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如她所愿,那一刻世界都停下来了。

那一刻……

原本就严阵以待的巡查官遽然一跳,高举起手中的速射机枪,哪怕也因长达十四轮的测试起了警惕心,可真听到那句“抓捕开始”时也禁不住一瞬迷朦,械人?真的是械人?城门上方、密密麻麻的自动粒子束步器在电光石火间完成了锁定,齐头对准施曼,人群则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往后一折、一倒,全部乱了:

“有械人!”

一刹那,出城口乱成一团,而已经站在城区外的纪录片团队成员僵在原地:“……什么?”

施曼背对着他们。

“高举双手!不准移动!”三位巡查官拿枪指向她,“你未通过艾玛测试,我们将以巡查官的身份对你进行抓捕!”

片刻。

“我真的不是械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施曼惊慌失措地大喊,“我、我是福城宣传部过来的,我真的不是械人!”

转眼间,巡查官却已高度紧绷地靠近目标对象了。

三条定律里,一是靠检查器官标记,二是械人不能通过进区测试(准确来讲是“进出区测试”)。

“进区测试”通常指在城门设置的测磁区和艾玛思想测试,这是最为严苛精准的一道槛。

至于最后那条定律:由于生产时对械人进行了特殊置磁手段,而人脑中的磁感应分子,会使人类在感受到特定磁场时产生特定的大脑信号……简言之即,械人的出现会对人类造成精神力上的冲击。

这倒是唯一值得商榷的一条。

毕竟施曼在这里待了那么久,巡查官和特情精兵部队人员居然都没发现她的异常?

或许她有那么0.1%的人类可能?

但这都是把人逮捕审讯后的事了——

不对。

等等。

好像,从一开始,就觉得她有些异常了。

大脑里的情绪后知后觉地翻腾上来,告诉他们——告诉现场的巡查官、部队军官、施曼的纪录片团队成员、所有逃窜的人类——

好像我是从一开始就隐隐感觉不对劲了,只是我忽略了。

现在一看她还真的是械人?我的直觉没错?

这个仿若带着魔力的念头,在短短一刻挤开了诧异和犹豫,让他们都愈发确信起来。

“我真的不是械人!”眼见巡查官步步逼近,施曼反退回第一个测试区的区域,在辩解中连眼泪都被吓得流出来了。

“禁止移动!我们有开枪的权力!”

成恺愣愣磕磕看着,他前往禁区参与过那么多次清扫任务,里面见到的械人多因辐射侵蚀而形如丧尸,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禁区外见到……

而安韵,站着不动,神色凛然。

“不准移动!”巡查官猛然大喊,“再移动就开枪了!”

“我真的不是,我还是福城政府人员……”

施曼一点点挪步,竟都跌回了安韵她们的方向。

安韵挡在第一个测试区的边界,手里扣着平日出勤必须携带的枪支。

三米距离。

她看见施曼回过头,煞白圆润的脸庞,微肉的手臂像一根在醒发的死白面团,所以子弹打过去也不会血肉横飞,只是醒发失败罢了。

而这时施曼目光戚戚,对视的一瞬间,安韵想起了她们初次见面时她靠过来的触感:

“安韵你帮帮我,我真的不是械人!”

安韵神情刻板,手慢慢举了起来:

“不准再往后!”

人群拥挤在这一片,成恺见状于心里怒骂,全体军官无论何时何地,一经发现械人便要采取抓捕或捕杀活动,这群巡查官动作却这么不利索:“等什么啊!”

然而下一秒,呢喃求饶的施曼嘴唇一抿。

这一刻,某种战斗本能蹿进安韵神经,让她立即反应过来!

可还是迟了,不知为何,还是迟了。

施曼眼中冷光一闪,猝然飞腾几步,全然不是平日弱不禁风的样子!头顶的束步器即刻启动,智能锁定后的子弹如雨般降落,安韵下意识往旁飞扑卧倒,躲避子弹,再睁眼看时,施曼竟劫持了失神的金·李维,反扣着她以挡住前方!

