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七点，公交车上人满为患。

乐长息坐着，视线紧盯住前方侧排某个男生的侧脸，以及他旁边那个男生的侧脸。

人流涌动，即使开着冷气，也被车上的人稀释得差不多了，热度令人烦躁。车到站，又上一波人，乐长息伸长脖子去望，见宁广寒仍在座位上，又坐了回去。

旁边一大叔失望道：“小伙子，我都准备抢你座好几次了。”

乐长息笑笑，起身道：“不好意思，您坐。”

他顺着人流，不动声色地走到宁广寒身后。

宁广寒仿佛没有察觉，他正戴着耳机，专心地拆开一盒冰淇淋，拆的时候微低着头，露出的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乐长息下意识地靠近。在这么闷热的车里，宁广寒皮肤依然像剔透的白瓷，整个人都像在冒着寒气儿。

乐长息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一时盯得很像变态。宁广寒冰淇淋拆开，正要吃，他旁边玩手机的男生转过头，非常自然地取了袋子里第二根木勺，然后低头挖了一勺。

宁广寒眉头猛地拧起，乐长息大惊失色，下意识想要护住那个男生后脑勺，免得他血溅当场。

然而一秒，两秒，宁广寒握着的手都松开了，什么都没发生。那个男生安然无恙地又靠回座椅里，淡定地玩手机，还道：“嗯，好吃。”

好吃你个头啊！这一幕仿佛一道苍雷，劈得乐长息目瞪口呆。

这位勇士，您知道您刚刚吃的跟供品也没什么区别吗？

乐长息视线又移向宁广寒，只见他已经恢复了自然神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开始吃冰淇淋。乐长息望望这个，望望那个，丝毫没有遮掩自己的震惊。

这一瞬间，他简直觉得自己不用再费尽心机测试了，要还是那个天上冷酷无情的宁广寒，这人早已血溅五步。

可是万一，是到人间有所收敛呢？毕竟当年师父在凡间捡到自己，自己做了那么多烦人又出格的事，也没早夭。

想到这里，乐长息的醋坛子猝不及防打翻了，直冒泡泡。

可能因为眼睛瓦数太高，那个男生注意到了他，道：“你怎么了？”乐长息心一横，摆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指着宁广寒手里的冰淇淋盒子，眨巴着眼睛问道：“真的很好吃吗？”

话一出口，他便感觉自己像个白痴，但由于铁了心，所以还信念感很强地加了一句：“我还没有吃过呢。”

茶！实在是太茶了！乐长息一边鄙夷着自己，一边观察宁广寒的反应，只见宁广寒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是不是有病。”

宁广寒身边的男生扑哧一声笑了，对乐长息说了个牌子，道：“是这个牌子的，你可以买来尝尝。别见怪，他就是这样的，性格恶劣。”

乐长息闻言，立即横眉冷对：“什么恶劣？怎么就恶劣了？”

男生愣了一下，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还不待有什么反应，车到站了，“走了。”宁广寒站起身，对朋友说道。那个男生站起身，莫名其妙地多看了乐长息两眼，随即就跟上去，对宁广寒嘀嘀咕咕了。

乐长息妒火中烧，这什么人？怎么敢跟师父嘀嘀咕咕说悄悄话，这不是他的专权么？

“往后走往后走！别堵门口！”乌泱泱的人都向后面涌了过来。乐长息前后左右都被堵了个结结实实，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处在这样逼仄的环境里了，呼吸都难。

他转头一望，只见宁广寒的身影如同一道白鸟，早已轻巧地下了车。

“借过借过！”乐长息暂停了心里演的小电影，偃旗息鼓，赶紧用力钻出去。然而宁广寒已然过了门禁，进到学校里了。

乐长息点兵点将，走到角落里召出地仙，出主意的地仙比他还急，见面便问：“Plan A进行得怎么样？”

乐长息叹道：“失败了。”

他将方才公交车上的事描述了一通，听完后，地仙沉吟道：“是我思虑不周了，而且你还会把时间浪费在犯花痴和吃醋。”见乐长息面色凝重，他拍了拍掌，加油打气道：“没关系，让我们来执行Plan B！”

