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敬茶

次日卯时,安锦醒来,望着窝在怀里的人儿,眉眼不觉柔和起来,她的睡姿极不安稳,想来是昨日的变故把她吓坏了。

他不忍心吵醒熟睡中的她,轻步起身走到窗前把帘栊拉好,将阳光挡在外头,然后拿了架子上的剑,往密地走去。

不多刻,胧月也醒了,正揉着惺忪的睡眼时,安锦也练完了剑,大步走了进来。

他将罗绮衣裙放到床头,胧月利索地换好,安锦心情愉悦,帮她绾发,画眉,做着普通夫妻间的寻常事。

胧月感受到了里面极致的认真,目不转睛地盯着铜镜看,安锦的指尖划过她如瀑布般的秀发,久久不愿离去,胧月笑着夺过他手里的桃木梳。

“我也会啦,以后我自己梳。”

安锦不做理会,弯下腰,看着镜子里那个在自己手中开放的少女,娥眉青黛,明眸流盼,盈盈绛唇,嫣然如画,俨然是含苞待放的美人儿,她年纪尚小,等再过几年长开了,肯定愈发好看。

胧月拿着梳子,准备将一边的头发拆了,再次梳给安锦看,安锦轻拍掉她的手背。

“别乱动!”等下还要带她见母亲呢。

胧月怕他瞧不起自己“偷师学艺”的成果,忙道:“没事的,我肯定能梳得跟你一样好,叶大哥都说了,我学什么都快,他教我捕猎时,说我聪明着呢,一学就会。”

胧月说激动了,还附带上了证人证词,看,安锦这会儿该信了吧!

安锦在墨发间的手陡然一颤,头上传来的异样拉扯,让胧月不禁痛呼:“安……安锦,头发,疼!”

她嘶着牙,无辜地看着突起的一团发,想着这回乱了,真的要重新梳了呢。

叶大哥?就是那个在破庙里陪伴了她几年的叶大哥?安锦头疼欲裂,目眦发红,已经完全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怒狮,猛然间兽性大发,将她一路带至床榻,欺身而下,咬上她的脖颈。

他情动得厉害,好看的剑眉皱成一团,体内的情丝蛊用力撕咬,心口仿佛被人一寸寸打散揉搓一般。

糟糕,他暗叫不妙,到底怎么回事?这蛊虫太古怪了,他调息了半晌,才慢慢恢复,他的唇角和脸色都苍白得厉害,却不能再多做停留。

今天,胧月要给母亲敬茶,绝对不能晚!

他什么都没说,胧月就很乖顺的把自己整理好了。见他睁眼,胧月上前握住他的手,像想到什么,又失落的放开,男人却将她的柔荑握紧,十指交握妇人髻,她终于只属于他一人了。

敬茶是在大厅,见到安母的第一眼,胧月就惊艳不已,因为她看上去实在是太年轻了,坐在那里,自成一景,仿佛岁月不催人。

然而安锦其实长得并不是很像安母,他们除了一致白得发光的肌肤外,其他无一相像,若不是相见,胧月是决不会把眼前的这个美妇人当成安锦的娘亲的。

座椅上的女子,高贵淡漠,清寂得就像是从阆苑仙境走出来的仙人一般,但胧月不知道的是,这样的仙人自然是美的,却也是极冷的。

她端着茶碗,按照大娘教的规矩,轻言道:“阿娘,请喝茶。”

安母微抬了眼皮,没接:“你是苗蛮人?”

胧月点头。

安母蹙了眉尖,凉道:“我不管你是哪里人,既然是锦儿要娶你,以后就随他叫我母亲,不要再叫那种苗蛮人的称呼了,把茶搁这儿吧,我有话和锦儿说,你先出去!”

声音清冷,如同腊月霜花。

胧月僵了僵,答了声“是”就退了出去。

母亲冷淡的态度让安锦眉头一皱,只希望胧月不要多想。

安母优雅起身,紫纱随着她的身姿飘动,走到安锦面前,微挑眉梢:“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哪怕你现在吃了我,我也是这样的态度,我话说在前头,我做不了一个好母亲,也做不好一个好婆婆,答应让她进门,就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好了,私事了了,其他事,和我进书房来。”

安锦放开攥在袖中的手,不愿地跟了上去。

安母随意走到书房,展开桌上的地图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起身去白云山?”

安锦听闻,微微沉吟,母亲答应他娶胧月,但要他势必将身上的情丝蛊除掉。

但解蛊是个复杂的过程,上次只不过是引出子蛊而已,他就快去掉了半条命,而想要将情丝蛊完全真正的根除,得要在山上呆上整整一季。

一季?开什么玩笑?那么长的时间,天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到时间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万一到时候胧月嫁人了?万一她把他忘了呢?什么小武,夏思远还有那个什么……叶大哥,那群野男人,一个两个都对他家胧月虎视眈眈的,他怎么放心得下?

