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听话的进了马车,安锦心情也顺畅不少,这才扬鞭出发。
离开白云阁,车马不徐不疾地行驶着,山脚之路不似山上弯曲陡峭,都是一些矮灌树木,易于行路,偶见山岚灵雀翩翩飞,时闻青鸟仙鹤声声唳,路途两侧又有不少瑶草香卉,倒也让人惬意。
这样漫步行至了十几里时,植物鸟兽渐渐少了,四周荒凉寂静,悄无声息。
太安静了,出乎诡异得静。
安锦勒马停下,影子也察觉到了异常,个个面色肃然,瞬间进入到了戒备防御的状态。
果然,面前的芦苇丛猛烈晃动,方才还死气沉沉的河水突然白浪翻滚,夹着秋天的肃杀之气迎面袭来。
四面八方涌进了一群黑衣人,手中的刀面在水光和天光的双重光叠下愈发银寒气凌,顷刻间就将车马团团围住。
这群黑衣人目标明确,出手很快,但花影卫里的影子也不是吃素的,两方人马迅速展开了打斗,一时间刀剑交锋。
花影卫实力不俗,可这群黑衣人也不知出自何门何派,刀法诡异,出手狠辣,且招招致命,最后竟和他们打得不相上下。
一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干倒了一大片影子,最后竟杀出来一条血路,走到安锦所在的马首前。
杀手微微仰头,看着马背之人,深蓝锦袍,宝冠束发,神情凌绝万物,浑身散发着天生的贵气,他想到江湖上那些似是而非的传闻,不由为之一震。
这样的人,真的是他们能杀得了的?
安锦也在观望,恰好看到了前方那名犹豫不决的杀手,他锁定了视线,似带引诱又似威胁道:“不想死得太难看,就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
杀手看着马上这个居高临下,横刀相指却无半点慌乱和畏惧的男人,心底莫名发怵,但转念一想,如今他们拥有比这群影子多一倍的杀手在,又有何惧?手腕一动,挥刀出击,往马头处砍去,带动一阵飒然劲风。
刃如秋霜,催出一股夺人逼势,安锦淡淡撩了一眼银刀方向,唇角溢出一抹冷笑道:“不自量力。”
说话间两指轻松地夹住了刀面,他往左一转,长刀那头的杀手瞬间感觉手中的刀如坠千斤。
刀扭曲得厉害,杀手用尽浑身的力,仍是感觉吃力不已,额头也已经冒出了细汗,这样下去,手怕都快要断了,他惨喝一声,最后不得不被迫放手。
安锦夺了刀,整个人不慌不忙,神态自若,他也不去碰那被杀手碰过的刀柄,左手指尖灵巧自如地绕在冷寒的刀刃周围,咻咻挥了几下。
在黑衣人看来,那锋利尖利的刀刃在他手里就跟玩似的,滚了滚喉结,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后撤。
安锦陡然看向他,目光冷冽寒澈,拿捏好了最好的角度,掷出了手中银刀。
一声惨叫震天动地,不过瞬间又消散在天际,那个黑衣人,从头到脚,被直劈成两半,且均匀对称得不差分毫。
简直毛骨悚然!
那些还在厮杀的黑衣人望着这一幕,手下一顿,只觉浑身发冷,背脊发寒。
就在此时,有悠悠口哨声荡过芦苇,穿进了这个包围圈,这是撤退的暗号,黑衣人纷纷找准时机想要摆脱这群可怕影子的纠缠,可阎王要人三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
今日他们遇到的是比阎王还要无情的花影少主,想走,绝无可能!
只见安锦扫了眼这群不自量力的鼠辈,冰冷无情吐道:“杀!一个都不准放过!”
一声令下,影子手中长剑挥舞,雪亮的刀锋映着河面,染红了这一片芦苇,妖冶的血气和那残酷的声音一齐冲进了马车,胧月胸口一阵恶心作呕,想吐却又吐不出,只是眼睛酸得难受,她想透透气,手还没碰到车帘就被人从外面掀开。
安锦钻进马车,迅速放下车帘,不想让她看到外面血戾骇人的画面。
他的身上总是一尘不染的,如今也是,尽管刚刚杀了人。
杀了人?胧月心中悲凉,可这样的世道,谁没杀过人?她自己也杀过人,不是么?
为什么会杀人?
为什么要杀人?
