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潜伏6

死因:调查中。斯凯普的验尸报告上如此显示。

斯凯普这次游学便接触了记忆移植技术,十天前,他的团队终于改装出比较完善的制药设备。他用自己做了实验。刚刚初见成果便死去,时间非常微妙。

人都是多疑的,第一份报告中从未提及造成伤口的器具型号,以及初步判断死因,猜疑便多了起来。死亡现场的三维图像里,有流淌的血迹,没有喷溅血点,证明伤口不大、不深,没有扎中动脉,没有挣扎。这样的出血量并不致命,因此下手的人很可能用了毒。

芙塞缇送来了完整的第二份报告,纸质的,不打算对外公开。

“为什么有两份报告。”方寒山翻翻纸页。

芙塞缇面不改色:“您知道死因是什么吧?”

“毒杀?”

“从尸体本身讲,我们验尸组所有人都得出毒杀的结论。大致从死者后上方射击,斯凯普当场死亡。随后取出有毒的子’弹,用刀伤粗略掩盖作案手法。弹道与脊梁骨呈33度角,这样高难度的射击角度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方寒山默然片刻,挑了挑眉:“你想说,我的嫌疑最大。”

“显而易见的事,不是吗?”她翻过一页报告,“可关键点是,血液里毒素种类太多。大多是不稳定的离子态,就好像几十种毒素混合,化学反应达到某个动态平衡。如果是您的话,为了杀一个人,会费心思在搜集几十种毒素上吗?又要花多长时间,确认几十种毒素能够达到动态平衡?”

方寒山盯着斯凯普的遗照,指腹轻轻抚过。

“寒山大人,”芙塞缇看着他,咧个俏皮的假笑,微微鞠躬,“这如果是您必须做的事,我支持您。”

方寒山视线仍垂在报告上,压紧眉头,张了张嘴,作罢。当下也没什么可辩解的。

那样刁钻的角度狙击……不论他能不能做到,人们只会将“狙击”和“方寒山”联系到一起。越是直接的、简单的说法,就越容易传播。

“不过,”芙塞缇又直起身,面上没了表情,“不是您做的事,我为您澄清。”

方寒山不在意似的哼了一声,电脑椅旋转,背过身,表示芙塞缇可以离开了。

-

厉狮纶看看全息方块,和多俐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大概能够见到一面。

音乐跳动,头顶巨大的灯球滚动闪耀,舞池男女甩着头,腰肢水蛇一般扭动。酒客碰杯,为台上的舞者欢呼。只要消费足够高额,就能握有一包沙粒状的“一醉方休”,一种食用固体酒精,男男女女咀嚼微小的颗粒,比自灌酒水更快进入迷醉状态。

酒醉,兴起,便纷纷毫无顾忌地闲话。

厉狮纶在英式酒吧坐立不安两个小时,为了排解焦虑不断仰头灌酒。酒瓶逐渐见底。銮斗的冲动仍挥之不去。

大约是跟了方寒山以后,他时常有这样的冲动。

“想不到赫菲斯集团现在不搞产品,搞人命了。”醉汉立着兰花指讽笑。

有人“噗嗤”一声:“人命?消灭还是制造呀?”

“说不定,都有。富二代嘛,前辈的护卫能杀,那集团的科学家也能杀。赫菲斯要被自家老板的不孝子掀咯。”

“那接下来,盖亚会收购赫菲斯吗?”

“东西又要涨价了……”

手背青筋暴起,厉狮纶蹭一下站起来。然而被一只小手摁了肩膀。

力道很小,仿佛猫掌肉球一般。

低头,一个矮他两头的小个子女生摘下熊耳兜帽,仰起一张黄白人种混血的面孔,淡金色长发,硕大的金属框眼镜反射灯球彩光:“东西给我。”

厉狮纶打量她的穿着,长到膝头的宽大外套,里面是淡黄色卡通衫,下身运动裤,洞洞鞋……

这个多俐,还是熟悉的搭配。

两人坐下,装作和这酒厅舞池里的一对对一样,挨得很近。厉狮纶暗暗将药塞进她的衣袋,耳语道:“有个事,给我想想主意。”

“赫菲斯的首席科学家死了。”女孩压低声音,声线稚嫩,口气却老成又冷静,“你是想说这个吗?”

