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大神？”

冯嘉伦摘下厚厚的眼镜，一头黄发杂乱无章堆着，睡眼惺忪不设防的样子似乎依稀能看到当年样子了。

姚浚那张别人欠他一百万的冷脸冷不丁又自然而然出现冯嘉伦身旁，正在给冯嘉伦盖被子的手停在半空，眼神不明。

“那边有点挤，凑凑。”

见到他心目中的大神，脸和手脚都小小却极强悍的青年老神在在地拖着睡袋过来坐下，盘起两条腿，痞里痞气的样子笑得坦荡，冯嘉伦当然很乐意，边戴眼镜“当然可以，大神你来这边！”，边往旁边让出位置来，姚浚抿起唇，朝冯嘉伦凉飕飕看了一眼。

吴洄知道他在看什么，给保护欲爆棚又沉默把自己酸倒的醋精，姚浚打了一剂安全针：“多谢两位，就今天一次，下不为例。”

一看就是在外面招惹了什么，怕着道被来算账的。

姚浚领到了卫生委员限定制服，外套浅红色披风，红丝绒贝雷帽，基于之前的同盟契约没有多说，笑了一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吴洄显而易见的心虚和寻求庇护。

冯嘉伦托着眼镜傻白甜的笑：

“吓到我了，我刚才留意到排队时大神你有些出神，我还以为你回到源基了。”

“源基，那是什么东西？”吴洄随口问了一句，冯嘉伦就完全不加掩盖的倾囊相授，讲解了个明明白白：“那是玩家的本我基地。”

“源基都有什么作用？它可以充当一个视频聊天群，物流中转站，防火墙杀毒软件，及自带视野的监控室，它们有的是国度，有的是城市，有的是河流，有的是海洋，有的是钥匙。谁也说不清它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否就是玩家的精神海本体，但现在的作用是：……”

“大神，如果说无限流游戏boss基地是整个副本，玩家基地就是源基，可以在逼到绝境时充当避难所使用，你可以一秒瞬间回城，甚至还能死而复生。”

避难所，一秒回城，boss无法进入的私人精神海，甚至还能死而复生？

黑发冷白皮青年在安心放松下来后不自觉就变成了趴着睡的姿势，因为有一大群小孩正等着和他捉迷藏，吴洄把这个关键的信息计上心来：“唔，是这样。每个人都行吗？”

“当然不是！”

“每个人的源基能力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都可以一秒回城，但是“死而复生”……”冯嘉伦点头，又摇头。

冯嘉伦压低了声音：“这是ICE大神您才能拥有的特殊技能，作为杀手锏，瞒得很好，甚至在您失忆前也只有您自己才知道。失忆后的今天，知道的也不足五人。”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吴洄内心莫名。

无论如何，冯嘉伦为能终于能帮上吴洄适应环境而感到很高兴：“嗯，不过，一秒回城属于应急被动机制，必须是在玩家确实身处于危急状态，或残血可预见到会直接导致死亡的结果时才能启动。”

残血，将死……才能启动吗？

吴洄把睡袋铺在冯嘉伦和姚浚旁边。

邵康一抱睡袋在不远处盯这边看，眼神可怜巴巴，宛如甩不掉的尾巴：“ICE对和我一块睡腻了。”

吴洄：“……”别说的好像始乱终弃一样，哥们。虽然他知道邵康一心情就跟追随大哥，结果大哥没了，大哥不在了又追随嫂子，追随不了嫂子就感觉人生失去失望丢了魂的小弟一样。

保命要紧。

夜深了。

水母小夜灯在一起一落的升腾，就像会呼吸一样，灯光也随之一明一暗。

两人之隔的邵康一睡得无忧无虑，不时傻笑两声“嘿嘿嘿行时哥，谢谢……夸奖”，单根筋活得真幸福。

吴洄凝视着在海洋隧道里穿梭的鱼群，精神长时间紧绷，他已经很累了，但他还是睡不着。

虽然早就想好了，这条命什么时候给出去都可以，只要做过了需要做的事，但这一天真来临才感受到生命的真切流逝。

撇去传闻中的ICE，他也只是一个失忆的普通人类，在别人的描述里描摹那个更完美强悍的自己，被无数人和怪物都为他前赴后继，求之不得，可那个ICE陌生的，吴洄完全想象不出那是怎么样的生活。

