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第二个周三，暴雨后天气格外爽朗。傍晚，闷了两天的太阳终于舍得现身。

这会瞧着窗外已经放晴，祝月明放下工作到窗边站了会。

老板是个抠门的，大阴天不准点灯，在昏暗的办公室里处理了一整天的文件，累得她眼睛快瞎了。

“祝月明！会议报告写完了吗就偷懒！”

俗话说得好，干活的时候没人看见，一偷懒就被抓包。刚站了没两分钟，祝月明便被老板点了名。

这个头顶秃得锃亮、肚子大过孕妇的黄牙老头叫李万，是顺昌集团的创始人，也是祝月明跟过最小气抠门的老板。

为了省钱，老头叫她一人兼三职，在公司，她即是秘书又是助理，在外，她是他情人们的专属管家。

“说多少次了！在公司一刻也不能松懈！别以为自己是老员工就能摸鱼！”

老头背着手激情澎湃对她训起了话，他从工作态度掰扯到人生意义，好像她休息会公司就要倒闭了一样。

在他手下工作了近五年，祝月明早习惯了他的随地大小演讲，那套pua理论她倒着都能背下来，他一张嘴她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这串屁连着放了20分钟还不完，祝月明听得无聊，大脑神游去了别的地方，考虑着下个月的30岁生日该怎么度过。

‘和去年一样跟妈妈吃顿饭吧，或者说跟佳薇去酒吧看看帅哥。生日之前能找到男朋友吗？今年不想再被佳薇嘲笑是母单至今的老姑娘了……’

“祝月明！我说话你能不能上点心！”

祝月明正想象着摸帅哥腹肌的手感，老头一句话把她从幸福中拉回了现实。

望着老头头顶飘逸的几缕油发，祝月明压下好梦被打搅的不满，皮笑肉不笑地回话：“好的李总，您说的话我全记在心里了。”

“我看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让你去商业街把我婷婷宝贝儿接回家！”

老头合上他的老年机，从裤子口袋掏出微黄的白手帕擦了几下金丝眼镜，一脸不耐烦地命令她道。

“赶紧去！这回再惹我宝贝儿生气你就卷铺盖走人！”

不想下个月的生日在找工作中度过，祝月明窝囊地接下了命令。

要说她为什么是窝囊地接下命令，是因为她一早就跟那个女人不对付，却又因为工作不敢跟她翻脸。

那个女人叫杨婷婷，是老头的第29任情人，也是他情人中最娇纵脾气最大的一个。她个子矮小，嗓门又尖又大，遇到点事就喜欢咋咋呼呼，像极了脑干缺失的吉娃娃。

祝月明讨厌和她有关的一切，光是听见她的名字心情就会变差，有时候和她待一起久了晚上还会做噩梦，梦里都是她疯狗一样叫唤的回音。

除了各种惹人烦的臭毛病外，杨婷婷还有一个连李万都忍受不了的□□病，不管谁去接她都必须第一时间赶到，十分钟内赶不到她就会电话轰炸你。

这个时间是下班的晚高峰，楼下已经开始排汽车长队了，去商业街的话至少要堵上半个小时，她让现在去接摆明了是要找茬。

抱着今天不会被骂太狠的侥幸，祝月明硬着头皮上了老板的车。

不出所料的，车子刚出公司没多久祝月明就接到了令人窒息的夺命电话。

杨婷婷在电话里骂得凶，祝月明本就有些晕车，现在再听她叫唤，她的脑袋疼得快要裂开。

她忍着脾气哄了杨婷婷一路，直到见了面，那女人的嘴还是不愿消停。

“别以为我好说话你就觉得这事完了！等回去了再跟你俩算账！妈/的/B/的！我就是给你俩脸了！两个狗/逼/草/的/贱/种！”

杨婷婷双手环胸蹬着高跟鞋走在前，刺耳的脏话一句接一句从她口中蹦出，真可谓是嘴巴比马桶还脏。

祝月明两手提满了她的购物成果，默不作声地跟在她后头。

这些话以前没少听，祝月明还以为自己早听习惯了，今天倒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为了不冲动，她放慢了脚步，想着尽量离疯狗远点，惹不起还是能躲得起的。

但前边的人似乎不愿给她这个机会，杨婷婷看她走得慢，扯着嗓子又对她骂了起来：

“你踏马腿断了！走这么慢！赶紧跟上！”

“再耽误我时间你试试呢！狗/杂/种！”

这两嗓子一从她口中喊出来，祝月明的大脑忽地进入了一阵恍惚里。

她站在原地垂头盯着手里购物袋看了会，发现左手提着的名牌胸针的价格是她工资的五倍。

所以说，像条狗一样给人当出气包，累死累活干小半年，还不如人家随手买的一个小饰品值钱？

在当今社会，像我这种人还有出路吗？过去没日没夜地读书，就是为了给有钱人当下人的？命真贱呐——祝月明在心里讥笑自己。

“我踏马跟你说话你听没听见！”

杨婷婷的叫嚷伴着风声钻进祝月明耳朵，她回过神朝前方望去，只见到一只手臂高高扬起在面前。

“啪——”杨婷婷下手用了全力，扇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祝月明的底线是不能对她动手，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要对她动了手，不出意外她都会当场还回去。