束步器的锁定系统被干扰,立即失智,摇摆不定,巡查官到底是经验不足,没想到她居然还擒了人质,惊疑不定地靠近:

“立即松手!否则我们将——”

“砰!”

安韵从后处开枪。

械人施曼死了。

“你们……”短暂地反应后,当时同样飞扑避开的成恺火冒三丈地走上前拉开金,“你傻了是吧?怎么不躲开啊?”

他又拿出腰上别着的枪晃了晃,表明自己特情精兵部队军官的身份,极其不悦地冲那几个年轻巡查官喊:

“你们什么效率啊?就这么让人往后躲还劫持人质?看不出她在拖延时间吗!忘了纪律规则是吧,一经发现要立刻抓捕击杀,你们怎么——”

说到这里,身边的金·李维忽地晃了一晃。

成恺张着嘴,剩下的声音好像被凭空吞了。

余光里,安韵静静站着。

这岂不是当初安韵为自己辩解时,他压根不屑一顾只觉反胃的话么?

他怎么也说出来了呢?

alpha的脸僵涩着,气焰立即消散,分明也知道安韵根本没在看他——这是种直觉,他确实厌恶安韵,同时却能感觉到她是那类无论在人情还是实绩上都没什么胜负欲的人——所以她大概压根不期待有什么回旋镖情节的出现。

成恺像焉巴的草一样,脸色涨红得低进土地里去。

大概半个小时,械人尸体和现场都清理干净,出城秩序恢复。远远看去,那几个纪录片团队成员还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怎么就……没发现她是呢?

安韵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只是往常执行任务一样,走到金·李维眼前。

“所以你刚才要说什么?”

金的脖子还留着被勒住的痕迹,慢慢抬头,扯开干涩的嘴角,声音嘶哑。

“你以为我会感谢你吗?”

“其实我不是很在意这个。”安韵像一个程序化的古板符号,“你到底是来找我说什么?”

然而这一回,她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

开车回家的路上,安韵什么也没有在想,只是在接到远海区纯人类局的电话后,得知自己明天要去做一个笔录调查时,思绪才短暂地返回一个小时前。

“好的。”

那边换了道声音:“要感谢您——”

“这是身为军官的义务,不用谢。”安韵打断,“明天见。”

她第二次想起这场意外,是在快回到家的时候,途径山下那间自己很喜欢的甜品店,忽然就想到了面包。她想到面包,便想到自己在那一瞬间的联想——面团一样的械人施曼。

但在子弹穿过时,亦血肉喷发。

安韵很快终止了种种无谓的联系,谁让她是械人呢?甚至蛰伏在政府部门,隐藏了那么久,还胆敢犹如她们人类一样生活,其心可诛,对。

谁让她是?

进门换鞋时,安韵眼神微动,看见一双从未见过的鞋子。

也是纯黑色的,样式跟项廷开的那一双相似,只是磨损程度不同。

她低头脱鞋,一下没站稳,不小心踩了上去。

“小姐。”这时叶石定信迎上来,轻声提醒,“项康言先生来了。”

安韵只“嗯”了声,见状叶石定信便关心:“工作太累了吗?”

可安韵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并没有理他。叶石定信顿了下,目光跟随着她的背影,手掌微微一蜷。

安韵闷头往前走,在要上楼时,撞见了正从地下一楼上来的项康言。

听说他受伤了,然而这么看去,却压根看不出这个年轻alpha伤在哪里——

项康言刚刚成年,一眼扫去便能看出几分傲气,他神情凌厉冷峭,外形气场居然和比他足足大了十岁的项廷开有些相似,淡淡看了安韵一眼便收回了。

安韵却停下来,多观察了他几秒。

眼神考究,从脖子扫到小腿。

项康言没开口,他一直很沉默,只是微微低眼,似乎在等着她让开。

他们大致都听说过对方的存在,但这是第一次见面:对安韵来讲是恨屋及乌,但毕竟是个比她还小的年轻人,所以最终沉淀为无感。

至于项康言,因为得知项廷开婚后为其影响工作,甚至去做手术的事情,天然对她有几分反感,但也很淡。他原本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心里,项廷开是他难得尊敬的长辈。

