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洄瞳孔地震，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

他怎么也想不到，不给机会让章鱼幼体进身，它们就自己化形出来找他了！

哭的神情带着委屈，在上古存在的章鱼幼体看来，人类的性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上的气息和宁静强大的气场。它本能揪住了“妈妈”的衣摆，得到的，却是这个黑发冷白皮青年仿佛唯恐避之不及的挪开视线，生怕被别人看出来“妈妈已经看到它了”。

吴洄也知道不是小章鱼的错，可喜当妈，一日为妈终生为妈什么的……

这种事情不要啊！

只能说卵给人的真切感还不那么重，一个活生生的跟你一般高的少年管你叫妈的冲击力太强了。

“你好我的宝贝，再见我的宝贝。”

吴洄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最自然的微笑。

小美人……章鱼幼体歪了歪头，天真无邪：“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妈妈。等你把我生下来，我们就会再见了，而且，这次，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这样啊，那我们一会见，我们不分彼此，妈妈会和宝贝永远在一起的。”吴洄真挚诚恳地笑着，不动声色地把视线挪向旁边，心沉下去。

水族馆空无一人。

他被拉进了哭的怪物领域，如果不哄得对方罢休，就无法脱身会被困在这里永远不能出去。

显然避重就轻并没有糊弄过哭，领域屹然不动。

“一会儿见？妈妈要去哪里呢。”

小美人章鱼指尖轻轻点在玻璃上，透明的指尖随着被按压点亮五彩斑斓的碎光：“时间快到了，还要去哪里呢。留在这不好吗？妈妈是哭见过最好看的了，当然，这只是外因。”

“内因是，妈妈是唯一一个愿意跟哭永远在一起的，我最喜欢、最喜欢妈妈了。”

“而且妈妈很奇妙。”

“看不到就是没有，妈妈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现在，不会被这里的三角循环选中，哪怕在这所特殊的水族馆里，也确实能做到和我永远在一起。”

“妈妈确实是最好看的妈妈，似乎也是最求之不得，柳絮般抓不到留不住的一个，哭不放心放你走呢。”

章鱼幼体一字一顿表白说得真挚又笃定，怀疑也是无知无觉的认真又肯定。

吴洄发现他的张口就来开始不奏效了，作为一个在始乱终弃里熟练工声名狼藉的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他的信誉似乎在怪物中信息共享，已经岌岌可危。

“你一定在哄我开心。”吴洄眉眼弯弯，心上突然掠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这个水族馆还有，因为有过去、未来，被困在三角循环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吗？”

哭顿时做出不情愿的神情，咬住下唇。

吴洄一目了然。

很多时候，人们会发现针对一个事情会产生以自己思维揣测对方的误解。角度不同，看法天差地别。

哭不正义，也不邪恶。

它不会像混沌正义的英雄热血沸腾充满斗争精神的拯救其他人，但，也不会像混沌邪恶，是最纯粹的恶，热爱看世界燃烧为乐。

它是混沌中立。

对于以妈妈至上主导的怪谈来说，它并无恶意也没有杀戮另一个兄弟的冲动，对“它”来说，甚至救与不救，杀与不杀都不重要。

“它”只是漠然无所谓。

没有正义，没有恶意，除了介意的人以外，全部都漠视冷漠无情。

既然不重要，哭自然根本没必要放在心上，也没有觉得有必要专门说一句：妈妈，不是所有人能逃出去，有些人是走不出去的。它只是不高兴，吴洄跟它在一起时却在聊别的话题。

“可我也想了解你们呀，了解你们原来生活的地方，宝贝，难道你们不愿意吗？”吴洄轻声细语。

显然上古章鱼不清楚对奸诈的人类来说，“宝贝”可以张口就来。

哭的态度有所软化，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不情愿地说了起来。

吴洄对比的看着《荔湾第一水族馆守则》，找到了所有与章鱼相关的规则。

“二、▇▇镇馆之宝▇▇”

“▇▇第五条：▇▇”

“▇▇5.1本馆只存在有两条白幽灵章鱼，如果你看见三条以上的白幽灵章鱼在鱼缸里伸展，不要移开视线，并告知工作人员，待章鱼恢复两条后再离开。▇▇”

“▇▇5.2章鱼是安全的，绝对安全，但章鱼会在整个展馆园区内自在畅游，如果您遭遇了任何您无法解决的危险事件，也无法求助，请立刻、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地尽可能找到并前往章鱼所在的园区。▇▇”

“▇▇5.3如果您看到饮料或菜单中出现了“章鱼汁”，请注意，本馆提供的餐饮没有颜色为白、红、黑色。只有“白鲸血”或“魔鬼鱼肉”是红色或白色，章鱼汁是黑色，请立刻购买下来并妥善保存，危机时刻可以饮用。▇▇”

“▇▇特别是在您不慎饮食“白鲸血”或“魔鬼鱼肉”后，请尽快饮下章鱼汁。▇▇”

