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祥和的小镇,因着下过一场暴雨的缘故,空气清新水润,树叶青翠欲滴,花儿也更加娇媚起来,微风轻拂,清爽宜人。
床上的胧月额头冒着细汗,口中不时呢喃,坐在一旁的韩凉,眉间也染上了一层淡淡忧愁。
胧月不知梦到了什么,双眼猛然睁开,她惊魂未定的拍拍胸脯,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桌旁有一个眉目如画的男子。
“你是谁?”
见人终于醒了,韩凉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那日少主虽然点了少主夫人的穴道,可是一路奔波总要时日,怕她突然醒来,韩凉私自喂她吃了嗜睡散。
他不曾用过嗜睡散,不知药效如何,只是几日了都不见人有醒来的迹象,便有些忧心忡忡,而他,也久久无法抽身去向少主复命。
“少主夫人,属下是花影卫左护法韩凉,事发突然,情急之下出此下策,喂少主夫人吃了安神助眠的药物,一路上多有得罪,请少主夫人责罚。”
他单膝跪地,一派负荆请罪的样子,却没有几分真心认错的诚意。
很多时候,为了完成上级派定的任务,暗影,向来是不择手段。
他认错,可这并不代表他觉得自己做错了。
胧月不知道他的那些弯弯曲曲,只是刚刚醒来,头脑还有些昏昏沉沉,她轻轻合了眼,又睁开,方觉好了些,才道:“花影卫?”
韩凉不明所以,但仍道:“是,花影卫。”
胧月点了点脸颊,又拍了拍额头,一瞥间,瞧见他跪在地上,兀自惊诧,莫不成说了这么久,他就一直跪着?
“我没怪你,地上凉,你别跪啊。”
韩凉全然不在意道:“是。”复站起来,身姿挺拔俊逸,面容淡然无谓。
此处没有旁人,很显然是他带她来这里的,但这里是哪里?他为什么带她来这里?而且,安锦呢?他在哪里?
压下心头各种莫名想法,胧月轻声道:“韩大哥,我不能在这里多待,安锦有危险,我现在得去找他了。”
韩凉皱眉道:“少主夫人,不可,您现在还不能去找少主。”
外面危机四伏,出去很是不妥。
他知道,少主和夫人鹣鲽情深,一旦她醒了,他势必是无法将人安全带到这里,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要用嗜睡散的原因了。
胧月再一次听到少主这个称呼,不知怎么的,眼皮一跳:“安锦是少主?”顿了顿道,“是……花影卫的少主么?”
韩凉听她的语气,满是狐惑,难道少主夫人还不知道少主的真实身份?
他本以为,少主待夫人如此情深意重,此番让他带人离开,定是默许了花影卫这层身份,谁知竟是想岔了。
他没有接下去,但好在胧月也没有再问下去,韩凉大松了一口气,但她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紧张起来。
“不行的,安锦肯定伤得很重,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那儿,我得赶紧去找他。”
胧月睡了几天,身上没什么力气,她的声音虽然细小,但蕴含着深切的担忧绵忆之情,想要起身,却不料被子随着她的动作倏然滑落,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
她的脑袋顿时炸开了花,慌忙抓紧被子,本来还有些昏沉的神志瞬间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低头望见被子里的自己未着寸缕,那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吻痕,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那日的疯狂。
胧月一张小脸羞得臊红,整个人僵得一动也不敢动了。
韩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立即背过脸去,但还是不可避免的看到了一些,他的耳根也有些微微发红。
“少主夫人您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去打探少主的下落,您在这里好好好休息,属下告退。”
女子闺房,终究不宜久待,韩凉抬步离去。
他去村子要了一套衣服给胧月,又租了一匹马,连夜赶往合川县。
此番一去,就是大半个月。
等再次回到小镇,已到了孟秋时节。
马蹄声声,尘土飞扬,等快到一农家小院前,韩凉拉了缰绳下马,一回头,便看见立在院前的胧月。
这个院子是他匆忙间找的,不算太大,农家气息却颇足,院子里有一颗梨树,一颗桂树,两个四四方方的石桌,还开垦了几块菜地,脚下是各色的青砖地,胧月穿着缃绿色罗裙,站在树下,一双水眸葡萄眼,满是期待地望着他。
韩凉不知该怎么开口,双唇开开合合好半晌,最后还是嗫嚅道:“少主夫人,外面风大,您还是先回屋吧。”
一说完,他便不禁自嘲起来,从前少主总爱说他婆婆妈妈像个女人,现在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不过,眼前的是少主夫人,若他真的将话说重了,少主怕是到时候定不会饶他!
可不管是不饶他还是说他婆婆妈妈,总好过现在这样不知去向。
当他日夜兼程赶往合川县时,却发现那里早已改头换面,哪里还有什么安宅?
那里头现在住的,是一位从朝廷里退休还家的官老爷,不仅如此,连冷家大小姐也不在。
合川县,似乎从来没有他们停留过的痕迹,他此番来去匆匆,也不知道一路又有多少影子尾随,看来得赶紧离开这儿了。
胧月没有得到安锦的下落,心瞬间凉了大半截,她手抚着心口,步子虚浮,脚下一个不慎,踉踉跄跄,眼看着就要往后栽去。
韩凉下意识就要去扶她,胧月往后退了两步,韩凉缩手,是他鲁莽了。
胧月摇摇晃晃,自己站稳了身子,仍不死心地向韩凉身后张望着:“安锦呢,他是在后面吗?”
