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结算工资的日子。

卢修斯把所有收入数了又数，仍然只有紧巴巴的13枚银币和65枚铜币，除去必要的开销，大概只够喝一个月的土豆汤。

咖啡店的主人明天就从塔曼城回来了，这份工作截止下午6点钟结束，意味着卢卡斯又要重新寻找生计。

临近下班时，外面又开始淅淅沥沥地落雨，每一滴雨都裹挟着寒意，风把门口那棵苹果树刮得乱七八糟。

卢卡斯把挽到半臂的袖子整理好，庆幸自己带了伞，不用被淋得湿透。

天色有些暗沉，卢卡斯决定提前闭店，他得趁雨势还没那么大之前去趟西街的杂货铺。

半个月前家里的门开关就总是发出吱呀吱呀让人牙酸的声音，好不容易煎熬到结算日，购买润滑油这项任务已经迫在眉睫，还得再补充些面包和盐……

这日子实在太窘迫了，但卢卡斯有什么办法呢？

购置房子已经花掉了他所有能支付的资产，甚至抠下了腰带上最后一颗宝石。

卢卡斯一边在心里对着购物清单勾勾画画，一边把哗啦啦的铁锁链套在门上，心情说不上好，也不能算差，起码不会沦落到流落街头或者吃不起饭的地步不是吗？

“嗨卢卡斯，今天捕了新鲜的狗鱼，要来一条吗？鲜活得很呢！” 渔店的扎克碰巧路过，朝他热情地招呼。

一条狗鱼的价格大概是1银币50铜币，这可不能放进卢卡斯的消费计划里。

“谢谢，不需要。”

镇上大部分人都对卢卡斯有些疏离冷漠，扎克是个例外——他坚信卢卡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在三百多年前的传说里，浅金色头发可是圣子的象征。他带领勇者击杀了夺走公主的恶龙，自此声名远播，只可惜公主身陨在那场战斗中，圣子惭愧万分，把自己封闭在教堂中，直到灵魂回归上帝身边。

传说毕竟是传说，圣子应该待在洁净辉煌的神殿，而不是落魄到只能喝得起土豆汤的无业人士。

小镇上多的是奇奇怪怪的八卦和舆论，卢卡斯从不理会，他撑开伞，走进雨中，朝西街的方向去了。

连绵的雨水实在烦人，每走一步都像是开盲盒，说不准踩上下一个砖块就会溅起高高的泥水。

即使卢卡斯尽量放轻了脚步，到达杂货店时他的半个裤腿也已经湿哒哒贴在修长的腿上，皮鞋更是溅满泥点。

卢卡斯有些不太愉快，他抽出帕子细细擦净鞋面才踏进杂货铺。

杂货店的收银员叫德拉，是个害羞不爱说话的姑娘，她不会喋喋不休地推销商品，卢卡斯很满意这一点，为此他愿意多走一刻钟的路来这儿。

他把在心里勾画出来的最终清单一件一件挑选出来，有一条品相不错的火腿，也被放进篮子里，今天打折商品区没什么可选的，卢卡斯只拿了两袋白面包。

这场购物花掉了3个银币又16个铜币，卢卡斯提着满满当当的袋子站在门口，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挖去了3银币又16铜币那么大的缺口。

“那个……您需要热水和手帕吗？”

卢卡斯转身看向发问的人，那个收银员德拉，她不敢对视，低着头怯怯地捏着衣摆。

“不需要，谢谢你的好意。”

“嗯……好、好的，愿您一路平安。”

西区的市场很大，这里有性价最高的打折商品和二手货，也有最烦人的推销员。哪怕卢卡斯一脸生人勿近的气质，也难逃被抓住推销的命运。

拦住卢卡斯的推销员格外难缠，他只好撑着伞沉默地听着滔滔不绝的说辞，然后漫无边际地发散思维。

裤子和鞋袜都被雨水浸透，又湿又凉地贴着肌肤让人非常不适。

卢卡斯格外想念家里的壁炉，虽然偶尔受潮的柴火燃烧时满屋子的烟，但它温暖，能让人舒舒服服地打盹儿。

衣服也需要壁炉的温度来烘干，他可不想一身烟火味儿，只好祈祷今天得柴火足够干燥了。

摆脱推销员回到家门口的时候，风几乎没有了，雨却越来越大，滴滴答答的雨水顺着裤脚淌下来。

连绵的雨天让老杉木屋渗出破败的霉味，枯败的忍冬藤七零八落地挂在栅栏上。

最初选中这处房子的时候，花园还有许多许多的花，白杜鹃、风信子、风雨兰、三色缅栀…还有些叫不上名的，开得热热闹闹。

卢卡斯没有多余的资金，也不擅长管理花园，现在房子前的一大块空地不仅没有了花，还多了个人。

房子门口有处避雨的角落，那儿原本放了几盆灰扑扑的植物，现在一位湿漉漉的少女蜷缩成一团替代了它们。

卢卡斯踟躇片刻，没有立刻进屋，而是上前拍了拍这团瘦小的少女。

少女一推就倒，卢卡斯的手僵在那里。

这年头死人不算新鲜事，秋冬的雨一次比一次冷，冻死了不知多少饥寒交迫的人。

但是人死在这儿有八成概率会自己岌岌可危的名声跌入深渊。

卢卡斯蹲下观察这位少女，她有一头鸦黑的长发，面容精致，披着宽大的黑色袍子。

从没在镇上见过的人。

卢卡斯站起来松了口气，不是镇上的人就好办了，明天把尸体交给教堂，他们会负责焚烧和下葬的。

可怜的孩子……卢卡斯闭上眼为她默念了一段悼词。

突然卢卡斯感觉裤脚被一股大力紧紧扯住，猝不及防的意外使他踉跄地往前俯身，对上了一双清凌凌的眼睛。

少女醒了。

但她只是眨了眨眼睛，又昏迷过去，手里还拽着卢卡斯的裤脚，他花了不小的力气才把裤子解救出来。

屋檐外的雨开始夹着风扑进来，有一滴雨水落在少女的睫毛上，让她看起来虚弱又可怜。

卢卡斯叹了口气，命运悲惨的人他见过太多，今夜他又要从死神耶戈手里夺走一个灵魂了。

“我会救你，但你得乖乖的别惹麻烦。”

地上的少女做不出什么反应，不过也没有拒绝。

卢卡斯先回家放下雨伞和袋子，生起壁炉，运气很好，柴火没有受潮烧出难闻的黑烟。

少女被他抱进来放在壁炉边的地毯上，更换干燥清爽的衣服是没办法做到的，卢卡斯推断这位少女地袍子底下可能什么也没有。

只能让壁炉把她烘干了。

炉火渐渐旺了，木柴烧得噼啪作响，风雨隔绝在门外，房子变得暖和起来。

卢卡斯打算做点儿别的事情，至少先把晚餐煮上。

少女再次醒来，是被屋子里混杂在一起的食物香味叫醒的。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