“你有什么想法?”

“我计算过了,87%的可能性和药方有关。”多俐打开全息方块的屏幕,表盘大小,显示斯凯普的几项数据,“死者生前内分泌高度紊乱,导致体内部分细胞变异,加上大量蛋白质被分解,氨基酸和小分子蛋白质随机组合,产生多种人体有害物质。这是严重的精神错乱。他的大脑先于其它任何器官死亡。”

厉狮纶挑眉:“你还懂医学?”

多俐面无表情:“是我们组织的极客。”

“行吧。不过我听说,是镖伤、刀伤致死,如果是精神错乱,”厉狮纶脸色有些难看,“那是有人要陷害方寒山。”

“方寒山的恶名,我在九龙都听见了。”多俐耸耸肩,手指划过五花八门的酒单,“但没关系,不影响我们的任务。”

厉狮纶用拇指抵住眉心。

多俐像是没注意到他的烦躁,忽然看中一款混合果汁饮料,金棕色的眼睛熠熠放光。顺手点了一大杯,心满意足。

“知道么?我被他的手下通知验血了。药的事,他对我起疑了。”厉狮纶勉强露出自信的笑,“查明谁陷害他,也许可以获取他的信任——。”

“记得你在卧底吗?厉狮纶。”多俐睁着她冷漠又无辜的圆眼睛看他。

在这样寂静的眼神下,厉狮纶敛去了笑容。

彩光仍在环绕,舞者热情似火,点燃全场痴叫。外面大街上的鸣笛声,不同频率和声调穿插起伏。

“我该走了。”

他听见多俐的声音,抬头,女孩面露严肃,盯着酒吧门口,熊耳兜帽“唰”地套上,掩住容貌。厉狮纶疑惑地循视线望去——是诺斯,方寒山的贴身跟班来酒吧寻欢作乐了。

蓝夹克,灰牛仔,银链子,人模鬼样的,进来就往吧台上靠,点了杯“血腥玛丽”。调酒师舞动一双机械义肢,以精确的比例调了一杯鸡尾酒。

在他发呆之际,多俐和她的果汁饮料已经不见踪影。

“嘿,美女。”诺斯搭讪上旁边的女孩,朝酒保扬扬头,“请你喝一杯?”

女孩把玩着喝空的高脚酒杯,自顾自点了单:“一杯‘蓝色夏威夷’。”

吧台上送来全息付款机,诺斯这要付钱,女孩伸出纤细的指尖输入密码,扫描虹膜,户名显示“凌宸”。

厉狮纶怔怔地望着那小小的名字,好像在哪听过,或见过,他想不起来。

“您的‘蓝色夏威夷’。”酒保双手奉上。

微凉的声音说了“谢谢”,她端起酒杯,鼻尖凑近。

酒还未入喉,她已嗅出白朗姆酒和蓝橙甜酒的混合气息,享受地呼出一口气。

灰色毛领遮住他的黑色颈环和半张侧脸,露出一双属于古亚欧混血的浓眉大眼——右眼戴着一只机械眼镜,复杂的银色金属架构盘踞在太阳穴、头侧,小小的齿轮裸’露在外,一个贴合一个,徐徐转动。

她对四周的吵闹恍若未闻。

“小哥,再来一瓶朗姆酒。”

“这么喝,您该不是失恋了吧?这位小姐。”诺斯举着一杯龙舌兰凑上来,一本正经,可语速太快,看得出心急,“相信我,神总会在不经意间赐你一桩偶遇,今天我们在此相遇绝非偶然。如果你愿意同我喝两杯……”他靠得更近了,在女孩耳旁不知说了什么。

女孩把玩杯脚的手顿住,终于肯赏他一眼。

可也只是一眼罢了。音响太嘈杂,厉狮纶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也有种看哑剧的乐趣。

