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过失杀人

“本来我只是昌州道上的一个孤儿,运气好,机缘也好,义父人好,说要收留我。他对我很好,我不知道别人的父亲是怎么样的,但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的父亲,当时我就想着,日后一定好好孝敬他,给他养老。”

“可惜没过几天,出了人命案,死的正是他的亲生儿子。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我的,但官府很快就认定了是我杀的,因为我作为义子,有足够强的动机。”

“而这小子当时就参与了这件事的调查,尽管官府已经下了死命令。”李义指了指花重锦,“有几年没见,小孩子变化就是大,都不怎么认得出来了。”

“我没办法,当时官府逼得紧,我既不想平白无故被抓,也羞于见义……见李大人,所以我逃了,简直是顺其自然的,就逃成了草寇。”

“大理寺卿是你义父?所以你才会相信这个大理寺少卿?”沈宋瓴不可思议道。

“是,而且,在那之前李大人也和我说过,他发现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小子,说一定要把那小子挖到大理寺给他打下手。”李义说。

“死老头……居然那时候就开始暗算我了。”花重锦小声嘀咕。

“所以我也相信他的能力。”

“啊,下面的事就让本少卿来给各位解答吧!”花重锦突然插嘴,“沈十是吧?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多年前你在昌州一处小摊前,随手给了一位同龄人几块糕点,而那些糕点上沾着慢性毒药,这也就导致了那位仁兄的死亡。”

“什么?先不说我根本没动手脚,就算糕点真的有毒,可我也吃了,吃的也不少,如今却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这又怎么说?”

“沈兄的事花某人确实也不太能解,或许沈兄体质特殊,百毒不侵?但那糕点的的确确有毒,李大人的亲儿子也是因此才毒发身亡,仵作验过尸。”花重锦走到沈宋瓴面前,拍了拍他的肩,一副颇为遗憾的模样,“可惜沈兄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害死了一位仁兄,逍遥自在地便走了。而昌州官府互相推诿责任,只想早日结案,草草便定了大当家的罪。我呢,人微言轻,当时不过一个小屁孩,说话不管用;李老头又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忙得很,等有空回来管大当家时,大当家早已不知去向。”

“李老头是官吏,迟早要回去复命的,所以他找了大当家一段时间后,没找到,最后还是走了,回他的上京去了。”

“所以义哥要抓我,是因为……可我根本没想过害人!”沈宋瓴抬头定定看向李义,眼神清澈干净。

“你没想过,但事实是,有人因你而死。”齐同晏从齐遐流身后走出,直来到沈宋瓴面前:“过失杀人,不过几年牢狱之灾,沈先生不妨进去歇一段时日。至少在那里,无人打扰你,除非监狱里也出了宵小之辈。”

沈宋瓴或许的确是无意导致他人死亡,但多年前他身上的糕点既然有毒,也就是说同时也有人想害他。

“沈先生是否方便仔细回忆回忆,惹过什么仇家?”齐同晏问。

“哈……殿下,瞧您这话说的,沈某在江湖混,怎么可能做到与人人交好呢。”沈宋瓴在天压寨本就是来无影去无踪,传说中的“二当家”,因此这寨中其实没几个人认得他,一时没人帮他说话。何况他一身卓绝轻功,避人耳目绰绰有余。

“我想也是,所以本王特来邀请你,回上京之后,不如露出些破绽,好让六扇门名正言顺地抓到你,你就在牢里待一段时日。”

沈宋瓴思考几秒,低笑道:“殿下,您忘了吗?沈某说过,沈某的师兄要去上京了,如今想必已经在上京内了,而沈某并不想见到他。”

“那么我也可以以燕王的名义,直接将你投放到牢里。”齐同晏说。

“殿下,你不好奇吗?”或许是心事已解,沈宋瓴又恢复了那副眉眼弯弯的样子,“沈某记得对殿下说过,我那师兄很有可能对殿下感兴趣,殿下不好奇,他是个怎样的人吗?”

“不好奇。我的人生准则就是随遇而安,既然我阻止不了他来,那就只好随机应变了。”

沈宋瓴呵呵一笑,“殿下的心态真是良好,沈某不及。”他挣开身侧山贼的压制,缓缓起身,“可以。我听殿下的,就当是休假好了。那么沈某好心提醒殿下一点吧,我师兄他啊,最喜欢特别的眼睛了,殿下可要保护好自己。”

几乎是立刻的,齐同晏的脑海中闪过了那个叫“千非忌”的国师的身影。“你师兄……叫什么名字?”

