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晚上,夜色渐深,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整个房间一片温馨宁静。
许安安洗过澡,穿着卡通睡衣,头发还带着点湿气,乖乖地躺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坐在床边的顾妄。
“顾妄,今天讲什么故事呀?”安安的声音带着点睡前特有的软糯,像小猫爪子一样挠在顾妄的心上。
顾妄手里拿着一本精装的童话书,书名是《星星的守护者》,他摸了摸安安的头发,触感柔软微凉。
“今天讲这个,好不好?一个关于……守护和分离的故事。”
“分离?”安安微微蹙起眉头,似乎对这个词有些抵触。
“嗯,”顾妄翻开书页,声音低沉而温柔,开始讲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星星王国,王国里有一位最明亮的星星,叫做熠,他负责守护一片最美丽的星空,以及星空下的一座花园。”
安安往被窝里缩了缩,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专注地听着。
“花园里住着一个快乐的小花精,叫洛洛,熠每天夜晚都会洒下星光,照耀着洛洛的花园,让花朵开得更鲜艳,让洛洛每晚都能睡得香甜。他们互相陪伴,度过了很多很多个快乐的夜晚。洛洛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
顾妄的声音很平稳,他继续念着书上的文字,偶尔加入自己的描述:“但是,星星的寿命很长,却也并非永恒。熠的能量在一点点消耗,他变得越来越暗淡。星星王国的规矩是,当一颗守护星即将陨落时,他必须离开他守护的领域,去往星空深处的永恒之地沉睡,否则,他消散时产生的能量波动会伤害到他守护的一切。”
安安听到这里,忍不住抓住了顾妄的衣角,小声问:“那……熠离开了吗?”
“是的,他必须离开。”顾妄的目光落在书页上,却没有真正在看那些文字,“熠很难过,但他更担心洛洛。他知道洛洛很依赖他,如果直接告诉洛洛自己要永远离开,洛洛一定会非常伤心,甚至可能做出傻事。于是,在一个夜晚,熠做了决定。”
“他做了什么?”安安屏住呼吸。
“他召集了所有的萤火虫,让它们聚集在一起,变成了一盏像星星一样永不熄灭的灯,挂在洛洛的窗前。他又找来最坚韧的藤蔓和最柔软的花瓣,为洛洛编织了一个坚固又温暖的新家。他还……偷偷地去看了星空图书馆里所有的种植书籍,把如何照顾花园的每一个细节,都写在了一本小册子上。”顾妄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自己也沉浸在了故事里。
“然后呢?”安安追问道,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然后,在一个黎明前夕,熠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洛洛,带着满心的不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当洛洛第二天醒来,发现夜空里再也找不到那颗最亮的星星时,他急坏了,找遍了整个花园,只找到了那盏萤火虫灯和那个新家,以及那本写满了照顾花园方法的小册子。”
故事讲到这里,暂时告一段落,顾妄合上书,没有立刻继续。他看向安安,带着一种试探,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他轻声问:“安安,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也像熠一样,因为某些不得不离开的原因,必须离开你,你会怎么办?”
几乎是话音刚落,许安安的眼睛立刻就红了,他猛地摇头,委屈巴巴地看着顾妄:“不要这种如果!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顾妄你不可以离开我!”
他看着顾妄,眼神里全是依赖和恐慌,仿佛顾妄的话触碰到了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那根弦。
顾妄的心被这番话揪得生疼,他看着安安瞬间泛红的眼眶,后悔自己问出这个问题,却又不得不问。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伸手擦去安安眼角渗出的泪花,安抚道:“好,不要如果,我只是……只是随口一问,别怕,我在这里。”
他不敢再看安安那双眼睛,站起身:“你晚上牛奶还没喝,我去给你热一杯。”
走到厨房,顾妄靠着冰冷的墙壁,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他熟练地热好牛奶,端着温热的杯子回到卧室。
安安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看到顾妄回来,他伸出手,接过牛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他很喜欢喝牛奶,尤其是顾妄给他热的,带着一种安心的味道,几口下去,杯子里就见了底。
顾妄接过空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安安立刻伸出手臂,软软地要求:“顾妄,一起睡。”
看着安安依赖的眼神,顾妄无法拒绝,也无法告诉他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他低低地“嗯”了一声,脱掉外套,在安安身边躺下。
刚躺好,安安就像只八爪鱼一样贴了过来,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
顾妄伸出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安安的背,像过去无数次哄他入睡那样。
也许是牛奶发挥了作用,也许是顾妄的怀抱太过令人安心,不一会儿,许安安就沉沉睡去,抓着顾妄衣襟的手也微微松了力道。
确认安安已经完全睡熟,顾妄的动作停了下来,卧室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以及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小心翼翼地地支起身子,在昏黄的灯光下,凝视着安安毫无防备的睡颜。他的男孩,他的全世界,此刻安静地躺在这里,对他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一种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悲伤和不舍汹涌而来,他俯下身,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亲吻他的神祇,又如同即将赴死的囚徒留恋人间最后的温暖。
微凉而颤抖的唇,先是印在安安光洁的额头上,那里还残留着沐浴后的清新气息。然后,是那双轻轻阖着的眼睛,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阴影。他的吻沿着挺翘的鼻梁缓缓向下,最终,带着无尽的眷恋和绝望,覆上了那两片柔软的唇瓣。
这个吻,不带任何**,只有哀伤和诀别。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不受控制地挣脱了眼眶的束缚,垂直坠落,砸在安安温热的脸颊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他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以平静地面对,却原来,在真正要放手的这一刻,心口的疼痛远超出他的想象。
