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婷闻这一声,蹭的一下就窜了起来。
“你这碎嘴婆子说谁?”
李金花拧着张脸像是得了什么力证一眼笃定道。
“还能说谁?嫁来三月就有了娃,十两的嫁妆嫁谁不好。还特地嫁个瘸子,你心里没鬼?”
十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贫苦一点的人家,无灾无难的丰年一整个家庭才能存下一两多银钱。
穿成串的一千文为一贯,一贯钱为一两。
一百文为一钱银子,十钱是一两。
瘦一些的鸡六十文一只,小一些的鸭五十文,出栏的近两百斤大肥猪三两左右。
十两银子能买两千只鸭子了。
还不论拉来的被褥碗碟和两亩陪嫁的地。
这样的嫁妆嫁谁不可以,非得嫁个瘸子。
实际上,赵金花是馋上了那些嫁妆,却没法拿到。
想想就对只陪嫁了两匹破布的大儿夫郎和一台梳妆柜的二儿媳生气。
周婷脸上一跳,怒了。
李金花更是以为自己说中了,狗急跳墙。
“真是有什么哥就有什么样的妹子,都不检点。”
周婷怒不可遏,咬着牙道。
“你说谁不检点?”
李金花笑道。
“满村里谁不知道,你堂哥儿是什么样的货色,你也是一样的罢了。”
贺兰香为人和善,可人欺到她门前这般,也绝不会肯忍着。
可妇人吵架她实在不行,只得憋红了脸吐出一句。
“你...怎...怎可胡说八道。”
周婷气的七窍生烟,讲她就算了,说起她堂哥不能忍。
手里刷子当成暗器掷了出去。
她虽不是什么粗壮妇人,可是手里气力着实不小。那刷子砸到李金花的头,一下就皮开肉绽。
这就乱哄哄闹了起来。
人群之中,李金花也有亲戚,两方打了起来。
贺兰香急忙在人群里护着儿媳妇,不让她冲出去,也不让她被人打到。
李金花两个儿子再怎么样也会护着母亲,听着事情急忙从放下扛着的木桌赶了过去。
刘立柱听闻母亲媳妇被欺,也一瘸一拐的朝棚子跑去。
去现场一看,周婷正扯住李金花的头发拿着个装菜的木盆猛砸李金花的脑袋。
李金花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身上衣服扯开,发髻也被扯乱,头发更是被扯下好几缕。
刘立德刘立行也不问怎么了,也不管好男不打女,冲上去就扯开周婷。
刘立柱也不敢迟一步,上去也胡乱几拳缠打起来。
严父出弱子,刘有金再怎么样也只是个粗鲁的乡下汉子。对儿子动辄打骂,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刘立柱是有些窝囊的。
但是他怎么样也知道,媳妇老娘是不能被欺负的。
他胎里弱,长得也不如两个堂兄弟强壮,他也豁了出去。
可再豁出去,也不会改变他不能打的事实。一下就落了下风,脸上落了好几拳。
村长刘得力看着本家几个人闹了起来,小心看着旁边几个贵人。看过觉得没什么反应,松了口气又觉得很是没脸。
这样的日子,竟还能闹成这样,让人看了笑话。
正想头昏脑热冲上去呵斥几句,却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带着满身的猪血走了上去。
刘得力暗叫不好,这煞神今日也在,怕是要出事。
周婷见刘立柱被打,也冲上去撕打,贺兰香死死护着她。
刚着急的想呼喊,却闻见好大一股血气。
定睛一看那快顶到了棚子顶黄布上头的黑衣身影来了,她松了口气。
旁边看戏的,拉架的看到周正走了过来,连忙避瘟疫一样躲开。
刘立德刘立行见四周熙攘的人散的只剩他们几个,一时纳闷,却忽然有个不妙的预感。
太阳穴砰砰直跳。
刘立德闻到一股猛烈的血腥气,心剧烈的一沉,才忽然想起来这里有个谁在。
可下一刻,他就感受到身子失力,巨大惊恐之下,他衣领子带人被拎了起来。难以描述的力气在他下巴冲撞起来,打的他的脸瞬间扭曲,他牙龈狠狠闭合血液泉涌在口腔。
随后他就飞了出去,撞到那一片座椅之上。
他恐惧到甚至忘了喘气。
脑子轰的空白,只一个想法
这要如何打得过?!
只一拳,他就明白了彼此的差距。他牙都松了不少,再一拳牙就真的掉了。
他忘了喊疼,忘了身上多痛,只有涌到天灵盖的惧怕。
那人眼里,冷的像个黑色的泥沼。
他再敢反抗,那人一定会杀了他!
