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人生

篝火晚宴渐入尾声,一直不见安锦回来,胧月有些百无聊赖,她起身想要活动一下,一对苗族男女却慌慌张张撞了上来。

青年男女头上均裹着麻布,很明显是刻意乔装打扮过了,三人快要撞上时,青年男子眼疾手快,护住了旁边的女子,可由于两人走得太急,冲力过大,三人都直接摔在了地上。

好在是草地,胧月摔得并不是很严重,可莫名其妙来了无妄之灾,胧月仍觉委屈,刚想要问他们急急忙忙要做什么去,那边的男子就起身拱手赔礼,嘴里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

他说的是苗语,胧月全然不懂,不过看他满是焦急歉意的表情,胧月猜想他应该是在道歉,反正也没摔到哪里,她大方的摆手说没关系,将路让给他们走。

男子赔完礼就扶女子起来,女子也感激的向胧月颔首微笑,一阵淡淡的奇异幽香似有若无的飘散着,十分熟悉,女子脸上的笑容有丝凝顿。

还不待她细究,就听见男子一声大呼,原来是手边的包裹撞散开,长方形盒子被撞飞出来,露出了里头的血红蛊虫。

虫子蠕动着,模样奇特丑陋,像是长长的被剥了皮的蛇,一身通红得要冲破光滑的皮肉,而它的上面还遍布倒钩,触角一动一动的,很是狰狞可怖,看得胧月寒毛倒竖。

被外人发现了,那对青年男女大惊失色,男子用盒子快速装起蛊虫,带着女子离开了。

这么一个小插曲,胧月并未放在心上,重新回到篝火旁,脑子里忍不住想起刚刚那古怪的虫子。

“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说了,不用等我么?”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胧月还是怔怔的,安锦将衣服披在她身上,握着她微凉的手,疑惑道:“怎么了?”

“没,没事呢。”安锦烫人的大手和自己手心的凉感形成鲜明的对比,胧月不敢汲取太多,匆匆抽了出来。

安锦的眉头已然微微皱起。

她的眼睛闪闪烁烁,就是不看他,让安锦不怀疑都不行,胧月不擅长说谎,刚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对,不过她不愿意说,他也不好强行逼问。

胧月无措地拨发,见不远处的篝火中央响起了骚动,好奇道:“那边好像发生什么事了。”

向周围打探了一番,原来跪着的是寨子里的孤儿夸送和寨老的小女儿阿舒桑。安锦大概也明白了原委,夸送和阿舒桑一样,天生跛足,如果要通过比武胜出迎娶阿舒桑这种方式,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才出现了私奔之事。

胧月也认出了是刚才那对青年人,眼看有人往里面朝他们不停扔石子扬沙子,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焦急道:“他们好可怜,我们能不能帮帮他们?”

“你想救他们?”

胧月点头:“是呀,安锦你那么厉害,帮帮他们好不好……”她扑眨着眼睛,充满了期待。

安锦不愿搅进这趟浑水,这时有影子焦急跑来,附耳说了几句什么,安锦望着前面两人,眸子渐渐转沉下来,轻轻道:“好。”

说完,胧月便看见他大方的走进去,接着听见他说了一溜串她听不懂的语言。

过了一会儿,人群里不再有人抛东西了,胧月心下一喜,知道还有希望。

又见不知道安锦和寨老说了什么,寨老拄着拐杖的手要打上去又垂了下来,最后竟是长长叹了口气,转身走了,背影显得苍老又单薄。

阿舒桑的四姐怕父亲想不通,急急跟了上去,临走前望了小妹一眼,眼睛里饱含着惋惜心痛之意。

而这里的所有人都清楚,一个跛子,想娶寨老的女儿,简直是痴心妄想,不过既然有贵客出面当说客,他们也不好揪着不放。

有些人知道夸送和阿舒桑的事,不免同情他们,但更多的人是嗤之以鼻,反正人也抓到了,到了最后竟觉得这场闹剧乏味无趣,一哄而散了。

“已经没事了,你们快起来吧。”胧月弯腰,刚想伸手扶他们起来,就被安锦拉住了。

“走吧。”安锦淡然地从两人身上掠过。

阿舒桑知道寨规严苛残酷,今天能被救下算是走大运了,急声道:“两位恩人请留步!”

胧月闻声回头,阿舒桑拉着夸送,两人又齐齐重新跪了下来,哭诉道:“两位恩人的大恩大德,我二人今生无以为报,请受此一拜。”

阿舒桑和夸送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响头,胧月想要牵起阿舒桑,可她不起来。

胧月忧心忡忡道:“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阿舒桑没有回答,只是和夸送对视一笑,笑里透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悲凉。

安锦抱着肩,玩味道:“看来你们是打算一起死吧?一对野鸳鸯,竟然还闹起了殉情?听起来还有点令人动容呢!”