“安安……”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肺里硬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恨我也好,忘掉我也好……可你得好好活着。”
这句话,是说给沉睡中的安安听,更是说给自己那颗即将被掏空的心听,这是他唯一,也是最后的祈愿。他宁愿安安恨他的不告而别,怨他的“说话不算数”,也不愿安安身陷险境。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顾妄的身体一僵,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迅速直起身,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安安脸上的泪痕,仿佛要抹去自己来过的最后证据,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安安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轻轻带上卧室的门,走向客厅。
走到玄关,他透过猫眼向外看去,门外站着一个身影,穿着深色的长风衣,戴着帽子、口罩和围巾,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几乎融入了外面的夜色。
顾妄沉默地打开了门。
门外的人大步进来,抬手缓缓摘下了遮挡面容的口罩和帽子。
灯光下,露出一张英俊的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线紧抿,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林盛南。
*
私人飞机上,林盛南看着身边熟睡的安安,叹了口气,脑子里想起了昨晚与顾妄的对话。
林盛南进来后,两个男人就站在玄关狭窄的空间里,无声地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妄看着林盛南,眼神里满是疲惫和不甘,他开口:
“把安安交给你了。”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帮我,好好照顾他。”
门在林盛南身后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林盛南脱下沾染了室外寒气的风衣,随意搭在臂弯。
“他睡了?”林盛南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压得很低,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紧闭的卧室门。
“嗯。”顾妄侧过身,示意林盛南去客厅谈。
两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中间隔着冰冷的玻璃茶几,像两个即将进行谈判的对手。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林盛南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目光紧锁着顾妄,“电话里你说得不清不楚,只让我必须在这个时间过来,说要把安安托付给我,顾先生,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顾妄靠在沙发背上,微微仰头,“我长话短说,我家里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一些,我父亲,他发现了安安的存在。”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他用安安的安全威胁我,让我回去,接手家族生意,按照他规划好的路线联姻,做他的傀儡。”
林盛南的眉头紧紧皱起:“所以?你就这么认输了?选择把你捧在手心里的人就这么扔下?”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质疑和嘲讽。
“认输?”顾妄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如果只是我自己,我可以跟他斗,斗到鱼死网破我也不在乎,但是,他动了动安安的念头。”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我不能拿安安去赌一丝一毫的风险,我父亲那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安安太单纯,他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留在这里,他就是我最大的软肋,随时都有危险。”
“所以你的解决办法,就是把他推开?把他像个物品一样转交给我?”林盛南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顾妄,你问过安安的意见吗?你知道他想要什么吗?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安全地待在某个象牙塔里,他想要的是你!”
“我不知道?!”顾妄猛地提高了声音,又立刻意识到什么,强行压了下去,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盯着林盛南,眼神痛苦而执拗,“我就是知道他想要什么,我才不能给他!我现在给不起!留在我身边,他只会被我拖进泥潭,跟着我一起毁灭!林盛南,你告诉我,如果是你,你怎么选?是抱着所谓的爱情一起死,还是让他活着,哪怕他恨你?”
林盛南沉默了,他无法反驳顾妄的话。他了解顾家的背景有多复杂,顾妄的父亲是何等**冷酷的人物,如果真的涉及许安安的人身安全,顾妄的选择,虽然残忍,却可能是当下最能保证许安安安全的做法。
半晌,林盛南才缓缓开口,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刺:“你让我带他走,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顾妄的声音恢复了冷静,“所有的一切都打点好了,你们直接去意大利,我在罗马都安排好了,安安……他很喜欢海,意大利的海很美,很安静,适合他。”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有些飘忽,仿佛在透过墙壁,看着那个沉睡的人,想象着他在异国海边的模样。
“你想得可真周到。”林盛南的语气说不上是赞叹还是讽刺。
顾妄忽略了他话里的意味,继续道:“如果不是安安身边已经没有其他可以信赖的亲人了,我绝不会把他交给你。”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变得极具攻击性,“林盛南,我警告你,照顾好他,保护好他,但不要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林盛南一直压抑着的情绪,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地回视顾妄,语气带着明显的挑衅和反驳:“顾妄,你搞清楚!我不是在‘帮你’照顾安安!而是我本来就想照顾他!你不拜托我,我也会好好照顾他!至于觊觎?”他冷笑一声,“安安从来就不属于任何人,他只属于他自己!他不是你的所有物!”