她甩掉手里大包小包的累赘，右手握拳朝杨婷婷下巴砸了过去。

被打倒在地上的杨婷婷神色错愕地仰头看着上方那张愤怒的脸，过后才想起来要还手。

她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伸手想薅祝月明的头发，结果因为鞋跟太细没站稳又重重摔了一跤。

看她连着摔了两次，祝月明心里直喊痛快，忍气吞声了这么久，今天可算出了口气。

她冷眼瞥着在地上捂着肚子叫痛的杨婷婷，心想这吉娃娃就是爱夸张，做戏也不做像点，摔的是屁股她在那捂肚子。

随着杨婷婷叫痛的声音变大，祝月明发觉她这次好像不是装的，因为她眉头拧得跟麻绳似的，脸色也很差，怎么看都是真摔着了。

担心她摔个好歹出来，祝月明顾不上和她生气了，赶紧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

晚7点半，医院急诊室内——

医生看完杨婷婷的检查报告，问陪护的俩人：“病人家属来了吗？”

祝月明摇头：“她的……她对象还没来。医生，病人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刚才听护士说她出血了？”

医生填着病历回她：“病人先兆流产，都怀孕五周了。”

“先兆流产？”祝月明和司机老杜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俩人面面相觑，杨婷婷怀的是李万的孩子吗？

老杜问：“孩子保下来的可能性大不？”

一个护士走近说：“病人年轻，身体也健康，保胎成功率还是很大的，你们谁去给她办住院？”

考虑到办住院前应该先通知老板，祝月明和老杜在急诊室外商量了会，纠结该怎么向他传达这个消息。

让他们俩头疼的是，李万天生弱精，且求子心切，告诉他这个消息岂不相当于点炸药？被炒鱿鱼事小，就怕让他们赔钱。

商量到最后，他们决定按实情一字不漏地汇报，那毕竟是他的孩子，不应该有所隐瞒。

嗯…应该是他的孩子吧......？

……

老杜回公司汇报去了有一会了，祝月明闲来无事，到自助贩卖机附近溜达了一圈。

在贩卖机前站了有几分钟，她没有在考虑该买哪个商品，而是在担忧自己的下场会如何。

若摔到的只是杨婷婷自己，那这事还好解决，大不了扣一个月工资。

可是这次连带着伤到了李万求神拜佛得来的孩子，他知道后得气成什么样？

按照老头的脾气，这回的事绝不是炒鱿鱼就能简单解决的。

“美女，你到底买不买？”身后的男人嫌祝月明选得慢，烦躁地催她一声。

祝月明没理他，随便买了瓶饮料走了。

回到急诊室的时候李万和老杜已经在杨婷婷病床前了，祝月明轻步来到李万身后，心里做好了被他当众责骂的准备。

怪的是，李万听见她过来了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

老头不是遇到点事就喜欢训人吗？今天怎么回事？他怎么这么平静？

他越是沉默祝月明越是不安，太反常了，老头到底在憋什么坏屁？

“祝月明。”老头背对她突然叫她一声。

祝月明上前：“李总有何吩咐。”

她以为老头终于要处罚她了，不想却听到他说：“你回别墅给婷婷收拾住院要用的日用品，快去快回。”

……

在去杨婷婷别墅的路上，祝月明与老杜讨论起了李万的反常，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何那样淡定。

老杜猜测：“可能李总看孩子能保住懒得跟你置气。”

祝月明不认同：“我一天里有七八个小时都跟他面对面，我了解他，他绝对不是个善茬。”

“可能是有了孩子转性了？”

“人的本性这么好改的吗？我怎么觉得他是在憋坏，想报复我更狠点呢？”

“嗐！孩子又没事，我觉着他顶多扣你点工资。”

祝月明失神地盯着窗外，“真是那样就好了……”

车子远离市区后总算摆脱了密集的车流量，道路顺畅不少，他们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下车前，祝月明注意到不远处停着辆蒙着灰的黑车，她记得前天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那辆车。

直觉告诉她那辆车不太寻常，现在的年头谁没事会开一辆蒙着灰的车？这一片又是别墅区，房子与房子之间隔得比较远，也不可能是其他住户的车。

“小祝，愣啥呢？到了。”老杜看她一直不下车，出声提醒她。

“哦……到了。”祝月明回过神，解开安全带对老杜说，“你在车上等着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进了大门，祝月明发现别墅里一片黢黑。

杨婷婷不喜欢黑漆漆的，别墅的灯从来都不关，像今天这样一盏灯也没点属实是稀奇。

祝月明站在房子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今天很多事情都太反常了，直觉告诉她现在应该扭头离开。

可是时间已经不早，再耽误下去就要错过回家的末班地铁。为了今晚不在医院过夜，祝月明无视掉不好的预感，进门摸着黑找到了墙边的开关。

在她按下开关的那瞬间，一股刺鼻的味道钻进了她的鼻腔，不等她反应，她下半张脸被蒙上了块手帕。

身后的人手上十分用力，像是要闷死她。

昏迷前，祝月明余光看到，那个对她行凶的人似乎穿着警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