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赠簪

自那以后一连几天,胧月都刻意躲着安锦,安锦实在没办法,堵在了她回家必经的那条羊肠小道上。

胧月失魂落魄走到那里的时候,安锦正半屈着腿懒洋洋地靠在青石墙上,透着一股迷人的邪魅,似笑非笑含春带笑地望着她。

胧月也看见他了,顿时不知该走该留,硬着头皮迎着他的笑道:“安锦,你还没回家哪?”

“送给你。”转眼间,安锦就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支簪子,那簪子上镀着几颗细小金珠,通体透着湖水碧绿的清新,簪头一朵雪莲悄然绽放,无比温润精巧。

“来,我给你戴上。”安锦今天兴致似乎极好,嘴角总是噙着一丝笑意。

胧月这几天一直都心事重重,等她反应过来时,安锦已经把珠簪戴在了她的发上,她伸手要取,却被安锦轻轻拍了下来:“别动。”

“会不会很丑?”胧月从没戴过这么别致的东西,有些别扭。

安锦望着她,满意地笑道:“怎么会?胧月最好看了。”

胧月喜欢别人夸她,更何况那人还是安锦,不由低头浅笑。

清丽秀美的少女,盈盈立在一旁,和风轻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发上的雪莲花也似翩然开放,栩栩如生。

佳人在侧,秀美如画,他的心跳不觉漏了一拍,缓缓开口道:“合川县最近新开了一家酒楼,那里出了几道新菜,我带你去尝尝。”

胧月刚想答应,却猛然想起了什么,她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摇头道:“还是不了,我还要回去呢,太晚了的话,大娘会担心的。”

又是这样躲着他,安锦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些天以来,他好像也没做什么人神共愤的错事呀?怎么胧月见了他就跑呢?

“等等,那个,既然今天天色已晚,那明天我们再去,成吗?”

安锦越是对她好,胧月心里越是堵得难受,她不知道许碧如口中的安锦和面前的这个安锦,哪个才是真实的他,一时很是纠结。

“不了,还是不去了。”

怎么一直拒绝他?安锦有些犯糊涂,但还是耐着性子道:“那后天,后天……”

“我,我不愿去。”今天不去,明天不去,后天也不去的……

没道理呀,有美食摆在面前,胧月居然不心动?安锦摸了摸脸颊,越想越费解,这些天他总觉得,她在和他呕气,莫非是……

“你是不是在怪我上次不辞而别?……我当时是被人带走的,那个时候我昏迷不醒,当醒来时人已经在燕京了。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就离开的。你是因为这件事怪我么?”

胧月咬了咬唇,摇摇头,轻声道:“不是的,我没有怪你。”她才不会怪他呢。

安锦仍是疑惑不解:“既然你不怪我,那你每日躲着我做什么?你这样子,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没个底,慌得很。”

“我…我……”胧月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水晶般的眸中盛着莹莹落寂,不一会儿就聚出了水,水汪汪一片,那半开的粉唇比方才咬得重了些,一道浅浅的牙印子转间成了绯色,像极了六月木槿花的色泽,样子颇为楚楚可怜。

“总之,你别再来找我便是了。”

安锦被她这不温不火的模样弄得无端有些烦躁,揉了揉眉心道:“我们都快成亲了,你别闹别扭好么?”

“我没有闹别扭,我,我想好了,我还是不能嫁给你,你还是走吧,别再来找我了。”说完这话,她转身要离开。

“你说什么?!”安锦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拒婚弄得措手不及,抓着她的手腕不放。

胧月吓了一跳,但还是鼓足勇气道:“我说,我不愿嫁给你。”

一股无力的挫败感迎面而来,安锦把各种她可能拒婚的理由想了个百八十遍,最后还是没想明白,她为什么会拒婚?

他什么都准备好了,结果她却告诉他,她不愿意嫁他,而偏偏他还不能对她怎么样?

“可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怎么好端端的,你又…你到底怎么了?”

胧月低头不语,显然是不打算再和他说了。

安锦既难过又窝火,咬牙切齿道:“因为那个厨子?”

胧月抬头,忙道:“不是的,这不关小武的事。”

男人已经失去理智,不管不顾道:“我不想再从你的口里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

胧月无奈,不是他提的么?

安锦越想越觉得可能,她那么维护那个厨子,生怕那个厨子受到什么伤害,除了这个理由,他还真的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和他抢胧月,简直找死!

安锦身上流露出的杀气萦绕,让胧月心里满是慌乱不安,她下意识又解释一遍道:“真的不是,是我自己不想嫁,和别人没有关系的。”

不想嫁?开什么玩笑?

这不是,兜兜转转一大圈又回到了起点,好不容易牵好的红线又成了解不开的死结,竹篮子打水白忙活一场,他岂会甘心?

眼前的女人,他势在必得,可他却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抢吗?他下不去手。

再说了,要是能用抢的,他干什么费这么大劲?

他怒了,怒意四溢:“不想嫁?为什么不想嫁?你今天要是不给个正儿八经的理由,我就找那个厨子好好说道说道!”

安锦怎么能这么胡搅蛮缠呢?胧月失望:“你明明答应过我,不找小武麻烦的。”

安锦把她抵在墙上,邪气道:“那是以前,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胧月委屈:“安锦,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墙壁凹凸不平,硬邦邦的,硌得后背难受,胧月将双手反过去,放在墙壁和后背中间。

“怎么?你不也出尔反尔?说变就变吗?”