他有回来吗?
韩凉神情悲怆,向她请罪:“少主夫人,属下无能,还未找到少主。”
胧月眸子落寞,风吹在她身上,显得愈发单薄,韩凉忍不住劝道:“少主夫人,您还是先进屋吧,要是少主在,也定是希望您能好好保重身体。”
一想到安锦,胧月将在眼眶里打了几转的泪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讪讪笑道:“我知道了,韩大哥,你别叫我少主夫人了,还是叫我胧月吧。”
韩凉犹豫了一会儿道:“胧月夫人。”
胧月无奈,也随他去。
第二日一大早,韩凉就早早叫醒了胧月。
胧月揉着眼睛问道:“韩大哥,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韩凉淡淡答道:“逃命。”
自从知道胧月并不清楚花影卫内部之事后,韩凉也不再对她说这些,所有的事情表面上看他都在征求胧月同意,实际上他早就做好了安排。
天还不过蒙蒙亮,他们就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胧月早就饥肠辘辘了,摆着手无力道:“不行不行,我真的走不动了。”
韩凉也不多说,从包裹里将干粮拿出来给她。
胧月咬着炊饼,不禁纳闷道:“韩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韩凉估摸着那些影子大概是追不上了,稍稍松了一点紧绷的神经弦后才回道:“大泽乡。”
去大泽乡不是一时兴起,他当时在合川县没有见到少主,疑虑更深,快马加鞭便又打算赶往燕京,花影长蔷薇却在途中拦下了他。
蔷薇虽叫蔷薇,年轻时却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只不过这些年被安迎霜打压得狠了,渐显苍老。
“韩护法,你这是要去哪里?”
如今的花影卫,形势尚不明朗,在这种敌我不明的情况下,韩凉不敢轻易相告。
蔷薇用手中铁拐敲着地面,笑道:“护法做事,老身本是不应过问,但如今,护法莫要再以身犯险了。”
韩凉疑惑道:“何意?”
他深知,花影楼的人从不多说废话,更何况是花影楼里知晓天下密事的花影长,接下来的话,定是至关重要的。
蔷薇接着道:“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韩护法难道没有困惑?”
困惑?岂止是困惑?那日在松鹤酒楼,少主强行下令要他立即带少主夫人离开,不得有片刻耽误。
当时少主明显已经十分不对劲,但他没有闲余时间多想,但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那天有很多不同寻常。
蔷薇也没有卖关子,干脆给他解了疑惑,将最近花影卫中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那日之后,影使大人拿着少主令,取出了所有的影令牌,现如今……”蔷薇冷哼道,“花影卫中到处拉帮结派,标同伐异,而右护法一派,现在可谓真真是小人得志,鸡犬升天了。”
韩凉心想,花影一支一向只管密案,恐怕此番局势骤变,应当也是处境维艰,果不其然,只见蔷薇道:“我们花影一支都是些弱质女流,又不能反抗。”
“我老婆子一把年纪,半截身子都快进土里的人,自然是没什么,可是花影楼里的那些姑娘们,现在都年华正茂,我实在是不忍心……”
说到这里,蔷薇闭上眼,似是不忍多言。
原来,影使安迎霜翻遍了所有令牌,却没有找到核心的花影令,没有令,花影一支无论如何也是调遣不了的。
右护法赤面郎君便想了一个馊主意,花影虽然是花影卫里最锋利的一把剑,既然动不了,又不能为他们所用,便干脆都许人算了。
出了花影楼的姑娘们,会喝下秘制的药水,忘掉脑海里所有的秘案,到时候再把花影楼的姑娘都换成自己人,如此一来,不动声色间就掌握了花影楼的秘案。
实在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花影中普遍都是妙龄女子,右护法便将她们的档案全都消除,不需要她们闯什么月老阁,姻缘楼,限令在一月之内,自己寻找良配,倘若找不到,便由影媒代为择婿。
一直以来,花影中的姑娘都被禁足在花影楼,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足不出户了。在这样的情形下,要她们在一个月之内嫁出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花影楼里的姑娘们,俱是有着过目不忘的奇异本领,一个个也是心高气傲的,谁又心甘情愿配那些被右护法随意抢塞而来的冬瓜裂枣,山夫莽汉呢?
就算是真的找到了良人,又有几人愿意放弃深深烙印在脑子深处的那些秘籍秘案呢?她们辛辛苦苦凭实力记下的秘案,怎么能被一碗污浊的秘制药水糟践呢?
江湖有言,毁人记忆者,无异于谋财害命,窃人秘籍,历来为武林同辈所不耻。可右护法甘做鼠辈,也非要将她们逼上绝路。
实在可耻可气可恶可恨!!!
花影长不想眼睁睁看着这群如自己女儿一般亲密的少女身陷险境,更不想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心血付之东流。
但眼看着这一天天过去,面对一滩死水的局面,她无能为力,心焦不已。
韩凉听后,只淡淡一笑。他不是花影一支,对她们的遭遇有所同情,其他的,他不觉得自己有过多的义务和责任。
花影卫内部,等级森严,分工明确,各司其职,这样好,也不好。好处自然是能有独掌一卫的优势,这不好么?自然就是眼前的这种窘境。
他和花影一支素来无冤无仇,他不觉得自己能救她们什么,也犯不着搭上自己去做些什么。
说着,韩凉就要告辞。
“韩护法,你能救花影楼的姑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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