他掏了掏耳朵,又漫不经心道,“只是死的时候,记得找个干净点的地方,别污了这里。”

这男人说话真难听,阿舒桑听得极不舒服,他并不明白他们的感情,怎可如此指摘?不过毕竟是恩人,阿舒桑也不计较。

安锦看向那寡言的男人,面色紧绷起来,显然也听进去了。他笑了笑,带着深光的眼睛攫着男人:“我不懂你们苗国是如何,但在大昭,就连八岁垂髫小儿也知娶为妻,奔为妾这句话。私奔为妾者,五服之内,兄弟低人一等,姊妹难嫁好郎,父母国人皆贱之。这就是你为心爱之人谋取的爱情?还是说……幸福?”

明里暗里,满满的讥诮和嘲讽。

一席话像轮船翻在海洋里,在夸送心里激荡开巨大的浪。

他一直以为,只要两人能永远在一起,就算是私奔偷来的幸福,也不会有什么差别,可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偷来的东西就是偷来的,永远见不得光,不管躲去了哪里,都会遭人耻笑。

现在他是能掳走阿舒桑,但以后呢,他可能会和阿舒桑一直活在无媒苟合的阴影里,活在世人的指指点点里,再往后了说,倘若他们有了儿女,难道要他告诉他们的孩子,他们的结合,是怯懦的背离家乡换来的么?

不,他不希望是这样的,再说了,阿舒桑有众多的兄弟姐妹,还有爱她,希望她永远是一位幸福公主的好父亲,所以,他不能如此自私,不能为了自己的爱,让阿舒桑放弃那么多的爱。

他虽然不高大也不威武,但仍旧想给阿舒桑最好的一切,哪怕是在明日的比武中为她战死,他也应该勇往直前,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阿舒桑对他的爱。

他下了决定,坚毅的目光,在望向心爱之人的那一刻,多了几分柔感。郑重承诺道:“阿舒桑,我们不能这样走,我愿意为你战斗!”

“不,你打不过他们的,我不要看着你去送死。”

阿舒桑流下两行泪水,她的手温柔地抚上了夸送脸上的伤痕,血凝固在脸上,刺目的很,那是他刚刚为了保护她而受寨人打到的啊!

她是寨老的女儿,但远不如不如姐妹们美丽,她自小就尝到了人心的凉薄。

她知道,那些人里,没一个是真的想娶她,拼命争夺,为的都不过是她的身份和那美丽无比的红宝石,而只有夸送,只有他,每年都会送上一株山茶花给她,告诉她,她是他心里最美的姑娘,无论炽热严寒,他都风雨无阻,只为了去高山深处摘上一株最美丽的山茶花赠予她。

夸送想要回应她的感情,想要把她揽在怀里为所欲为,但他不敢,他太卑微了,配不上她。

“哪怕一死,我也要拼尽全力,为你而战。”不管如何,他都决定正大光明的为她战斗一回,不做怯弱的叛逃者,不让她被泼上那万人的脏水。

“死,未必吧。”听他们互诉真情了那么久,安锦感觉太腻歪了,淡然开口。

阿舒桑激动道:“恩人可有办法?”

“当然。”安锦自信道,“我可以让夸送正大光明的胜出。”

男人眸中精光乍现,这样的人,本不是他们该招惹的,但他的话,太具有诱惑性了。

阿舒桑有些动摇。

知道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但还是让人忍不住往里跳,夸送也有些心动起来,但还是维持着理智,问了一句:“恩人想要什么?”

“聪明。”安锦这次笑了起来,不是讥讽,不是玩味,只是单纯的笑,眸子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薄唇轻淡张开,“花香蛊。”

他的声音很轻,如一缕轻烟,虽知道胧月听不懂苗语,还是压得极低,压在二人心头,在加上那满是势在必得的神情,让两人心头如坠下了一块千金大石。

一直沉默寡言的夸送面色微微变得有几分惊骇,把阿舒桑藏在身后,宽厚温顺的眸子也一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这个男人的目的,原来是这个。

二人大惊失色。

“你们先不用这般防备我,等明日夸送胜出,你们再来给我答复不迟。”

比试总共有七日,前六日的最后决胜者,可以获得决赛资格,在第七日两两比拼,得出最后的决胜者。

苗寨健壮孔武的好男儿太多,用这样的方法,夸送胜出的可能性太过渺茫,但这个男人居然能承诺让夸送进决赛。

阿舒桑和夸送犹豫起来,但心里同时打起了鼓。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胧月也察觉到了,她眨巴着眼睛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嘟囔着腮帮子:“安锦,你在难为他们么?”

安锦一愣,随后笑着揉上她的发,唇角勾出淡淡的一点弧度:“怎么会,我是在教他们如何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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