他还没有勇气抬头看去,脚就软了,随后他弟弟的身躯已经朝着他摔了过来。
“哥。”
周婷叫了一声,又慌忙去照看地下的丈夫,见着他只是一些皮外伤,倒是放下心来。
周正漠然的眼神扫了扫四周,就着桌边坐了下来,淡声道。
“说说看,这是在闹什么?”
他讲话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震的人手心是汗。
那目光像刀子一样,看到谁,谁就缩一缩。
四下静悄悄的,甚至都没人敢用力喘气。
周婷憋着一把火,见周正到场,也不管什么树母祭先告状。
“哥,她说我怀的不是柱子的种。说我下贱,陪嫁那么多,是找柱子托盘。”
周正冷眼扫了下李金花。
李金花身子一颤,却见身后人潮退了下去,甚至七手八脚拱了她出去。
刘立柱听得是什么事情闹起来,顿时也怒了。
“二婶,虽是分了家。你时常占我们家便宜,我们没有说半句你不好。如今我们好过些,却朝我媳妇泼脏水。造这种谣伤阴德,小心以后生孙儿没□□!”
贺兰香也被谣言所扰,趁今日人全干脆解释道。
“周婷很识礼懂事,不是那样的人。她日日在我跟前陪着,为人勤快对我又孝顺,是顶好的儿媳妇。”
李金花见着人多,村长又走了过来,周正想必不敢对她怎么样。恶向胆边生,还是嘴硬道。
“十两银子嫁个瘸子,村里哪个人不嘀咕。果然吧,嫁来三个月就有了娃,我看不止三个月吧,也不知是谁的种?”
周正瞧着她,没有说话。
李金花瞅着他的目光,慌得四下回避。
周婷却笑道。
“我哥给我找的婚事,自然是看在婆母心慈,夫君和善。”
说着又朝着李金花嗤了嗤。
“那不然呢,嫁到你家?夹了块肉还得看你脸色?”
李金花脸色变了变。
大儿夫郎娶进门她想着立威风,隔天她满村子里告诉。白哥儿不敬婆母,只往自己碗里夹肉,也不顾公婆。
随后白哥儿委屈的说那天晚上只是吃了一片肉,随后就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大儿刘立德就对她生起气来。
她那懒丈夫更是抓她回去,给了一巴掌,说闹的好像他们家吃不起肉一样。
周婷看了看四周,却见旁人对她还是心存疑惑,心里气急。
是,因着她哥的名声,她确实不好嫁。
但是她绝对绝对不会埋怨她哥。
她家只生了一个女儿,二房只有她哥周正一个哥儿,三房两个儿子一个哥儿。
奶奶会宠着哪家不言而喻。
从此,她家她二叔家就成了她三叔家的血包。
可她没吃过什么苦,她父母好欺负又愚孝,堂哥却是个厉害的。
气了就掀桌子,闹了就打人。
那老婆子骂她打她,她堂哥就一脚踹过去。
堂哥走的那几年,老婆子也死了。有些许气受,但是还好。
但是三叔竟然想把二堂哥过继过她父母名下,给他们送终。
父母是考虑的。
三叔还想把她卖到县里做妾,还谎称是好姻缘。
父母愚笨,还真的信了。
那时候,她小时候的英雄堂哥又回来了,一脚踹开了他们。护着他们,养着父母。
周正让她嫁谁,她就嫁谁。
堂哥怎么会害她。
瞧,如今这日子过得多好。
婆母是个明事理的,夫君虽然是瘸的,但是手艺好,又疼人。
她堂哥还说了,瘸子有个好处。如果打仗,绝对不会征召到他头上,可以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闲言闲语是多,周婷没去管他。可人总要在村子里过,不能总顶着谣言过一辈子。
眼睛一转,看到村长身后的人忽然有了主意。
便走到温美妍身前大声问道。
“温大夫,您替我把的脉,您说说看,我这身孕是几个月的。”
周婷见人齐,心里又有底气,自然说的大声。
所有人围了过来看热闹,效果才好。
温美妍早已经在旁边听了个全,便柔声道。
“一月有余,有些不稳,得好好将养,不可动怒。”
周婷得了准话,面上得理不饶人。
“李婆子,你怎么说?你还敢攀扯温大夫一个医家小姐为我一个村妇做伪证不成?”
随后更是为堵住她的嘴,还不等她说话先发制人,朝着她领居王春草发问。
“婶子,我日日在家里坐着。家里可有来什么男子?我每日浆洗或是干活是不是同婆母一起或是找了你或者翠环作伴?可有与别的男人拉拉扯扯?”
