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青枫把马牵到马厩里后,齐同晏带着贺兰台进了正厅:“三王子执意入府,莫不是想从我府上抢些好东西?”
“笑话,卑月什么不缺,小王我会看得上你们昭国的破烂玩意儿?”贺兰台把头一抬,面露不屑,十分自然地便要将手放在橱柜上,被齐同晏一掌打掉:“三王子说得是,就别让您的手脏了这些玩意儿。”
“说得不错嘛,你也觉得……?”贺兰台正自我沉浸在齐同晏的奉承中,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这些玩意儿金贵,可不比您皮糙肉厚。”齐同晏径自走到自己位置坐下,让侍女奉上茶。
“你在讽刺我?”贺兰台后知后觉。
“怎么会?难道您更喜欢被称赞身娇体弱?”齐同晏浅浅呷了一口茶,意味深长道:“可看不出来啊……原来三王子更喜欢这样。”
贺兰台虽然被绕得有些晕,却直接齐同晏不是什么好话,怒道:“你什么意思?”
“该问的是我。”齐同晏抬起头,直直看向贺兰台,眼神凌厉:“三王子来访燕王府,究竟是想做什么?”
“也是,这样虚与委蛇的也没意思,我就直说了吧!”贺兰台的手肘支在桌上,四肢弯曲托着一边的脸颊,笑着开门见山:“六皇子有没有遇到过一个小孩?看起来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
几乎不用思考,齐同晏的脑海中立马就浮现出周伶的名字。他抑制住内心的警惕,神情未改,淡淡道:“十二岁的孩子?没有。不过前些年我在宫里侍卫署挑选的一名孩子,今年倒是长到十二岁了。”几句话间,便给周伶换了个身份。虽然就来历来讲无甚变化,侍卫署里的人本来就是从各个地方挑选而来的,但有了这一层身份,意味着周伶无论如何都是为昭国皇室服务的人,便是要处置,也应该由皇族处置。
“六皇子去侍卫署,却挑了个小孩回来?想必这小孩是有过人之处的吧?”贺兰台追问。
“不过是看他可怜,我又恰好经过,就顺手将他捞回来了。”这种事,很常见不是吗?
“六皇子还真是心善,一个废物小孩也要捡回来。在我们卑月,废人可不会有太多活路。”
“但这是在昭国。”
贺兰台轻笑一声,问:“能得六皇子青睐,也是他的福分。不知小王能否见见他?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有这么大的福气,让六皇子心生怜悯、捡回府上好吃好喝地供着。”
齐同晏想说人不在。但眼珠轮转间,不经意瞥到周伶从门外经过的身影,贺兰台更是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刚刚过去的那小孩,就是六皇子从侍卫署里捡来的吧?”
齐同晏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三王子莫不是想要挖墙脚?”
“瞧你说的,小王我是那样的人吗?”还要确认,贺兰台想。“六皇子在他困难的时候对他伸以援手,想必他一定很感激六皇子吧?”
“没必要。我无所谓他感不感谢我。但我既然收了他,他便是我燕王府的人,受我庇佑。”言下之意,是将周伶划入了归属范围,也是在提醒贺兰台不要轻举妄动。毕竟这一动,即是动了昭国六皇子,也即犯了昭国天威。要知道,皇家可是很好面子的。
“能得六皇子如此庇佑,这小孩还真是好福气呢——”贺兰台拖长声音,语中意味不明。“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今日就不多打扰六皇子了。”他直起身子,挥挥手算作告别,就要走出正厅。
“站住。”齐同晏冷然出声,与此同时,门外的青枫拿着带着刀鞘的刀一横,拦在了贺兰台身前。
贺兰台用手指戳了戳拦住他的刀鞘,并不转身,就那样背对着齐同晏问:“六皇子可是还有事?”神态自若如无事发生。
“此前筵席,三王子先是对我父皇出言不逊,再次辱我三皇兄残躯之体,其后甚至想硬闯燕王府,再后又全力贬低我府上之人,三王子不会是想就此一走了之吧?”齐同晏说着,一步步来到了贺兰台的身后,手中握着一截簪子,锐利的一端直逼贺兰台前方裸露在外的皮肤。那簪子其实也说不上多锋利,被手工打磨的痕迹明显,成色一看便是不那么上好的材质被保存得有些年头了,另一端的金色蝴蝶已经黯淡无光泽,甚至有些金漆脱落。
贺兰台低头一看,不由笑道:“发簪?六皇子竟会有这女人家的东西?想不到六皇子年纪轻轻,竟已经有女人了?”他的神色毫无慌乱之感,自在得齐同晏当场就想给他戳个窟窿。