胧月的脸白了白,眼神躲闪,想要离开,可他把她圈在这一隅之地,让她动弹不得,她又气又恼,最后却是气哭了。

怎么总是把她弄哭了呢?安锦有点慌,伸手去擦她的脸颊,胧月别过脸,避开了。

安锦讪讪收回手,懊恼挫败道:“胧月,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哭……”

胧月瘪着嘴,声音带着哭腔:“不是这个意思,那你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想羞辱我么?”

羞辱?安锦愕然。

胧月哭得抽抽搭搭,胸脯起伏,好不委屈,好不难过,声音哽咽,接着又断断续续道:“在……在山林,我说……说了……不要负什么责,那件事我不会乱说,不会损你的名声,你又做什么要揪着不放?难道,在你们眼里,苗蛮人就是生来下贱?就是不讲信用?就该随意任你们打骂?就该做妾么……”

胧月八岁失怙,从小受了不少白眼,所以对周围人的态度很是敏感。

那时她的爹娘刚过世不久,因着芜衡县的县令不作为,阿姐就收拾了包袱,带着她四处奔走告状。

她们走遍了三国各地,脚底磨出了不少血泡,可苗蛮无政府,没人愿意帮她们,而她们面对的永远是世态炎凉和数不尽的白眼。

她那时还小,不怎么懂事,也不太明白外人对苗蛮人是怎么样的一种仇视和厌恶,只是单纯地觉得那些眼神很可怕,像淬了毒的冰针。

但孩子是会长大的,听着阿姐和那些人对骂,慢慢的,她从那些恶毒的字眼里,似乎明白了很多真相。

没有理由的,外面世界的人对苗蛮人,普遍是歧视和远离的态度。

从那些白眼和恶语里,她一点一滴地认识外面的世界,那奔波告状的几年,无疑形成了她对这个世界的最初认识。

外面世界的人对苗蛮人很不友好,仿佛她们的存在,就是一种不该,这一切,让她心生畏缩。

她以为安锦是不一样的,可为什么,他也要这么逼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胧月抱着胳膊沿着墙蹲下来,蜷缩着,好小好小的一团,像个无助可怜的小动物。

安锦也随之在她旁边坐下,看着她抽着肩膀小声啜泣,他好想抱她,可又怕这样会把她推得更远,他忍着不碰,只轻柔道:“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想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

胧月闻言一震,仰了小半边脸,一道视线就直射在她的脸上,目光灼热,她又要低头,可却无处遁形,只因那目光的主人已经先一步捧起了她的脸,对着她无比真诚,无比深情道:“我知道,胧月很乖,很懂礼貌,很善良,很真诚,我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样的,但我永远不会讨厌你,看不起你,嫌弃你,永远都不会……”

“永远那么久,到时候你还是厌烦了怎么办?”她的手指无措的在膝盖上画着圈。

“你不厌烦我,我就不会厌烦你,不…”安锦微微一笑,“是你厌烦我,我也不会厌烦你。”

胧月眼睛晶亮,嘴唇翕动,好半天才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的呀?”

安锦点点头,胧月笑了,一张小脸又哭又笑,像个小花猫似的,安锦拿绢帕细细替她擦泪水,胧月欢喜,小脸往前凑,任他随意摆弄。

泪水都拭完了,但泪痕留在脸上还是黏糊糊的,安锦带她去了就近的池塘。

下午的阳光柔和舒远,云朵飘逸,蓝天和池塘都纯粹清澈,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有一双雪白的小脚淌来淌去,其间不时伴着几句动听的歌声。

待安锦将打湿的帕子捞起来攥在手上,往那唱歌的姑娘走去,他不禁无奈摇头,真是一个没看住,就让她下了水。

“水好玩吗?”他顺着她旁边的那块石头坐下,板着脸严肃道。

“诶……”玩水的姑娘眨了眨眼,小脸凑近,想蒙混过关,“脸好黏,先擦脸……”

姑娘的笑容在金色的阳光里摇晃,让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哪里还舍得再说什么。

擦好了脸,姑娘又开始活络起来,小巧可爱的玉足不时拨弄着水,弄得哗哗作响,她也跟着咯咯笑。

她的喜悦和快乐来得那么纯粹,很轻易地就能感染人,嗯,还有声音。

“安锦,你知道吗?”姑娘又说话了,欢快清悦的犹如天籁,“沿着破庙往西的那条石子路,也有一条小溪,那里的水更凉更好玩……”

被她吸引住了心神,他轻轻应了一声。

胧月转了转骨碌碌的眼睛,不再玩水了,而是歪着脑袋瞧他:“还有,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糖人,板栗还有烤串……”

她扳着手指,细细想着,说着。

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说这个,安锦有丝诧异:“那糖葫芦呢?”

胧月闷着头想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也…也不是很喜欢啦,就喜欢一点点而已,没有也没关系!”

偷偷觑着安锦的神色,胧月又紧张地问:“你喜欢吗?”可还不等安锦回答,她又自顾自说了起来,“你应该也不喜欢吧,你都不吃那些的。”

这是怎么了?看来小姑娘是有话说?藏着掖着什么呢?安锦用食指摩挲着下颚,不动声色的应了,果不其然,见他也没异样,小姑娘笑嘻嘻搂着他的脖子,亲昵地恳求道:“那,我们回破庙好不好?”

小姑娘的眸子泛着希冀的光,动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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