“▇▇但请注意，如果你已经置身于海洋生物之中在自在畅游了，请勿再饮用，否则墨汁会咬死你。请立即前往工作人员区，换上那里的工作人员衣服。▇▇”

“▇▇如果你在用餐以外的时间拿到了不需要饮食的“白鲸血”时也不要遗弃，如果发现有两条以上的白幽灵章鱼靠近你时，第一时间泼出去，泼在游过来的第一条白章鱼身上，然后立刻离开。▇▇”

“▇▇5.4本馆不存在白章鱼周边，尽管白章鱼与白鲸很像，但请辨清，不要购买携带任何白章鱼周边。▇▇”

至于游客，哭对这些游客的兴趣不高。只依稀记得最后几个留下的游客，是一群老年旅游团的大妈，如果吴洄需要的话，它可以试试定位。

吴洄边听着，产生了一个想法。

跟几位七八十的老太组队，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但现在这种处境下，每一分力量都是极其宝贵的。

虽然七十老太还要深夜陪玩，很是人心险恶也很缺德，可吴洄觉得，特殊情况下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是很有必要的，比如拉人鱼在管教学生方面打工，又比如助力几位八十老太峡谷乱杀。

哭扒玻璃看着他明显炽热的目光，突然殷切说：“妈妈，你可以去找爸爸。”

“你们还有一个指定的爸爸？”

吴洄对那个哥们有点同病相怜，不知道哪个倒霉蛋被挑中了喜当爹。

哭点点头，突然侧过头，似乎用什么它们才能听懂的语言交流，然后充满占有欲地盯住了吴洄：

“笑也想见您。”

“它很宅的，是个陆地控，平时都在看收藏不出来。”

“我放您去它那里，您不要被抢走哦。”

衣角被揪住一扯，一进到新的领域，吴洄立刻发现与刚才所处的领域截然不同。如果说哭的领域尚且还在水族馆的范畴里的话，这里给人的感觉却很阴寒。

一个蒙住双眼的小孩突然抱住了吴洄的腰。

“抓到你了！”

“圆圆？”吴洄认出来这是杨队给的寻人启事上失踪的小学生之一，然后又看向自己的腰，衣服已经隐隐约约有了很多个小孩子层层叠叠的手掌印。

“终于抓到你了！”圆圆开心的笑了起来，吴洄却直接抬起手就给他后脑勺一巴掌：“好小子，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玩？你再好祈祷以后别来临谊上学。”

把小孩抱起来，小孩似乎震惊对方不按常理出牌，自己受到了这样的对待，不停在挣扎。

取下圆圆蒙眼的布条，吴洄才发现问题，圆圆眼睛里只有眼白，而且形状是一只白鲸，样子就像中邪了，非常恐怖。

“我抓到你了，该轮到你当白鲸了！该你当白鲸了，该你当白鲸了！”

圆圆不断地重复这句话，渐渐地，黑暗里越来越多声音好像回声，又好像很多人都在重复这句话。

它们来了！

吴洄说归说，还是把圆圆护在身后，朝声音望去。

先是一些皮肤惨白的小手从四面八方伸出来，接着是苍白的小脸。

鬼魂、鬼魂幼儿园？

瘆人的声音不断传来，地板上、墙上、天花板上、桌子后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小孩子，一个个皮肤惨白，眼内只有眼白的小孩们缓缓爬出。

吴洄有点喘不过气来了，等向后强撑着才不腿软，虽然他有带孩子的经验，家里还有个三岁宝宝，但这些孩子都是之前报告失踪的小学生，他们的数量太多了，多到让人发麻的程度！

“轮到你当白鲸了，白鲸了，白鲸了……”

孩子们的声音逐渐降低，那一个个小孩全都看向了身后。

黑暗里亮起了灯。

吴洄发现他已经置身于一片领域中，一进入领域，纤细而瘦弱的白色脚腕就在被炙热痴迷病态的柔软草丛暧昧舔舐触碰着。

满地都是鲜红的草坪。

是在水下，头顶却有一盏灯，忽明忽暗，灯上画着太阳，这是构建出一个想象中陆地上的世界了。

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在场其他个体考虑。

除了专门给孩子们布置的玩具游戏区，剩下的区域更像小众猎奇恶灵博物馆，黝黑铁笼子禁锢白色兽骨，仿佛华丽谢幕的马戏团。天花板向上看去，无数动物从小孔洞也正在往下看着你，黑白斑马、犀牛、长颈鹿、翼龙骨架等等。

无一例外的，都是陆生动物。

在水里溺亡的陆生动物。

海浪声拍打着，海鸥鸣叫若隐若现，隐约间似乎有蓝色徽章雪白海军制服的青年身影一掠而过，像是透过了白鲸的眼睛，久居深海的海生动物对一甲班之隔船员的想象的片段碎片。

而在这一切的后面，坐在茶会桌上的另一个半透明小美人正笑吟吟等候他的到来。

见到花宴恹来，它双手交织撑住了下颚，眼里满是痴迷的甜蜜和黑暗的独占欲。

小美人用撒娇的语气说：“等了好久呢。我们都屏息以等待着您的到来。”

