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你在补天阁才安顿下来没多久,学校就因为祭灵陨落,遭诸教大能联手来袭,道统就此于荒域覆灭。
天地变色,日月嚎哭的景象直至今日回想起来都足以让你自梦中惊醒。熟悉的身影一个个消失在各色的攻击中,化作一蓬蓬血花,学子们尽力奔逃,老师们誓死抵抗,就连食肆里的婶子和阿叔们都挥着铲子菜刀上了战场,只为了让更多的孩子能逃出生天。
夜凉如水,你坐在石村里的神柳下,捂着脸深吸一口气,这才压下了心底涌出的悲凉和恐惧。
你没有受过补天阁诸老的授业解惑之恩,甚至你连补天阁的正式弟子都算不上。但那天的大战中,蓬头垢面满身是血的老院长却从一片乱石与废墟中找到了你,一边说着别怕,一边送你进入了传送阵。
然后……你在传送中眼睁睁地看着他化作了一片血雾,远处传来了应当是凶手的笑声,舒朗而残忍。
面对这一切,作为地球人的你却无能为力,伸出的手指也仅仅沾到了一颗溅落的血珠。
此情此景,终成你的梦魇,难解的心结。
在传送的终点,你恍惚着看到了小白、石昊、清风,还有仅剩下的一些补天阁弟子。他们是补天阁的未来,也见证了今日的劫难,此刻无一不是灰头土脸,面含愤恨。大荒苍茫,残阳似血,未知的前路漫漫,而你的世界天旋地转,最终归于一片黑暗的虚无。
“江缈!!!”
你分不清是谁在喊你,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你真的能送小白回家吗?即便回去了,面对过这个世界的残忍的你,真的还能释怀吗?
你不知道,只是突然觉得好累……好累……
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醒来时,你和小白已经身处大荒深处隐秘的石村,石昊与清风皆出身于此。小小的石村民风淳朴,远离尘嚣,世世代代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这般返璞归真的日子过久了你倒也从那种牛角尖的状态里缓过了神。只是每个夜里仍旧会被那天的事情折磨得难以入眠,族长爷爷用了好几种治梦魇的法子都没法根治,这才有了你今晚坐在神柳身边望月长叹的景象。
神柳被村民唤作柳神,是石村的祭灵,遮天蔽日般的柳条自高处垂下,泛着莹莹碧芒,却引人心台明净,找到了久违的安宁……如果不是石昊突然冒出来,你恐怕真能在柳神的边上睡上一个好觉。
面庞相较过去坚毅了许多的小孩放着那么多空处不坐,偏要跟你挤在柳神的同一条树根上,你听见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个葫芦示意你收下。
“这是什么?”你接过,葫芦里当是装了什么液体,沉甸甸的,还不断有温暖的热意从内传来,打开盖口,只闻见了浓浓的奶香,还掺着些许甜意。
石昊从地上揪了根草叼在嘴里,看上去一副混不吝的模样,星眸里盛满认真:“族长爷爷说梦魇兽的奶能安眠,我跑了好久才装满的……你喝完赶紧去睡吧,大晚上还吹冷风,你这小身板受得住吗?”
你一时竟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在关心你还是在损你,但手中的暖意做不得假,道谢后捧着葫芦给自己灌了好几口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喝着喝着眼里就不由自主地涌出泪水,夜风一吹,冷意仿佛能进到心里。
“我想不通,老院长为什么要救我。”
“想不通为什么那些人会那么坏。”
“更想不通为什么偏偏那么多人里,就只有我被选中了。”
“有时候我都在想,我真的还能回去吗?”
平日里小白在身边的时候,你是决计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的,但不知道是不是这口奶送的太及时了,还是祭灵真的存在什么神奇的力量,今晚的你突然就有了想倾诉的**。
咸湿的泪流进了嘴里,舌头一卷,又咸又涩,身边的人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又从兜里掏出一块干净的素帕递给你。
“石昊,我好想回家!我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
*
江缈这晚的话格外的多,她抱着奶葫芦,泪水一颗又一颗地往外涌,断断续续地说要回家,一遍又一遍地骂着什么天道,直到实在累的受不了了,才倚靠着柳神沉沉睡去。
老院长的死于她而言想必是莫大的冲击,那天她从传送阵里走出时整个人都失了魂,身体一软就彻底昏死过去,石昊带着弟弟和小白,数日奔袭十万里才回到石村,找了村里医术最好的阿叔给她看诊。阿叔告诉他,江缈身体无碍,此次的昏迷全然是因为心病。
温补的药喂了好多碗她才肯舍得睁开眼,只是醒来后的江缈太过安静了,小白寸步不离地守了半个月才见她的情状有所好转,但即便如此,石昊也连着好几天都听到江缈在屋里辗转难眠的动静。
其实不难理解,毕竟就连他也是回了石村好一段时间才调整好心境,更何况江缈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被迫进入了修士的世界,又被迫见证了那么血色恐怖的一天,还亲眼目睹了老院长为救自己而死。
江缈心里压着很多事情,但她从来不讲。阿叔说长此以往,总有一天她的精神会被压崩溃。
梦魇奶有安定之效,但配上些许的绪心草汁,却能轻易引动人的心绪,在使用者发泄后巩固神魂。
石昊静静地听着江缈一声又一声的诘问,直到她的声音渐渐小了,直到她阖目彻底睡去。
“她是界外之人。”柳神向他传音,莹绿的枝条拂过,声音带着少见的怜悯:“因果已现,她已经回不去了。”
界外之人?
石昊擦拭的动作一顿,巾帕停在江缈的眼下,询问的视线却向柳神看去。
而昔日的祖祭灵只是叹息一声,如以往般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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