可想到方寒山和组织任务的事,他又忍不住低目光下坠。

他起身离开,经过吧台,听见那小伙还在上赶着撩人。

“小姐?小姐?小——”

咚——

凌宸不知何时甩出手,在诺斯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正中穴位。他翻着白眼摇摇晃晃,倒在了吧台上。

“不劳您费心。”女孩终于开了金口。

酒保小哥见到这一幕,擦托盘的手连同抹布抖如筛糠,颤颤巍巍不知所措。除此之外,店内的顾客几乎毫无察觉。

凌宸放下高脚杯,轻吐一口气:“酒保,还要一杯——”

嘭——

猝不及防一声炸响,浓浓的烟雾迅速扩散。众人霎时被剥夺视觉,惊叫声此起彼落。

顾客、酒保、服务员四下逃窜,引发一连串碰撞踩踏,接二连三从店里逃走。

厉狮纶立刻发出暗号,隐形眼镜开启雾透模式。烟雾过浓,只能看见物体轮廓。凭着黑乎乎的影子,找到吧台后方的酒柜做掩体。

他探出头,浓雾渐散,见诺斯缩在酒吧门口,紧握着全息方块,嘴唇快速开合。说完两句,便警惕地缩着脖子回过头,窥视袭击现场。

突然,又是两声尖锐的射击。

四下混乱仿佛在一瞬间定格了,子’弹旋转飞驰,刺破浓雾,自凌宸脑后笔直破空而来。

厉狮纶、诺斯,各自在掩体后屏息凝神,一动不动。

开枪的三人掀开外套,露出肱二头肌,刺青沿着肌理涌动。他们目光如炬,聚焦在子弹落点。

烟雾逐渐散去,物体轮廓清晰起来——凌宸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吧台上出现黢黑的孔洞。

两枚子’弹深深陷进实木。

持'枪者皆是一惊,左右张望。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目标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当心点。”肌肉发达的刀疤脸叼着烟头,子’弹上膛,粗声粗气地说,“那娘们儿没死,一定被——”

“被什么呢?”

冷冰冰的女声回荡在空空的酒吧里。

刀疤脸愣愣地瞪大眼睛,忽然感应到什么般猛一回头——

……

圆桌边一滴、一滴落下一滩红酒,血一样晕开。

没有人。

刀疤脸气得口鼻扭曲:“给我搜——啊!”

头顶疾风忽来。凌宸从房梁跃下,按住刀疤男的头顶,两腿紧夹头颅,袖里伸出细小的金属刺,冲着起伏的脉动一进一出。

投放烟雾’弹的枪'手同样遭到颈动脉穿刺。骚乱中,店里的光管、追灯渐次破裂熄灭。

电箱烧坏,街道电力系统瘫痪,店内外一点点陷入黑暗。

剩下的刺青脸敏捷地翻了个跟头,躲在一张侧翻的木桌后,手'枪上膛。冷汗横流,他尽力稳住发颤的手腕,瞄准目标……

扳机扣动的刹那,“嗖”地一道反光,凌宸的金属刺迎面飞来,打中枪管,强行扭转膛线。子’弹射向酒柜阴影里躲藏着的人。

凌宸一刻不停,纤巧的身段行云流水,敌人三把枪一一踢进角落。最后一个旋踢,准确踹向刺青脸的腹部,狠狠一拧鞋跟。

刺青脸连惨叫也来不及发不出,即刻口吐鲜血重声倒下。凌宸的鞋跟也断了半截。

三分钟,战斗结束。

她从容落地,单膝蹲坐,藏在袖子里的机械外骨骼伸出合金钳,夹断另一只鞋跟。

她看看鞋跟切口,踩了踩鞋底:“出来吧。”

她在命令。

抬起头的瞬间,那双蓝灰色的眼睛变得锐利,盯中黑暗里的酒柜。

厉狮纶感受到箭一般的视线,下意识僵直全身。透过红外线模式寻找逃生出口。

视线一扫,忽地感到有东西在活动,是天花板东北角,有块反光的玻璃对准了他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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