白而发亮的小牙咬着下唇，羞涩而诚挚：

“欢迎来到笑的“陆地上的世界”公园。”

“您是我的出生起点也是我的最终归宿。我的源头，我永远的圣母玛利亚。”

“……双胞胎还买一赠一是吧！”

小学生们自从小美人说话，不再念叨白鲸和捉迷藏了，似乎恢复了一点神智，仰头看着他。

密密麻麻，死鱼肚白的眼眶凝视着他，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吴洄还是起了鸡皮疙瘩，心下一凛，倒吸了一口凉气，左手背在后面，右手则描摹着手腕，准备让电锯出来。

小美人在跟他说话：“哭喜欢妈妈，我也喜欢，除了指定的爸爸、阿爷，也有我们的位置，所以笑也喜欢、最喜欢妈妈了。”

爸爸，还有阿爷？

这俩孩子到底有多少家长，一妈一爸一爷爷？

吴洄没空多想，下意识地加快身后割手心的动作，在水里摩擦力受到阻碍，切割的效率大为下降，中途还偏头瞅了眼茶会桌上的相框。

相框蒙灰过久，他又离得远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可视力很好的吴洄却隐隐从中看到了一张面孔，他好像见过，头发全白、和蔼可亲、额头有颗瘊子……

等等，真的是他！这不那谁吗！

散乱的线索串成一条线，吴洄瞳孔地震，这位大爷就是当初找不到临谊高中给他指路的糖水店老板！仿佛看到那个大爷搓着手邪笑：这些无限流游戏的小怪崽子们我镇不住，下任GM就你当好了。

吴洄大呼上当，可能因为最近有些贫血，电锯怎么也不出来，但是，笑已经说到关键地方了。

“和哭一样，我也最喜欢，最喜欢妈妈了，但我和哭想的不一样。出生，去外面，不那么重要，我更认同于另一个方式，就是：把妈妈留在身边，留在我们里面。”

这个气场迥然不同的小美人捧起一根白布条：

“如果弄瞎了，蒙上布条，在黑暗里只能依附于我们生活的话，妈妈就属于我们了吧？”

吴洄当然是咬死不会答应，这时一个温顺趴在脚下的孩子突然猛地扑向他，尖锐的指甲直冲吴洄的眼睛！

不蒙上眼睛，那就干脆弄瞎双眼？

一切似乎已经注定，吴洄只能眼看着那手指不断地放大，拒绝笑也没有机会脱身，但同意被弄瞎双眼也是不可能，吴洄的神经每一根都在绷紧，心里明白这已经是最关键的时刻。

思考片刻，他的脸上缓缓露出来了一个哀伤心碎，又小心翼翼怕惊动什么的微笑。

“宝贝，他们都在和白鲸玩游戏，难道你不想跟妈妈玩游戏吗？”

吴洄看得出来，这些孩子是被邪神白鲸吞噬过的，出于一些原因或情结，笑选择了保护这些孩子，把他们放在了自己的领域里。孩子们仍然在san值清零的状态下在幻觉里和白鲸玩捉迷藏游戏，笑就这么看着。

它毕竟还是孩子。

难道不会想也与妈妈玩捉迷藏吗？

孩子的指甲在距离吴洄眼睛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笑歪歪头，似乎有些意动：“……捉迷藏？”

在桌前俯下身，吴洄：“普通的捉迷藏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玩个大的。”

“一般的捉迷藏都是一个人去抓所有人，今天，不如我们反过来，你们所有鬼来抓我一个人！”

黑发冷白皮青年的嘴角上扬，眼中燃烧着兴奋与疯狂，恶毒与无心冷漠的病态气息看着就让笑产生了一种这个人类青年是同类的感觉，与刚才的哀伤心碎不同，却更让笑移不开眼：“我用我的这条命做赌注，如果你们能抓住我，那我从此任你们处置。”

“如果你们抓不住我，就要用你们的力量，彻彻底底供我驱策，为我所使。”

领域渐渐变得安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笑慢慢地点了一下头，被它保护也向它报恩的孩子们无声站在了它的身后。

吴洄缓缓退了两步，确保站在领域最薄弱处，那里一般就是出口。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似乎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恶意快要滴出来的嗓音缠绵到温柔，却又有一种令人甘之若饴的魔力：

“真是一群可爱的孩子，记住了我们的赌注，尽全力来找我吧！”

吴洄带着最残忍、最冷酷、也最邪恶的肆无忌惮和践踏真心的表情，毫无顾忌的笑了起来：

“现在，游戏开始！”

眼也不眨地，毫无压力地，吴洄叫出了一个名字：

“Joker哥哥，有跟你抢取走我命的，来救我。”

洄洄：反正有人说取走我命的得是他，有事找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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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