他们举着刀,杀招夺命,是坏人,是要置他们于死地的坏人,就算不想杀,坏人也会杀他们。
因为都想活着,所以必须有人死啊,必须有人……死啊……
“我在,不用怕。”她颤栗着,发抖着,虽然极力克制,可眼神满是不安,满是惊恐,这骗不了人,安锦轻轻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在怀里,轻柔地说着。
“我不怕,不怕坏人。”
她虽这样说着,身子却抖得更厉害了。
安锦的眼神暗了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人搂得更紧了些,他没什么温情,这是他少有的温情。
死不是唯一的方式,却是解决麻烦最好的方式,可是如果死对她造成的困扰太大,他更愿意做出一些其他的让步。
至少在安锦看来,一具欢腾的身子比一具颤抖的身子摸起来,嗯?更舒服。
队伍就这么往前行驶,不过途中,安锦已经做了极大的调整,到了最近的一家客栈,找来三十辆马车,又将所有的影子分成五列,每列队伍跟着六辆马车,往各个不同方向前行。
正所谓狡兔三窟,雾阵迷眼,就算不玩死他们,也先找死他们。
这一路上,各路人马都暗中处理掉了几波杀手,安锦最后也不急着赶路,神态悠闲自得,似乎把这当成一次游山玩水,队伍也随之放慢了速度,这样不徐不疾的,终于到了苗国境内。
这日傍晚,苗疆这边也早就准备好了下榻之处。
安锦掀开车帘,瞧见胧月倚在马车软垫上,正睡得香甜,他不想扰醒她,想将人轻手轻脚抱起,可手臂才刚碰到她,胧月就惊醒了,见是安锦,她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道:“我睡了很久吗?”
安锦才想回答,就听见她惊讶的声音传来:“吖,原来天都黑了。”
安锦觉得好笑,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鼻尖:“你才知道呀,真是个小懒虫。”
晚膳吃的是地道的苗家菜,胧月还没来过苗国,对这里的菜很是稀奇,可全程下来,她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她眨着眼睛奇怪地看着他们,想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怎么了,不喜欢吃这里的菜?”安锦和长期密扎在这边的三十六坛贵州坛主探讨情报,还不时抽出空看看胧月这边,看见她放下了碗筷,疑惑问道。
坛主汇报的动作一顿,也怕是准备的饭菜不合少主夫人的胃口,额上不免汗涔涔。
胧月摇摇头,笑着道:“不是呀,很好吃,不过我已经吃饱了,想去休息,去哪个房间呀?”
一听这话,就有专门的人连忙过来引路,胧月和安锦告别,便跟着上了楼。
不一会儿房间就进来几个人,抬水桶,撒花瓣,那些侍女还要伺候她洗澡,胧月忙说不用,将人都谢绝了出去。
氤氲的水汽飘在空中,湿蒙蒙的,她望着玫瑰花瓣漂浮的样子,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来了在松鹤酒楼的那次。
那次也是像这样,满满的花香,满满的水汽,水汽蒸腾闷人得似要将她淹没,那些人在她身上使劲搓磨挠弄,好像要褪去一层皮似的狠劲也让她胆寒。
她想着就出了神,脚探入水中时,水泛微凉,却刚好她。
闭上眼,脑海里不觉浮现出那日的画面。
当时她动弹不得,任由他人摆布,那肥胖大汉触摸她,就像蛇吐着信子,萦绕在周旁,那种恐惧无助,午夜梦回,她时常会惊出一身冷汗。
她不想让任何人为她担心,也试图不再去想那天发生的种种,可不思不想,却不代表不存在。
那些丑陋的人物嘴脸,在时光的流转里非但没有消失不见,反而像一枚被钉进篱笆里的钢钉,尽管最后拔了出来,但那空大的伤口也早已生出了斑驳铁锈。
回忆满是苍凉,夜也凉凉,水也凉凉。
就在这时,平静的水面突然有了异样,胧月惊得抱住了身子,霍然睁开眼,却发现是安锦在拨弄着浴桶里的水,一圈圈漾着波纹。
是安锦呀,她松了口气,只是转念一想,如今她正在洗澡,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进来呢?
她的脸瞬间变得像熟透的西红柿,说出的话也是支支吾吾的。
“你……你怎么进来了?我……我洗澡呢。”
“洗澡?”安锦将手从浴桶中拿出,转而摸上了她的下颌,“我怎么瞧着竟不像呢?”
触手果真是一片冰凉,洗澡洗了两个时辰,她还真是能耐得很,又见到她因被水雾沾上而凝成细细薄霜的睫毛,他的面色立即变得不悦起来:“胧月就这么想做冰豆腐?”
他刚处理完手头的事,准备休息,随意一瞥间,却瞧见她这边的烛火未灭,以往她都睡得极早,今日如此反常,他生怕她出了什么事,急燎燎的从窗子外直接进来,却不成想见到她还泡在浴桶里的画面。
虽是夫妻,但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都未曾与她同床而眠,因此这会儿贸然撞见她赤.裸的身子,他有些尴尬,转身欲走,却又觉得不对劲,好像晚膳之后她就上了楼,支了那些服侍的侍女出来,如今怎么还在沐浴?
