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幻想

“沃尔特,看来有幻想的不只是你。”

舍伦堡没有想过,自己的名字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她第一次叫出来的。一股焦灼从胸口窜升,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把西贝尔送回家,雷德回到了医院。

“她在路上又说了什么?”舍伦堡问。

“问了您过敏的食物,”雷德说,“她其实很关心您的健康。”

“她只是对病人那样习惯了。”舍伦堡哼道,但是语气柔和多了。

雷德说的当然不是真相。

在车上,雷德对西贝尔说:“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旅队长跟自己打了那样一个赌。”

“有些巧合,是人类没有办法控制的。”她叹息,“对了,他食物过敏跟您有关吗?”

“别提了,我以为您那时已经惹恼了他,于是想制造机会弥补,以免他真的动怒。”

“过敏其实是某些能量不协调造成的,”她说,“我今天帮他调整了一点,以后过敏会轻很多。你再告诉他压力大会让过敏严重,这样他会以为今天的情况是压力和意外导致的。——我这样做是为了让他不要怀疑你,但不知道会不会破坏你别的计划?”

雷德摇头,没有说话,也没有道谢。他在人面前总是能说会道,只是在她面前,他允许自己很沉默,因为这才是多年顶着压力工作的本来面目。她这些话让他觉得温暖,他希望自己完全沉默,变成一个无声的山谷,把这些温暖的泉水收集起来。

舍伦堡病房。

“她今天严重忤逆了您,”雷德对舍伦堡说,“发表了那些反对我们种族政策的言论,我下去会警告她。”

“除了给我治疗,她今天有说话吗?”

“没有!”

雷德彻底放心了,舍伦堡这样问,就表明不会追究她。西贝尔今天的态度和言辞,换作任何一个人,只怕就要接受审查或逮捕。

舍伦堡指了指床边自己随身的包,雷德马上去收拾了。舍伦堡自己走出了病房,他脚步还不太稳定,走得很慢。

“你来开|车。”舍伦堡对雷德说。

舍伦堡原本有别的司机,这是第一次让雷德开|车,是一种信任升级的表现。

“您要回家休息吗?”雷德问。

没有得到回答,汽车向着一个方向缓慢地开着。开了一会,舍伦堡依然不说话,只是毫无表情地看着前面,这就说明路线没错,雷德明白了今天让他开|车的原因。油门加速,施向施潘道区。

威廉草地街55号,窗户亮着灯。窗口有一个纤细的身影,一看就是女性。

“屋里有人?”舍伦堡突然一阵激动,难道她一个人来到了这间屋子里?难道她想到了什么?

“哦,是我找的女仆,每三天打扫一次,”雷德说,“而且这傻女人忘记了拉上挡光板,一会就要被警察骂。如果您想进去,我去告诉她离开。”

舍伦堡摆手,表示不必。他靠在座位上,露出失望的表情,遥望了一会那个亮着温暖灯光的屋子。里面的人影忙碌着,二楼打扫后,来到了一楼。

“以后不用让人打扫了,”舍伦堡关上车窗,“这房子不需要了。”

汽车最终停在了保安局的门口,这里并不是漆黑一片,走进去就会发现,还有一小半的办公室在工作。逮捕、审讯、折磨犯人,是不分时间的。即使现在已经近11点半,审讯室里的惨叫依然隐约可闻。

甚至空气中都有一丝腥臭味,他以前从来没有闻到过。舍伦堡以前听过她说,不好的能量会发出不好的气味,难道是真的?

不,是因为过敏导致嗅觉失常,他告诉自己。匆匆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打开窗,他觉得好了一些。

靠在办公室椅子上,他拿出一只杯子。

“对今天的事,你有什么可说的?”他问雷德。

“什么事?”雷德天真地问,“那栋房子?我可以安排我们一个线人去住。”

“别装蒜!”舍伦堡烦躁起来,拿起桌子上一个水晶瓶倒了半杯酒,“我说西贝尔。”

“噢!她,”雷德恍然道,然后想了半晌,“没有。”

“但你以前说自己了解她。”

“也只是相对了解一点。”

“所以呢?”

“什么?”雷德一脸迷茫。

“建议!有什么建议!”舍伦堡咚的一声把另一个空杯子墩在雷德面前,雷德也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建议么……”雷德思考了好半天,把酒都喝完了,“要不,算了?您这样也太累了。”

“什么意思?”舍伦堡气笑了,“你以前告诉我什么保持距离,不要逼太急,维持她的好感……听起来像真有一套计划似的,现在却让我放弃?”

“但是您也没按计划行动啊……”

“那些都过去了,我问你以后怎么办!”