医生安韵仍然没看出他到底是哪里受伤,终于收回目光上楼,亦是一句话也没搭理。

没多久,项廷开回来了。

气氛古怪的一顿晚饭。

叔侄俩在地下一楼谈完话,饭桌上没什么交流。

项廷开的家庭庞大复杂。父亲身为北联最卓越的科学家之一,先是因为沉迷科研疏远家庭,而后还犯了叛国罪,同他情感淡薄。

刚出生的妹妹死于2251年7月29日的械人暴乱之中,是7·29事件年纪最小的受害者。

而他母亲过了几年,很快抑郁自杀,那时他才刚过五岁。

复杂还复杂在同辈间有竞争关系,然而项康言却不大亲近甚至无视自己的父亲,即项廷开的同辈堂哥,反而比较追随自己这位小叔,跟他颇多来往。

不过他的话比项廷开还少,人很冷酷,于是虽然来了一个小辈,饭桌上的氛围却比从前还沉闷。

见状,叶石定信很贴心,打开了许久不用的电视。

北联只有三个台,分别是新闻、天气和科技节目,刚打开便播出一道声音:

“猖獗至极!今天下午,远海区巡查官发现并击杀了一位潜伏械人……”

安韵耳朵一动,拿筷的手顿了顿。

项廷开还不知道安韵参处其中,可闻言表情就微微一变,眉眼低冷冷的,大概是对械人不加掩饰的强烈反感。

这位北联军工部部长刚上任那一年大力支持反械人政策,再联系下他一直活在母妹被械人杀害的阴影里……近些年他虽然因为事务渐忙,不大那么热衷反械人话语,但也足以见得那深入骨髓的厌恶和仇恨。

于是他开口:“关了。”

叶石定信就关了,又去冰箱,提前把安韵的草莓蛋糕拿出来解冻。

项康言看见一个蛋糕盒放在桌上,瞥了一眼,也没有多问的意思,反倒项廷开忽然开口:

“康言。”

项康言看向他小叔。

“你上一次吃这个是什么时候?这种蛋糕。”

项康言:“去年生日,今年生日没过。”

项廷开不咸不淡:“连小孩都不吃这东西了。”

“不知道十八岁还算不算小孩,但项廷开二十八岁还老大不小,连别人的饮食喜好都要管。”安韵皱着眉头,看着饭碗,像说旁白一样反击回去,“吃饭能不能安静?吵死了。”

闻言,项廷开脸色立即一变,很不好看,但大概是碍着项康言在场,什么也没说。

项康言听到那句话,看了安韵一眼,也皱下眉,收回目光时下意识伸了伸修长的腿。

安韵冷冷抬脸朝向项廷开,蓦地开口:“你踢我干什么?”

项廷开愣了下。

须臾,安韵反应过来,没再说话。

项康言敛眉不语,不声不响地吃饭。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项廷开说:“康言。”

“小叔?”他的声音很低,有年轻人的磁性。

项廷开平静地问:“你吃完了吗?”

项康言挑了下眉毛,很快点头起身:“小叔,那我先走了。”

“嗯,你记得自己去基地报道,”说到这里项廷开顿了下,“明天你要上午来找我,下午我要进‘拟境’了。”

“好。”

安韵打开自己的蛋糕盒,希望能沉浸式享受。

可项廷开又好像现在才想起要给他们介绍,忽然说:

“叫婶婶。”

安韵人一滞,面无表情拿起蛋糕上楼,显然的冷落和忽视。

项康言倒无所谓,挺听他的话,在转过身的间隙淡声喊:“婶婶。”

他终于走到玄关那儿,低头穿鞋时,却发现自己硬挺崭新的鞋子微微瘪了,好像被谁踩了似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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