“名字?他没有名字。或者说什么都可以是他的名字,怎么,殿下已经遇到了要你眼睛的人?”

“这……他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既然见过他了,那殿下一定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他吧?”

“算是吧,我也不想见到他。”

“看来我与殿下志同道合嘛。”沈宋瓴笑着,目光投向李义:“义哥,当年你救我一命,又与我结拜为兄弟,你永远是我的义哥。至于你说的那件事,虽非我本意,但我确实还是害惨了义哥,沈某难辞其咎。”沈宋瓴跪下,郑重地行了一礼,“沈某的孽,自会去赎罪偿还,只是义哥既然念着那位大理寺卿,何不去见见他?”

“哎,对,就是这样,几位都帮我多劝劝啊,李老头现在身边可谓是一个人都没有啊,我都心疼他这把老骨头哟——不知道他还要自己这样单干几年啊,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也就只有我这一个不争气还天天推工作的臭小子咯。”花重锦夸张道。

“义……!他身边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他……他老伴呢?!”李义急道。

“身子弱,没熬太久,也算寿终正寝吧。”

“他……”

“你说李大人收你为义子了是吧,”齐同晏站出来,“你不觉得你没有尽到身为义子的本分吗?义子,那也是个半个儿子,何况照你说的,李大人待你应是如亲生的一般。”

“他确实对我很好……”

“重锦说得对,就算你羞于去见李大人,也应该和他说清楚。更何况,依本王看,李大人不会错怪你的,能让重锦帮忙说话的人可不多见。”

“殿下看起来很看重这位大理寺少卿啊。”沈宋瓴在齐同晏身后幽幽道。

“你是小偷嘛,天天被六扇门的人追着跑,看不惯大理寺的人很正常,本王理解。”

“……虽然你说的好像是有点道理吧。”他只是不由得在想,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当真能做到如此信任吗?即使当年与李义结拜为兄弟,他也不得不承认,在他心中实际上始终是觉得自己比李义的身份要高一点的。毕竟一个是山贼,一个是江湖人。

李义晃了晃身子,几乎就要被说动了。这时候齐遐流也从椅子上起身:“我倒是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些曲折。大哥,何不遵从自己的心呢?三弟看得出来,您确实想念那位大人。”

“可若我走了,天压寨的弟兄们……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们不管。”李义道。

“那便全体招安。”齐遐流的语气果决,李义不由得愣住:“什么?”

后知后觉的,他突然发现,齐遐流与齐同晏二人的相貌,总有着七八分相似。

“我会与朝廷谈判,愿意被招安的,便留下为朝廷做事,不愿意的,就给些银钱与活计,保证他们能生存下来。”齐遐流收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周身气势突然散开,颇具威严。

“你……也是朝廷的人?”李义几乎已经肯定了。

“是,而且朝廷,很快就会来了。大当家不如早做准备。我会与朝廷报备,让你能够顺利见到大理寺卿。”

李义抬头,长叹一口气:“也是。落草为寇,本非我所愿,奈何时事迫之。”他拱手道:“李义自会早做准备,剩下的,希望诸位能够说到做到。”言罢,他便离开了龙虎堂,只给众人留下一个背影。

“三当家,接下来是不是就等朝廷的人来了?”齐同晏问。

“还叫我三当家呢?不过也是,以免引起恐慌。”齐遐流扭扭脖子放松一下筋骨,“坐太久了怪不舒服的,累死我了,接下来就没啥事了,等着吧。”他走过来,先是拍了拍沈宋瓴的肩膀:“你呢就跟着这位殿下,乖乖地回牢里去。”他又走到花重锦面前,绕着人转了一圈,眼中审视意味明显,最后也拍上花重锦的肩,呵呵笑道:“小兄弟不错啊,有前途,舍弟还要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三当家说笑了。”花重锦道。

“舍弟?你是……燕王殿下的兄长?”二皇子齐遐流卧底庞风岭的事,除相关人员外,无人知道,沈宋瓴自然也不曾知晓。如今他瞅瞅齐同晏,又看看齐遐流,确实发现这二人长得真像是有点关系。