“低俗。”齐同晏懒得解释,“看来三王子也算是‘性’情中人,只是一个小物件,想到的却只有相合之事。”他已经很努力地不说出一些不雅的词了。
“不是?那这是六皇子的个人喜好?”贺兰台全然不怕死的样子,甚至抬手就要去握那截簪子,被齐同晏灵活避开。转瞬之间,尖锐的尾端已经在贺兰台的肌肤上划出一道血痕,红色血液争先恐后地流下,成为贺兰台身上的又一层点缀——他的服饰本就繁杂至极,点缀颇多,几乎认不出到底哪块才是最原始的布料。
“*!”贺兰台用颇为愤怒的语气喊出了一个字,但齐同晏听不懂。凭直觉感受,那大概是卑月语骂的脏话。
“你来真的?!”贺兰台此刻是真情实感地怒了。他是谁?他是卑月的三王子,是即将继承王位的三王子,是下一任卑月国王!他代表的不仅仅是外交使臣的职位,也不仅仅是他三王子的身份,更是卑月的现任国王!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皇子,也敢伤到他尊贵的躯体?以下犯上、完全是以下犯上!他眼中怒气难掩,蓦地夺过青枫手中的刀,抽出刀身,甩手便要砍向身后的齐同晏。齐同晏的反应也是极快,从贺兰台的另一面一个绕身、一个下腰,人已经来到了正厅外的空地,手中还握着青枫腰上佩着的剑。
“一道划痕而已,三王子未免有些小气。”齐同晏手握着剑,朝贺兰台挑衅一笑。
刚刚的冲劲一招过后,贺兰台已经立即稳住了自己的心神。他走出正厅,看向齐同晏,眼中兴趣浓重:“你很有胆,我欣赏!但我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没错,所以我不会道歉。”
“看来和三王子讲理是行不通的,那我也用不着讲理了。”他腕间翻转,手中长剑已朝贺兰台刺去,贺兰台自然是要拿手中青枫的刀做抵挡。临近时,齐同晏的剑的走势却是拐了个弯儿,贺兰台正要出声讥讽,却不想那剑尖自旁、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朝他面中刺来。慌乱间,他身体向后下弯,使了个步法堪堪逃过那击,方才提刀格住来招。
一击不成,齐同晏立马撤剑退后,“三王子果然有点实力。”
贺兰台强装镇定,嗤笑一声:“呵,好险,你刚刚是真的想要小王的命吧?”
齐同晏故作遗憾摇摇头:“可惜,看来刚练的杀招还是有些缺陷。”
贺兰台向前走至齐同晏身前,距离极近地把刀向地上用力一扔,砸出不小的碰撞声:“你可以,小王记住你了!你最好祈祷不要哪天死在小王手上。”说罢,便直直朝前离去,走出燕王府。
在齐同晏的示意下,无人拦他。
青枫捡起地上的刀,将刀与剑都放回它们原来的位置,有些担忧道:“殿下,听三王子的意思,恐怕会对您不利。”
“嗯,玩脱了。”只有齐同晏自己能感受得到,他握剑的右手微微发麻,虎口被震得生疼——贺兰台本就生得人高马大,力气自然不小。
冷静下来后,齐同晏才感到自己似乎有些急切了。为什么,要这样不遗余力地招惹一个外国使臣?他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吗?他不怕自己哪天暴毙身亡,但谁能保证对方只会针对他一个人?何况如今,他的性命也拴上了别人的名字,不再是以前那样单单独独的一条孤立无援的性命了。
齐同晏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平静下来。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来之则安之,这不是他一直信奉的吗?
“青枫,刚刚周伶从门外经过了吧?他现在去哪了?”齐同晏问。
“他说本来是想来找殿下的,见殿下有客人要接待,便回自己屋里待着了。”青枫回。
“行,我去一趟。这几天你让王府加强戒备,以防万一,另外让府上的人这几日都小心些,算是我牵连了他们。”
“明白。”
交待完近日要变动的事项后,齐同晏来到周伶屋子,轻敲三声门,门很快就开了。
“听青枫说,你找我?”齐同晏走进屋子里寻了个地方坐,示意周伶把门合上。
周伶紧闭着嘴唇,眼眸低垂,并不说话。齐同晏也不催,托着腮放空脑子发呆,等着周伶自己开口。
“卑月……”周伶终于开口时,声音很小。
“嗯?”
周伶又沉默了几秒,而后斩钉截铁道:“我要回,卑月。”
“?”齐同晏想过很多可能,但都没有想过周伶会直接地、坚决地,说出这么几个字。“你说什么?”他不由得再一次问道。
“我要回卑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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