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府,花重锦迫不及待地问:“你怎么想到捡个小孩的?”
齐同晏睨了他一眼,甩甩袖拐过转弯处,“听八卦要听全,是他自己赖着我。”
花重锦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并排跟齐同晏咬着耳语:“查过没有?”
“竹篁已经在查了,但这种事我府上的人不多,效率你也知道,你要有空的话也可以帮我查查。”齐同晏笑了一声,果然听到花重锦的高声拒绝:“没空没空,本官自己的事情还一大堆呢!”
花重锦,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学被人引荐,成为大理寺少卿。可惜直到上任以后,他才知道这个职位常年工作堆积如山,下面又天天人手不足,没几个能用的,弄得他抱怨了好一段时间。
“那你现在要回大理寺?”齐同晏笑。
“不,去你府上。”花重锦坚定道,“蹭你茶喝,我要天山雪顶。”
齐同晏唏嘘了一声:“没见过你这种这么理直气壮的。”
“理直气壮是我的本事,能与燕王交好也是我的本事。”花重锦毫不在意。
“嗯,亲民随和不与你们计较也是我的本事。”齐同晏说。
上京中心这一块,凡是日日出来做生意的人,几乎都认识齐同晏。谁让他天天闲云野鹤在外,想不认识都难。且这昭国的六皇子又是有名的亲民,甚少摆出上位者的架势,百姓对他大抵都没有什么隔阂,互相之间随口攀谈都是家常便饭。
二人回到燕王府,齐同晏传来婢女沏茶,一时一室之内,茶气氤氲缭绕。
花重锦抿了一口茶,不禁叹道:“果然皇子就是不一样啊!上等茶叶就是上等,入口甘醇,回味无穷。”
此时齐同晏已经放下了茶盏,问:“你不会真的只是来蹭个茶的吧?”
“来玩呗。怎么,殿下不欢迎?”
“不,我只是总觉得,你再不回去,就要有人来我府上抓你了。”毕竟大理寺的公务实在繁忙,齐同晏深有耳闻。
“唉,”花重锦叹了口气,“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大理寺那么缺人手呢?哎,殿下天天那么闲,有空也来大理寺玩玩呗?”
“什么时候我想去了就去。”齐同晏皮笑肉不笑,他可知道花重锦揣的什么心思。
“所以那个周伶是什么情况?”回府之后,齐同晏就将旁人给打发了下去,此时只有他与花重锦二人。
“和你听到的应该差不多,总之就是他突然赖上我了。”
“行,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嘱咐你的,你向来有想法,回头我帮竹篁推推进度。”花重锦不再纠结这件事,转而言道:“两日后就要进宫赴宴了吧,殿下一切可准备妥当?”
“只是父皇一时心血来潮的家宴而已,没什么好准备的。”齐同晏不是很在意这个。
“真好啊——我也想见见二十四位美人合奏的场面啊。”
“你想要就去跟秋娘说呗,无非就是多付出点罢了。”
“你不懂,哪……”花重锦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了小厮的通报声:“殿下,大理寺卿找上来了,说是请少卿大人回去。”
“我就说要有人来抓你吧。”齐同晏耸耸肩。
“不见!拒绝!让那老头儿等着吧!”花重锦耍无赖般地抗拒道,看得齐同晏嘴角阵阵抽动。
齐同晏只好道:“请大人进来一叙吧。”
不一会儿,李上淮便走了进来,照例是由侍女捧茶上座。“天山雪顶?殿下好雅兴。”李上淮见识得多,只闻了片刻茶香,便能准确无误地分辨出来,没有一丝犹疑。
“李大人慧眼识珠,本王自认不及。”齐同晏拱手。
李上淮瞥了一眼一旁故意无视他的花重锦,也不多加客套:“让殿下见笑了,这小子总是动不动罢工,平白浪费一身好天分。只是最近实在事务繁忙,容不得他偷闲,老朽只好拉下脸来找殿下讨人,好带他回去。”
“李大人为民分忧,本王自然不会阻止。既然大理寺事务繁忙,本王也不多留您与重锦了,让重锦和您回去吧。”
“多谢殿下,实在是不好意思,那老朽就先告辞了。”李上淮起身,对着花重锦衣袖一扬,“臭小子,还不快滚过来。”
“唉唉唉,”花重锦连叹三声,“我就知道没我不行,你不供着我就算了,还天天对我呼来喝去的,日后要是没了我,这大理寺可怎么办啊!”
“滚滚滚。”李上淮给正起身向外走的花重锦的屁股上来了一脚,然而花重锦早有预料,一个侧身堪堪躲过。李上淮也没有因为这一下的踹空而重心不稳,一身老骨头依然站得笔直,显然二人经常如此互动。
“那殿下,我先走了。”花重锦不忘告别。
“去吧去吧。”齐同晏随意地挥挥手,将二人挥去。待室内一片干净后,他才找来管家问了下周伶的情况:“周伶呢?”