“要我自我介绍一下吗?我六弟的二哥。”齐遐流大大方方地揽过齐同晏,笑容不减。

“你……一直都在天压寨卧底?”沈宋瓴问。

“是啊,机密任务,不可泄漏,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我也得去处理一下后续相关事宜咯,几位自便啊。”齐遐流舒了舒胳膊,也径自远去。

“殿下,我们现在去哪?”花重锦在这龙虎堂四处转悠着,随口问道。

齐同晏想了想,说:“回山下吧,青枫他们应该挺急的。”

“好。”

几人这次下山,一路畅通无阻,竹篁见到齐同晏平安归来,终日悬着的心终于是如落石般重重放下。

“殿下,一切顺利?”青枫问。

“嗯,没什么事。”村庄借住的人家里,齐同晏已经换上了男装,“有新的消息来吗?”他转头问向花重锦。见花重锦摇摇头,他说:“山上处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交给二皇兄。没有新的消息来的话,我们可以直接回上京了。回去,顺便把这位投放到牢里。”

“啊?他……我怎么记得好像是通缉榜上的那个第十名?”竹篁问。

“就是他,虽然说截胡了探探姐要抓的人吧,有点对不起她,但也不妨事。”齐同晏带着人整顿一番后,天色已经不早。“休息一晚,明日启程回上京,有异议吗?”

得到众人无异议的答复后,众人各自睡下。只是睡前,花重锦戳了戳齐同晏:“被拐上山的时候,那支商队里有个姑娘,你给了她什么吧?”

“嗯,一枚金令而已,起不到什么作用。”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个镖局的图案我记得,宁家就是与他们专门对接的,那个小姑娘的衣服上也有宁家商行的纹样。”

“所以你是知道她是宁家的人,有意让她欠下人情?”

“我救了她,她本来就欠了我一个人情,金令印记不过是省去了她认人的时间。”

“说得太对了,不过你以前不是不在乎这些的吗?别误会啊,我只是有点好奇罢了。”

齐同晏静默了几秒,才说道:“我不知道。我是……下意识的。”总觉得,因为那个疯子国师的出现,自己未来的生活不会太平静。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渐渐离他远去,又有什么风暴在接踵而至。

要不找人算下命吧。陷入梦乡前,他这么想到。

次日,一行六人雇了马车朝上京进发,同时一日后,官兵大举占领庞风岭,招安人数众多,山寨头子归顺于大理寺麾下,二皇子圆满完成任务成功归来……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七日后,齐同晏等人终于回到上京,花重锦早就吐得面无人色。

“我不行了……不行了……呕……哕……让李老头出来接我……!”花重锦扶着马车,艰难地喘息着。

“你难道要走到大理寺吗?”齐同晏看了眼,虽然已经到了上京内,但还只是郊外,离大理寺远得很。

“不行……我得歇歇……”花重锦无力地靠着马车,抬头望天,“还是新鲜自由的空气舒服啊……”

“行了,”齐同晏有些看不过花重锦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对旁边的人说道:“青枫,你把沈宋瓴带去探探姐那,该怎么说你知道;竹篁就带着周伶先回王府安顿一下,我陪重锦再走走。”

“好。”如今到了上京内,二人便没有太担心齐同晏了,应下便策马离去。

“走走?”齐同晏问花重锦。

“可以!说不定我走着走着就走到大理寺了。”

“你就做梦吧。”齐同晏熟练应话。

此处是上京郊外,又是春日时节,山花烂漫,野草繁盛,树上的嫩芽新长出,还未完全伸展,若是有春日郊游的活动,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春深处,山花漫,上京果然还是富庶,不是其他州县可比的。”齐同晏不由感叹。

“怎的,这还突然作上诗了?”花重锦的双手枕在脑后,惬意地走在路间。

“六个字,也能算诗?那我可能学业是比你好一点。”齐同晏随口回道,突然觉得鼻尖的味道有些奇怪。不似花香,不似草味,好像……“你有闻到什么吗?”齐同晏问。

“你想闻得到就闻得到,闻不到就闻不到咯。”花重锦说。

那么就不是他自己的臆想,而是空气中的的确确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丝丝血腥气。

花重锦的意思他明白,多一事少一事,全看他自己。

“我想去看看。”他突然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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