“不属于任何人?”顾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林盛南,我明白告诉你,最多三年,三年之内,我会解决掉国内所有的麻烦,然后我会去接安安,他永远都只能属于我。”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偏执的笃定。
“三年?”林盛南像是被他的狂妄气笑了,“顾妄,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你就这么肯定三年后一切都能如你所愿?你就没想过,万一你失败了呢?”他顿了顿,接着说:
“万一……在这期间,他醒了怎么办?到时候我打算怎么跟他解释?告诉他你给他下了药,把他像件行李一样偷偷运到国外?”
“我加了足够剂量的安眠药,混在牛奶里。”顾妄面无表情地回答,“够他安稳地睡上一整天,等他醒来,飞机应该已经落地了,这样对他最好,省得哭闹,省得……我又心软。”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就不怕他恨你吗?”林盛南紧紧逼问,“你就这样擅自安排他的人生,甚至连告别的机会都不给他?顾妄,你这样做,跟他会不会被你父亲伤害相比,哪种更残忍?”
“恨我?”顾妄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底翻涌着剧烈的痛楚,但语气却斩钉截铁,“就算他恨我,也比留在这里,随时可能因为我而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要强!林盛南,你根本不懂,当我看到我父亲派人拍下的安安的照片,当我意识到他因为我而暴露在危险之下时,我他妈恨不得杀了我自己!只要他安全,他恨我一辈子,我也认了!”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呼吸变得粗重,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林盛南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被逼到绝境的男人,心情复杂,他嫉妒顾妄,嫉妒他得到了许安安毫无保留的爱,也恨他此刻的决绝和自作主张。
但内心深处,他又不得不承认,在目前的情况下,这或许是保护许安安最快速有效的方式,只是,这种方式对许安安来说,太不公平,太残忍。
“好,就算你一切顺利。”林盛南换了个角度,试图击破顾妄那看似坚不可摧的自信,“如果三年后,你解决了所有问题,去接他的时候,他不愿意再跟你走了呢?如果这三年里,他遇到了更好的人,找到了他真正想要的归宿呢?顾妄,凭什么你让他等,他就必须等你?你问过他吗?你给他选择的权利了吗?”
顾妄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微微倾身,目光如炬地盯着林盛南,嘴角那抹冷笑再次浮现:“有你在身边,林盛南,你会让别人有机会接近他吗?”
林盛南瞳孔微缩。
顾妄继续慢条斯理地说着:“你什么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守了他多少年?从小时候到现在,你看着他,陪着他,却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不是因为你不想,而是因为你清楚,以前安安只把你当哥哥,现在……他心里更不可能有你,我让他去意大利,让你陪着他,就不怕你跟我抢,因为在安安心里,你连我的情敌都不是。”
林盛南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他抿紧了唇,没有否认。
顾妄的声音带着绝对的自信,甚至是一种傲慢,“如果我担心这区区三年你能把他从我身边抢走,我今天就不会让你踏进这个门,二十年,你认识他将近二十年,你都没能让他喜欢上你,而我,只用了不到两个月。”他指了指卧室的方向,眼神坚定,“我能让他在两个月里死心塌地地喜欢上我,自然也有自信让他三年,三十年都忘不了我,至于三年后他怎么选……”
他顿了顿接着说:“那都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除了我,没人配得上他,也没人能给他真正的幸福,你给不了,任何人都给不了。”
“顾妄,你太自大了!”林盛南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为他的狂妄,也为他对许安安感情那种势在必得的轻慢。
“我不是自大,”顾妄淡淡地纠正他,眼神深不见底,“我是了解他,也了解我自己,我们天生就该在一起。”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结束了这场充满火药味的对话:“记住,先不要告诉安安真相,不要让他知道我去了哪里,在做什么,你只需要告诉他,我会来找他,让他等我就行。你的任务就是陪着他,适应新的环境,确保他的安全和生活无忧。”
他转过身,最后看向林盛南:“最多三年,我会解决掉国内的一切,然后来找他,在这之前,林盛南,替我……守好他,作为感谢,我可以让你三年之内在娱乐圈当上顶流,你想演哪个名导的戏我就让你演,想要什么样的剧本我可以给你量身定做,想要什么资源我都给得起……”
林盛南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动弹,随后下定决心说:“不用了,我会退圈,有曝光度对安安来讲不是好事,我只想安安静静陪着他,何况,”他顿了顿,“我当初进娱乐圈也有安安的原因,我想让他看到我,也想赚钱带他离开那个地方,给他更好的生活,可是娱乐圈太难了,我没日没夜的训练、演出、跑通告,经纪人也不允许我联系他,反而将我们俩的关系越推越远了……”
当一件事违背了初心,那么结果就注定失败。
这场对话,没有赢家。
顾妄用他的决绝和算计,为许安安铺了一条他认为最安全的退路,同时也将林盛南牢牢地绑在了这条路上,成为了他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而林盛南,明知最后是为他人做嫁衣,却因为无法割舍对许安安的关心和那份深藏心底的感情,不得不踏入其中。
太自信的后果就是老婆真跟别人跑了[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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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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