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广寒手里提着两个硕大的袋子,手臂上牵着一根狗绳,拉着兴奋得打转的方一豆,背后还靠着一个黏黏糊糊的乐长息,艰难地按开锁。
“进去。”
宁广寒话音刚落,方一豆就如同一支离弦的箭,拖着松开的狗绳冲进玄关。背后则毫无反应,宁广寒抬了抬肩膀,“喂,动一动。”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乐长息已经又迷迷糊糊睡着了,还把头窝在他颈边蹭了蹭。宁广寒没有法子,只得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转身去搬这个大活人。
大活人生命体征不大明显,死沉死沉的。宁广寒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他给搬到屋里,往自己房间里拖的时候,一抬头,被一双睁得圆溜溜的大眼睛给整无语了:“……醒着还不自己走!”
乐长息眨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烧得不知今夕何夕,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柔弱的小乞丐,没有说话,只是亲昵地蹭了蹭宁广寒的脖子。
这个动作,小孩做起来还有几分天真可爱,被现在的乐长息做起来,就有些让他毛骨悚然了。
宁广寒:“……起来,自己走。”
乐长息眼睛烧得湿漉漉的,像是在梦里还没有睡醒:“可是我走不动。”
宁广寒与这样的乐长息沉默地对视半晌,终于自己说服自己不要跟病人置气,妥协道:“那也不要全压在我身上,你太重了。”
“好。”这次乐长息倒是很听话,立刻支起一点身子。
打开房间门,乐长息愣了半晌,转头问道:“我睡这里,不睡客房吗?”
他这么一提醒,宁广寒才反应过来,不过这话才一出口,乐长息就后悔想咬舌头,他也不头昏也不脑胀了,非常迅速地扑上宁广寒的床。
宁广寒愣了一下神,他方才确实是丝毫没有让他去睡客房的想法,这个念头甚至压根没有出现在他大脑里。
虽然中间隔了那么长时间的空白,但是他们两个实在是太熟悉了,在人间的那些年,乐长息或有意或无意,像一头狡猾的小狐狸,于他的生活无孔不入,大概早就把两人之间的戒备打成了筛子。
宁广寒垂眸,没再说什么,也没介意他穿着常服就滚上床,从衣柜里拖出一床厚厚的被子。乐长息当然没奢望自己师父能温柔照顾到帮自己掖背子,于是非常自觉地自己悉悉索索地整理好。
宁广寒靠在门框上,忽然问道:“你饿不饿?”
动了这么几下,乐长息的额头上就出了一层很细的汗珠,他半靠在床头,抽了张纸巾擦鼻子,显得有点乖巧,摇摇头道:“不饿。”
“不饿也得吃东西。”“好。”
乐长息飞快地答应,宁广寒问:“那你吃什么?”
乐长息:“什么都好。”
他都这么说了,实在是善解人意。因为宁广寒的厨艺实在是令人发指,不存在让人点餐的可能性。宁广寒在冰箱前站了一会儿,阿姨知道他们春节不在家过,冰箱里的食物被清理了一波,没剩下什么即食的东西,只有一些罐头之类。
宁广寒拿出一听三文鱼罐头,想了想,又放了回去,点开了外卖页面。
乐长息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被叫醒后看到宁广寒的脸,还有些恍惚。宁广寒拍了拍他醒神,道:“吃饭了。”
“哦,好。”乐长息迷迷瞪瞪地掀开被子,就要起身下床。
眼看他身形晃了三晃,为了避免这尊大神脸着地,宁广寒上前扶了一把,叹口气道:“算了,你还是躺着吧。”
刚睡醒的乐长息非常听话,指哪打哪,听到师父这么说,应了一声,又乖乖躺了回去,天旋地转的,还自己掖好了被子。
刚刚睡了一觉,虽然头还很晕,但至少不是随时要宕机的状态了,有了些精神。乐长息看见卧室的门打开,宁广寒把外卖提了进来,支好床上桌。
乐长息帮着把盖子都打开,吸了吸鼻子:“好香。”
对着一桌清汤寡水的病号餐还能说出这种话,宁广寒也是很佩服,把一份白粥搁他面前:“……没什么你喜欢吃的,凑合填饱肚子吧。”
乐长息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道:“没有,师父买的,都很好吃。”
乐长息嘴巴很甜,笑起来眼睛弯弯,像蜜一样。宁广寒没吭气,乐长息一边喝粥一边说:“这让我想起来我还小的时候,您带我吃东西。”
宁广寒坐下来,道:“嗯,路边随便买点什么都能养活你。”
乐长息哈哈笑了两声,随即就有点怀念似的,粥还是烫的,用勺子搅着,半晌后抬眼道:“师父,您到底会不会做饭?”
“不会。”宁广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有这种问题?”
乐长息道:“没事,就是忽然想起来,我好像从来没吃到过。”
宁广寒:“嗯,你要是吃到过,现在就不可能好端端地在这里了。”
宁广寒自认平平淡淡地讲了一个事实,但乐长息忽然就开始笑,笑得宁广寒觉得莫名其妙,半晌,乐长息道:“师父,能不能做一次?”怕被拒绝,他又很快地补充道:“做粥就可以,很容易的。”
虽然一直软磨硬泡,但耐不住宁广寒铁石心肠,到底也没答应他,乐长息没脾气,吃完出了点汗,又觉得困,重新躺回被子里,陷入了一场不太安稳的睡眠。
可能因为一直在做噩梦,梦到一些之前的事情,乐长息睡着睡着自己就先烦了,醒了过来。
房间里很黑,乐长息坐起身,稍稍定了定神,下了床。客厅里也没有开灯,只有厨房有乳白色的光透出来。
乐长息的心脏砰砰地猛烈跳了两下,几乎是虔诚地推开厨房的门。
原本以为会看到宁广寒下厨的“温馨”场景,可惜他醒得太晚了,此时已经只剩下一片狼藉。乐长息弯下腰,把地上掉落的半个西红柿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然后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
他走上前,宁广寒坐在流理台前,面前放着一锅乌漆嘛黑的什么东西,乐长息一看,又是外卖页面。乐长息伸手,把手机夺过来按灭,然后把头凑到锅前,道:“开饭了怎么也不叫我。”
宁广寒对厨艺上的失败司空见惯,并没有生出羞耻情绪,有些无语道:“吃这个,你也不怕食物中毒。”
乐长息已经拿来了碗筷,很积极地给自己盛“粥”,同时把手机还给宁广寒:“你继续点你想吃的,我就吃这个。”
宁广寒:“你确定吗乐长息。”
乐长息:“我确定啊师父,虽然现在有点虚弱,但我到底还是神仙嘛,又不会死。”
宁广寒:“……”乐长息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什么不对,怀揣着“不会死就完美”的觉悟,抱着碗就欢快地出去了。
乐长息吃得很欢实,宁广寒一度认为这场病令他失去了味觉。吃到一半,乐长息就起身去找厚衣服披上,宁广寒拿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再向上调了两度。
乐长息很怕冷,从小就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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