Plan B，中文名为“英雄救美”。

据长息神君细致的观察，宁广寒每晚放学都会进一条小巷子，买一碗红豆牛奶沙冰。因为那家店过于甜腻，又在一个死胡同里，小巷鲜有人至，是个杀人放火打劫抢掠的好去处。

乐长息和地仙早早地埋伏好，地仙舀了一勺沙冰放进嘴里，脸色变了：“这也太甜了！你确定他常买的是这一款吗？”

“我确定。”乐长息吃相优雅，面不改色。地仙震惊地看他，拱了拱手。

“这没什么，”乐长息神情淡淡，“我跟师父在同一张桌子上吃了十几年的饭。”

地仙“咦”道：“你们不都认识好几百年了么，怎么才吃了十几年？”

乐长息垂头，道：“我成神之前，才每日跟师父一起吃饭。”

“哦——”地仙刻薄地评价道：“忘恩负义的家伙。”

乐长息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店内等到快要放学的时间，乐长息和地仙走出去，在拐角处隐藏身形，静静地等待宁广寒的到来。

二人屏息凝神，凝视巷口，果真巷子里无一人前来。乐长息忽然道：“英雄救美，我认为还是我去救师父比较好。这样刷好感度比较快。”

地仙听后大觉恐惧，提醒道：“……你觉得我敢对广寒君动手吗？”

开玩笑，天上地下，谁敢对广寒君动手，他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见乐长息仍跃跃欲试，地仙劝道：“再说了，你去救你师父，又如何能看到你师父对你的反应？不要忘记我们的目的，我们是来确认他记忆的，不是来刷好感度的。不要操之过急。”

“好吧。”乐长息勉强被说动，“但以我师父的性子，肯定会管这件事，你可能要受一下委屈。”

地仙大惊失色，意识到了自己是“英雄救美”戏码里的歹人，他只能选择被广寒君揍一顿，或者被乐长息揍一顿，地仙立即改口：“我觉得你来做——”“嘘，别说话！来了。”乐长息迅速往墙根一贴。

二人目视穿着校服的宁广寒走进店内，乐长息选了一块干净的地方，自己乖巧躺下，闭上眼睛。等了半天，什么都没等到，他睁开眼，催促道：“快打我！”

“我，我我——”地仙心中对广寒君的恐惧根深蒂固，想到会被他修理，忽然就想临阵脱逃。

乐长息攥起拳头：“你要我揍你吗？”

眼角余光瞥到宁广寒扫码付了款，眼看就要转身走出，左右都是死的地仙眼一闭，挥手一拳揍了下去。

乐长息非常入戏，好像真被打疼了似的，地仙一边打，一边觉得这个世界很错乱，著名天界一枝花现下正在地上打滚，一点面子都不要的。

乐长息见师父走出店来，显然是注意到了这边。脚步声渐近，乐长息的心砰砰直跳，睁开眼，宁广寒一尘不染的运动鞋就踏在他耳边，很客气地没从他身上跨过去，绕了个路。

乐长息一看形势不对，心一横，伸手抱住师父的左腿，“救命，这人抢劫！”宁广寒被他抱住腿后，果然不走了，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令地仙如坠冰窟，乐长息也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随即，手上更用力了，却说不出话来，艰难地把“师”字咽下去，想起剧本，道：“……救我。”

宁广寒那一眼转瞬即逝，他从乐长息手中抽出了自己的左腿，掏出手机，边走边打报警电话，动作慢条斯理的。

见他离开巷口，地仙脱了力，跌坐在地，出了一背的冷汗。乐长息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喃喃道：“不应该啊，师父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真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地仙惊魂未定，也没忘记补刀：“你刚刚没看到他手机，我看到了，报警电话根本没播出去。”

乐长息大受打击：“感觉更糟糕了。”

“是啊，说明他是不想理你。”地仙道：“没关系的，他迟早要回天庭，到时候也不能再装了。”

乐长息道：“你不知道我师父有多记仇，让他在人间记几十年的仇，还不如直接把我挫骨扬灰。”看着地仙抓耳挠骚的样子，乐长息觉得这位靠不住，很是心累，挥挥手让地仙快点圆润离开。

得知师父下了凡间后，乐长息十分忧愁，十几日内天天在师父的广寒殿徘徊踱步。

可惜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一来二去，待乐长息终于决定下凡领罪之时，人间的宁广寒已经在读高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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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在说谁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