“其实……跟她做朋友也没什么不好的,”雷德试探着说,“那样她还会更愿意和您相处。”

“所以还是放弃?”舍伦堡说,“绝不可能!我不会放弃。我不相信命运的安排,我不相信世界上有改变不了的事。”

“可是她和一般女人不一样,她和未婚夫互相信任,那天的事情那么……戏剧性,也没影响他们的感情。”

“闭嘴!”舍伦堡怒道,“未婚夫”这个词听起来那么刺耳。他又要再倒酒,他已经喝了第三杯。

“如果埃德斯坦小姐在这里,肯定不希望您喝太多。”雷德说。

舍伦堡停住了手,把杯子放开了。

“这里不需要你了,回去吧。”

时钟敲响12点,舍伦堡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办公室里。他又看了看酒瓶,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控制住了自己。他不能再喝多,也不能生病。他还要继续活下去,对抗命运不如意的安排。

他打开办公室旁边的小隔间的门,里面有简单的床铺。

在床边的墙上,有两个画框,那是一幅画和一张字。画面里,黑色森林中提着灯的小女孩小心却又勇敢地行走着。而字则是钢笔写出的四个汉字:“讳疾忌医”。

这四个字的含义让他微笑了一会,他们以前相处也是很轻松的。他躺下来,觉得自己应该能睡着。但满脑子都是杂乱的想法,各种工作和杂事纷纷泛起……最终,他在一个幻想中找到了安慰。

他来到威廉草地街,向着那栋屋子里柔和的灯光走去,拨开紫藤叶,掏出钥匙打开门。现在这里是他的家。在客厅忙碌的纤细身影看到他回家,放下的手中的东西。他张开双臂,把那个向他奔来的人紧紧搂住……

在这带来安慰的幻想中,睡意终于降临。

梦境接管了这则幻想,一开始一切如愿。他成为她全心全意爱着的人,是她的未婚夫。每天,他回到草地街的家,她都乖巧地等在那里。他拥有她全部的爱。她那么听话,不像以前的妻子那样愚钝,也不会对他发脾气,她总是温柔地注视他,说可爱的话逗他开心,崇拜他的所有决定。

但是不知何时,他发现有一个男人在她身边,那个男人在暗地里追求她。他破坏了她和自己的婚礼,他在她脖子上留下了红色的印记。

他愤怒了,他想要杀掉那个人,但是她恳求他。这使他更加愤怒,他打了她,把她囚禁在家里,不允许她出门。她的眼睛涨满了泪水,渐渐失去光彩,看到他回家也不会扑到他怀里,而是眼露恐惧。

最终,那个男人像影子一样溜进他的家,把她带走了。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是在一股强烈的孤独和愤怒中醒来。时钟敲响3点。

这是什么意思?他心有余悸地喘着气,为什么在梦中他成了西贝尔的未婚夫,却最终失去了她?难道这是梦在指出他和那个阿尔伯特·施特恩之间的差别吗?难道这就是她选择那个男人的原因?

可笑。虚幻的梦境竟然试图指导他的人生?还是说,阿尔伯特·施特恩真的是一个无可指摘的人?

绝不可能。

他站起来,站在那幅提灯女孩的画前看了一会,走到办公桌边,提起了电话。

“安迪亚在吗?”他对电话里说,“很好,让他过来一趟。”

三分钟后,安迪亚忐忑地走进来。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一盏落地台灯,灯光朝外,照亮了安迪亚的脸。舍伦堡自己坐在黑暗中。

“你今天很辛苦啊。”

“是的,您更辛苦。主要是我有些事情没有做完,所以……”安迪亚说。他知道自己做了可能有麻烦的事,因此没有敢回家。

舍伦堡哼笑了一声,安迪亚的身体在发抖,被台灯光投在墙上的影子在晃动。

“对不起!旅队长先生,我姐姐的孩子就在寄宿学校……身亡了,我实在忍不住才告诉了埃德斯坦小姐——”

舍伦堡抬了一下手,安迪亚闭了嘴,他看到舍伦堡伸着两根手指。

“两个选择,安迪亚,”舍伦堡说,“第一,我把你派到西线的武装党卫军前线去,在一周内你的家人将得到一份阵亡通知书。第二,你在西线担任法国战略情报部门和国防军B集团军的联络员。”

安迪亚迷惑了,显然第二个选择不那么容易阵亡,而且实际上是升职了。旅队长不可能凭白让他选第二个。

“如果选择第二个,您需要我……做什么?”

“你终于变聪明了,安迪亚,”舍伦堡说,“你要跟B集团军的参谋部保持经常的联系,尤其是了解阿尔伯特·施特恩上校的各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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