“小的看他一回来就往后院的方向去了,手中还抱着好几把剑。”
“他倒勤勉。”
齐同晏挥退管家后,再次来到后院,看见暖阳之下活动着的瘦小身影。
他无声前进,顺路随手捡了根树枝,以握剑的姿势紧握在手中,在周伶身后的三尺处站定。
周伶一心沉浸在练习中,并没有发现齐同晏。等到他的身体带着剑刃向后转身,剑尖恰好正对着齐同晏的腹部,他这才发现身后站着个人。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齐同晏手中的树枝轻轻一挥,伸手就将周伶手中新买的剑打落在地。“剑握不紧,一切都是枉然。”
“知道了。”周伶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他低下头安静地捡起剑,调整着握剑姿势,再次开始挥剑。
“你还挺诚心学习的嘛。”就学剑这方面来说,不骄不躁,虚心听教,知错便改,怎么不算是一个好学生呢?
“下盘稳住,腰也给我挺直。”齐同晏一边说,一边拿着手上的树枝不停地敲打周伶的双腿与背部。一个时辰的时间悄然而过,暮色渐渐笼罩下来。
“行了,去休息。剑术可不是一蹴而就的,这几天你就先这么练着,什么时候手中的剑不会再掉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齐同晏说完这句话,不等周伶回答就离开了,手中的树枝也随手扔在了竹林地上。
黄昏与黑夜的交接总是很快,待到府中众人用过晚饭,窗外已是月明星稀。齐同晏独自站在窗前,感受初春的凉风拂面。
“我的剑术,是母亲启蒙的。”他喃喃自语着,“母亲她,生前一定是一位奇女子吧。”
“殿下?怎么站在这吹风?”思绪远飞之际,竹篁恰好从齐同晏的窗前经过,一语唤醒了他。
齐同晏的思绪回笼,眼神聚焦到竹篁身上,看到竹篁手上捏着的几张散纸,问:“查好了?”
“差不多。”通过窗户,竹篁将那几张带有字迹的纸交给齐同晏,“那属下就先回去了,殿下您也关好窗户,别总站在这吹风。”
“知道了,你下去吧。”齐同晏关上窗,借着桌边的灯光翻阅那几张纸,纸上尽是竹篁潦草的墨迹。
周伶,最初是在卑月国的时候被人送给人牙子,几经流转后才落到昭国的人牙子手上。
据人牙子所说,周伶的血极为珍贵,能治病,可入药,左丞相正是被这点吸引,才从人牙子手中高价买下。
左丞相虽年逾四十,家中却只有一位九岁的小女儿,且据说天生体弱,是早早夭折的命格,周伶的手上又有多处刀伤,恐怕左丞相是想用周伶的血来治愈他的女儿。
齐同晏看完竹篁整理来的信息,将几张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等它们完全烧成灰烬。
不足为道。这便是齐同晏对周伶的评价。
且不说血液之事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也只是一个拥有着特殊血液的异国人罢了。对无用者来说,只是府上多了张吃饭的嘴。
但保险起见,他还是来到了周伶的屋子。
“你、殿下有事?”周伶打开门,看见齐同晏时硬生生改了称呼。
“方便我进去?有事问你。”
周伶没说话,只是侧过身给齐同晏让出空间,示意自己现在没事。
齐同晏走进门,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等周伶关好门也坐下后,才开口:“问你太详细的身世对我也没什么用,重要的话你大概也不会说。但有一点我必须问清楚了,有人说你的血液能够治病入药,可是真的?”
周伶垂着眼眸,神色未动,淡淡地说了句:“不是真的。”
“真真假假的我也管不着,我只是来叮嘱你一句,怀璧其罪,自己小心点儿,别给我添麻烦。”
“不会。”
齐同晏盯着周伶的眼睛看了几秒,换了个更为放松的姿势:“方便和我讲讲左丞相都对你做了什么吗?”未等周伶回答,他先补上一句:“娈童那套说辞就免了,你想这么说当然可以,但我现在要听的不是这个。”
周伶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问:“为什么?”
齐同晏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回答道:“左丞相的名声并不差,且他位高权重,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不说他不会这么冒险,就算他真有豢养娈童的喜好,上京也绝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
“与其生编硬造这种无稽之谈,倒不如直接用你在左丞相府经历的事实。譬如说,不自愿地被囚禁与被放血?要知道,你的年纪就是你最好的利器,世上最不缺拥有无意义的同情心的人。”
“……我知道了。”
齐同晏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后文,干脆站起身:“算了,我本来也只是想确认一下你血液的事,你不配合就算了。”齐同晏走向房门,“既然我们现在互不信任,希望也不要互相妨碍。”说完,齐同晏带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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