现在已是深秋,夜晚寒气尤重,瞧见那水面都快结了薄霜的样子,他下意识试了试水温,入手的冰冷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真是要命,她这到底是泡了多久?倘若他没注意到这里,她莫不是要在这浴桶里睡一晚?想到这里,他就心情怫郁。
胧月也发觉自己泡了太久,长睫轻颤,一眨之下的凉意让她从回忆里抽回身来,那些冰霜感也统统覆到了皮肤上,现实中的触感越发明显,她冷得嘶了声,讪讪笑着:“我现在就起来。”
可是因为在水里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她的腿有些发酸,脚下不稳,刚动了一下,眼见又往水里栽去,下一秒,水声哗啦,安锦直接从浴桶中将她抱出,她晶莹美好的宛若芙蓉出水,因着在水里呆久了,这朵芙蓉有些玉肌扑凉,她发梢落下的水珠,晕出圈圈涟漪,入手的触感,像圈抱了一块上好的腻玉在怀。
浑身光溜溜的被他抱着,胧月本就娇俏的面皮更是红的可以滴出血来,脑袋如同含羞草般埋在他怀里,纤柔的手臂也很自然的环上他的脖子。
安锦被她如此配合的动作弄得微愣,虽说她害羞归害羞,但似乎对他总不设防,哪怕赤.裸相待,也不见局促,而是完全的依赖和信任。
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觉得有什么压在心头,沉甸甸的。
拿来厚厚的毛巾替她擦拭,给她裹上了棉被,看在她表现良好的份上,他不忍心过于责怪她,只是还是有点生气她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只轻微地斥责了一句道:“你太任性了,这样不好,以后……”
“阿嚏!阿嚏!”还没等安锦说完,胧月突然就打起了喷嚏。
这一下,连胧月自己都惊呆了,她眨眨眼,很郁闷的想着,自己这莫不是着凉了?
可……可以前,就算她在林子里淋雨淋上好几天也不会呀,现在怎么就越来越娇贵了?
不过她也没觉得是多大的事,不过是打喷嚏嘛,捂着被子睡一觉就好了,她没怎么放在心上,可不料却看到安锦的脸黑得和锅底似的。
胧月这时才有点羞愧的感觉,拉了拉安锦的手,轻轻道:“呃,安锦,你别生气,我没事儿,只是有点冷,过会儿就好了,你……你别担心……我保证,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这会儿还想着劝慰别人,她还真是心大,又想到方才泡了近两个时辰的冷水澡,这会儿肯定是寒气入侵了,安锦很无奈,不过人都打喷嚏了,他再气也变得没气了,用手背量了量她的体温,测着有些凉但好在没发烧。
他松了口气,转身出门,没过多久就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胧月笑着端过他手里的碗,很是感动,仰头就要一干而尽,安锦急切叮嘱道:“小心烫。”
见她喝完了汤,安锦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又细心地给她捻了捻被角:“你好好睡一觉,要是明天还是不舒服,再叫影医给你瞧瞧。”
“你别走。”刚被安锦放进去的手又不安分的伸出来,她眼巴巴瞅着他道,“今晚,别走好么?”
生病中的人似乎总是格外的脆弱,那软糯的声音里夹着祈怜,安锦不忍拒绝,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不过这里只有一床被子,胧月刚才洗了澡,身上就没穿衣服,此时安锦已经脱了衣服上床,可他却不敢挨得太近,这会儿只是偏着头靠着床沿。
室内熄了灯,周围一片漆黑,使得呼吸声愈发清晰,胧月在暗中摸了摸两人中间的地方,空空的,她莫名有点失落,便往安锦那边凑了凑。
感受到她越靠越近的气息,安锦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起来。
与她同床共枕,这到底是在折磨谁?
他深呼了口气,捉了她不安分的手道:“睡吧。”
好半响没听到她的回应,当他以为她已经睡了的时候,却传来她绵绵软软的声音:“那……你过来些。”
黑夜中辨不清她的容颜,但他想,她说这话时,脸上必是如鸽血红那般,娇滴鲜艳。
她的心思,他何尝不明白?而她看起来又是那么的可口,那么让人想要拆吃入腹。只是,他能吗?
心里下了决定,他起身点灯。
光照亮了四壁,他挺立如竹,高贵而优雅,胧月望着镀上了一层光晕的他,痴痴如许。
安锦此刻内心并不平静,甚至有些矛盾,但这矛盾的心绪也只是微许,他想得更多的是,趁着事情还不算太复杂,趁着如今他还没对她有太大的感觉,最好是将压在心头好久的事,一次性完完本本的告诉她。
想通了,他便走到床前,微屈起腿半坐在床沿,对着她开口道:“我们谈谈。”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