王春草见着周婷那样大胆直接,一时羞红了耳根,拿着绢子捂着脸道。
“你啊,不成体统。这话也说得出,不怕羞。”
心里却知,这事需得说清楚,便朝着各位道。
“没有的事,柱子媳妇都是陪着人去陪着人回来,避嫌的很。”
周婷便有理有据,朝着李金花发问。
“你什么话好说?你是觉得我们几户人串通一起骗你?还是说你瞧见了我不检点?整个村子谁看见我和别人勾勾搭搭的站出来,若是没瞧见还要嚼舌根,我非得烧了你们屋子不可!”
村子里的人顿时怕了,这婆娘绝对说得出做得来。
事实上,也确实也很少见她出来过。
周正却在一旁发怔,那蒙面的女大夫身边,那个高挑的青年正满眼冰冷的望着他。
那视线,他动一动,就眼睛挪一挪跟着他。
那人脸长开许多,没那么孩子气了。
更像个男人了。
周正身子从来没有那么僵过。
去军营那会,冲阵杀敌,派了他做前头兵,明摆着送死。可是他一把尖刀刺了进去,躲过巨石,挡住箭矢杀出一条血路来。
走镖那会,他遇见了山匪,那条河杀的染满红腥,尸体堆满了河岸边上。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都是他的英勇的证明。
他从未怕过。
死又何惧呢?
可是他怕那双眼睛,那双生着气,红红的冒着冷光的眼睛。
他怕的甚至想躲开。
可是事情得做完,每件事得有条理。
周正低了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猪血。想起他头上那个玉冠,身上绣着银线云纹的白袍。
那是他杀一辈子的猪也买不起的东西。
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像条巨大的鸿沟。
李金花被周婷呛的气喘吁吁,却嘴上还不肯求饶。
“你就算孩子是柱子的,也肯定是个不干不净的,不然凭什么十两嫁妆嫁过来。”
周婷气的喘起来,贺兰香急忙宽慰。
周正懒得废话,从人群里揪出看热闹的李金花的夫君刘有才。
阉鸡一样的身材,身上带着股酸臭味,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
周正一拳下去,刘有才一颗牙就混着血水吐了出来。
厉声道。
“管不管得住你的婆娘?她胡说一句,就打掉你一颗牙,胡说两句,就打掉你两颗牙。”
刘有才点头如鸡啄。
爬着起身,冲过去给李金花好几巴掌。
刚才受的欺辱,一下在婆娘身上找回威风。
一巴掌下去,李金花脸就高高肿了起来。又一巴掌,嘴角便流出血来。
巴掌声啪啪的连响在棚子里。
李金花呆呆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无声的流下几行泪来。
刘立行看不下去,想劝劝,却被赶来的媳妇拉住。
小心指了指周正,又让他摸了摸自己的孕肚。
刘立行再无言语,任凭老爹打得他老娘鼻青脸肿。
周正扫了扫脸上挂彩的兄弟俩,伤的不轻。
一场口角,差不多就算了。
便叫着周婷带着刘立柱回去擦药。
贺兰香松了口气,就怕这大舅哥凶性上头,给那两兄弟断手剁脚,要是被抓起来可怎么好。
她只希望家里好好的,周正也能好好的。
刘立柱倒是觉得有些失落,老娘孕妻被欺,却护不住她们。改日,得上门找大舅哥寻个强身健体的法子才好。
周正沉沉的吸气,才顶着那炙人的目光,黑着脸低着头,回去肢解那几头猪。
别人交代的事,该做完。
温美妍看着温承宗冷着脸,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那黑脸俊俏壮男看,打趣着道。
“帅吧。”
温承宗望着那人避蛇蝎一样低着头不看他,嘴角扯了扯,不咸不淡道。
“还成。”
温美妍笑得灿烂。
“还成?你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我告诉你,那是个哥儿,能生娃的。我一看见他,就知道你会喜欢。虽然我知道你喜欢憨厚些的,可是我看见他莫名其妙就觉得你一定喜欢。可惜了,听说许过人家的。你啊,一年多了还找那个哥儿,也该看看别人。旁人这个年纪孩子满地跑了,就你还一直单着。我瞧着他真好,真是可惜了。”
温承宗看着那一刀下去骨肉碎开的身影,眼睛默了默,他如今就做着这个活计也不愿意跟着自己。
却拿着个果子嚼,平静的回着话。
“还成吧,人是还行,就是房事闷了点,疼了也不嚷一声。”
温美妍捂着面纱笑道。
“是行吧,但是,我跟你说,人家已经...等会,你刚才说什么?”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