再说了,他栽培了那么久的韩凉都可以跑,要是胧月也跑了怎么办?他难不成要把她杀了?

所以他不能再等了,在去白云山解蛊之前,他一定要娶她,因此,他就去闯了月老阁,想借此让母亲同意他们的婚事。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母亲心里是不愿意的,可碍着月老阁的规定,她也决不能不同意,如今看母亲这样的态度,他思忖半晌后道:“我想,带胧月一起去。”

“你说什么?”安母神色微顿,妍秀的面容染上轻微薄怒,“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用不着那么麻烦,我已经遣人将笃大夫请来了这里,从明日起,你只要听从他的安排,按时解蛊即可。”

安锦心生纳闷,白云山上的大夫都是些不出山的神医,这次怎么会轻易出来呢?不过母亲的手段向来铁血刚硬,想来这对她也不算什么难事,既然大夫都来了,他也自是没什么不愿意的,是故应承下来。

安母见他答应,美丽的冷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纤手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问道:“汝州这里,你可有查过?”

安锦略扫了一眼,薄唇轻抿,叹道:“影子倒是全部就位了,但无功而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们这样大费周章的找,真的值得吗?”

安母听后默然不语,能让江湖人内功大增的追魂香的确难觅,这么些年,花影卫倾巢出动,但每次却也只是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那道奇香只是一个传说,但她练的心法却非要配合那道香不可,这还真是令人头疼。

其实安锦对追魂香远没有安母那般的执念之深,不过是传的神乎其神的一样东西,指不定有没有呢,这样大耗人力物力的广撒网,他早就厌了。

而眼下,他心里更纠结的是另一件事,几度要开口询问,想想又作罢。

既然母亲一直绝口不提那枚钥匙,他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那东西左右不过是个象征物什,有没有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只是母亲这样藏着掖着的,他心里多少有些别扭。

他又想,可能是近来花影卫事务繁多,母亲一时间给忘了,但那么重要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忘了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就有些郁闷,连带着答话都有些有气无力。

安母瞧出他有心事,而那件事她又心虚,是故随便说了点什么,就打发他下去。

想到那把钥匙,她就有些头疼。

二十年前,那时候安锦还只有五岁,楚歌正怀着屏丫头,她半笑半试探地说,如果是女孩就给我们锦儿做娘子。

楚歌和她是从小到大的闺密,为人爽快,一口答应下来,可是楚歌不知道的是,她看中的,不过是冷楚两家背后庞大的势力罢了。

为表郑重,她当场就拿了钥匙做彩礼。

一眨眼二十年过去了,这门亲事,两家也没正儿八经提过,她一直忙着部署花影卫内部之事,也将此事搁在一边。

没成想前段时间,锦儿一声不吭就去闯了花影卫的月老阁,那地方只要是闯过了关,不管她愿不愿意,花影卫都必须允诺闯关之人的亲事。

当时锦儿奄奄一息的从那里爬出来,气若游丝,脆弱不堪,这让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冰封的心,也在那一刹那出现了裂痕。

直到现在,她依旧能清晰地忆起锦儿爬到她的脚边说出的一番话。

那时的他,明明虚弱无比,映下的那团血肉模糊之影更是惊心触目,可绕是如此,他却对着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影使大人,月老阁三道关卡已经通过,请您依照阁规,允诺我和胧月的婚事。”

她如五雷轰顶!

这些年来,他玩归玩,但也知道分寸,诚不想,这闷不生的就想带回个儿媳妇给她,还是以这样偏激的方式。

可这也不能怪他,她从来都没有关心过他,也没有告诉过他关于屏丫头的那件婚事,而在她心里,他也仅仅是用来对付他父亲的一颗棋子。

棋子,竟然生了感情,她该如何自处?

她不记得她当时说了什么,不过她的确是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可事后回想起来,她越想越不对劲,锦儿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他的本事她再清楚不过了,伤成那样,实在反常。

蓦然反应过来,那小子骗她!

花言巧语,巧言令色,仅仅是为了一个不明不白的苗蛮丫头?还是他要铲除什么?要她让步什么?

小子心眼太多,真是兵不厌诈,但就算知道了他的真实目的,那一刻她还是受到了极大的情感波动。

原来,她对这个孩子并非全无感情,这让她陷入极大的恐慌之中。

不……她毅然掐断了这可怕的情感萌芽……

她不需要丈夫,也不需要儿子,只需要那薄情寡义的负心汉跪在她面前磕头求饶。

这个孩子毁掉了她的人生,是她耻辱的象征,是她最美丽的年华里被狠狠扇过的一耳光,是在她灿然人生跌得最狼狈的坎坷,而这个孩子存在的唯一意义,也不过是时刻提醒着她,一定不要忘记报仇而已。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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