措,此时被章启开口呵斥只觉得如蒙大赦,忍着疼一溜烟地跑了。
待人离开,章启再次对上裴寅的眼睛,朗声道:“匆匆而来,还让二公子等候许久,实在不应该。”
裴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头发梳得整齐,衣服熨帖如新,哪怕是离得稍近,室内的暖意也没感受到半分。
这幅架势可不像匆匆赶来的样子。
裴寅也不戳破,径直起身后走到章启面前,看了两眼后摇着头颇有些遗憾道:“啧啧啧,本公子出去迎父兄不过一月左右,章大人这日子过得倒是越见滋润。”
见他意有所指,章启一时拿不定他的意图所在,裴寅却好像没看出他眼底的警惕,继续调侃起来。
“只是大人管教下属的手段似乎确实有点不太行了,不认识我无可厚非,毕竟京中纨绔毫无建树,但不认识我这腰间别的紫云鞭,大人,这是多少有点藐视先皇了吧?”
随着他的提醒,其他人这才注意到他腰间通体紫红的长鞭,据说镇南王年少时擅使鞭,先皇为示嘉奖,寻能工巧匠历经三年造成紫云鞭。
后来镇南王果然不负众望镇守一方,那纯紫的长鞭也因常年沾染鲜血而被浸成紫红。
裴寅在京多年,自然不可能继承镇南王的好鞭法,但紫云鞭一出,不见血势必不会收手。
众人大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其他人眼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惊惧。
京中谁人不知裴二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仗着父兄的殊荣在天子脚下为所欲为,如今又是多事之秋,作为受害者家属的裴寅若是心情不好杀了个人……
那他们都没地方说理去!
章启眼中狠意一闪而过,又被他很好地掩饰过去,随即故作懊悔道:“近日心思都在审问那乱臣贼子上,有些人确实疏于管教。”
“这么说,人确实还在狱中?”裴寅一改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自然地揽过章启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带着人往里走,“这黑心肝的怎么让大人难做了?章大人您可得好好给裴二说道说道……”
***
“你就是虞向安?”
来人蹲下,单手捏过地上狼狈趴卧之人的下巴,一张满是血污的脸映入眼帘。
裴寅“啧”了一声,看着对方眼皮睁开,有些涣散的瞳孔好一会才聚焦,琥珀色的瞳仁煞是好看,倒是与这张狼狈的脸有些格格不入。
“回二公子,此人便是虞向安。”狱卒接到命令守在此地,闻言适时开口。
“问你了?”裴寅头也不回,警告一声便继续盯着毫无抵抗能力的人,嗤笑道:“你倒是大胆,连我父兄都差点栽你手里。”
虞向安被扔回来趴了一天,身上稍微恢复了些,但还是被连日折磨弄得虚弱不堪,模糊间只觉得有人闯入,下巴被人捏得生疼,被迫仰着头的姿势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闻言,那双没什么生气的眼睛动了动,虞向安这才看清楚面前的人,那人一身劲装,许是走得急,进门连肩上大氅都没来得及解下,却并没有被掩去意气风发,只是那双眼睛里的敌意格外浓重。
虞向安没见过他。
身心的疲惫让他没有精力去思考更多,满是困意的双眼挣扎着又要闭上。
左不过又是一顿皮肉伤,躲不过去便随缘吧,虞向安想道。
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他忽略得如此彻底,裴寅舌尖抵着后槽牙,有些危险地拉近了距离。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麻痒又带着缱绻,堪称温柔的嗓音响起,一字一句却让虞向安如坠冰窟。
“十八年前你们安家差点让整个镇南王府覆灭,十八年后,一个安氏余孽又妄图除去我父兄,你说,这笔账我该不该跟你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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