如果与超神玩家ICE同时在人前出现，现在的吴洄，就活不下去了吧。另一个他会取代掉他，而且他身边的人不会挽留他帮助他保护他，因为那个他更完美无瑕，人见人爱。

那个他，才是本体，所有人真正寻找的聚光体。

现在所有的爱恨崇拜追随和怀念，都是透过吴洄在看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ICE还有可能抗衡，我……没戏了吧。”

吴洄自言自语，手按压在肚腹薄薄皮肤上，感受到明显的肋骨，感到无力和没有把握。

人类太脆弱了，上古人外生物钻入体内，结果估计是血肉模糊的吸食破坏掉母体再爬出来，今晚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呼吸了。

吴洄拿出手机，没信号，翻看只有半页的通讯录。

房东阿姨、幼儿园老师、前上司。

没有任何一个玩家的联系方式。

这些人也不是真的需要，或爱他，在他失忆之后，没有一个人留下手机号码想着以后能联系上他。

他说不需要也不请自来的，又有谁呢。

因为那俩有还不如没有的爸妈，吴洄没有其他孩子美好幸福的童年，没有友情，也没尝试过爱情，但他却想要留给家里小鼻涕虫他没有过的保护和物质条件。

那些朝气蓬勃的新生命在各自人生拓展的新可能，那种开心、成就感会温柔的落在他的灵魂上，告诉哪怕那时已经不在了的吴洄，也算活一遭没白来。

这也是吴洄想成为一名人民教师的原因。

虽然这帮学生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也是学生。

把手机收好，现在的吴洄脸上没有任何一丝消沉、低落：“有学生在，人民教师重担在肩上，好多想不开的事情也想开了，这就是治愈工作的效果吗？”

无所谓了，过好当下。

不如传奇玩家ICE，他就做好吴洄能做到的，靠自己争取到最后一刻。

再到不远处，江华和段季子根本没睡，段季子是个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抿嘴有个酒窝，还有一双甜津津含笑的眼，带点猫眼睛的弧度的二十岁男青年，单手托腮不解的问：“江老师，吴老师怎么看也不是什么心理变态扭曲的超级坏蛋啊？是比较胆大，可作为一个失忆状态下的人类，这种反应出于自保也很合理吧。”

江华狠狠咬牙，他的愤慨似乎比单纯的羡慕嫉妒要深得多：“坏蛋都是玩弄人性伪装的高手，这或许是他的伪装，他根本就是一个早该被处决的超级罪犯！谁知道怎么现在反而变成玩家之光了？！”

段季子做思考状：“江老师，你说的那些我不知道，我就从我哥那里听说过有个超级罪犯倒是真的。”

“被关在特制的安全箱里，全身被绑住，只露在外面的左手，两根手指各有个类似蝴蝶的花纹。”

“算了有些东西是不能随便说的，还是看吴老师吧。”

江华和段季子一直在偷偷看吴洄，想找出来他身上有什么问题，可一点问题没有，要说的话还堪称算是个三好市民。

吴洄甚至帮邵康一盖了下被子，很有这个红毛小哥念叨着的“嫂子”的样子了，热心、温柔，眼里透着留念，要邵康一醒过来得羞涩挠头半天。

就好像今天是他的最后一天似的。

“江老师您自己捕风捉影吧。”段季子翻身就睡下了，只留下江华挽留不成，狠狠咬牙：

“怎么可能呢！他就是装的，那样无情无义的真实的他自己一定隐藏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我一定要找到！”

……

吴洄感到大汗淋漓。

热，醒不过来发自体内，源于小腹的热。

似乎小腹有个不可能存在的器官被涂抹了些东西，轻颤着变成了潮湿热烫的母巢。

吴洄的意识猛地从纯白色的混沌中拔了出来。

几乎刹那间，身下躺的地方湿润黏腻的鲜红触感，如果存在鲜红色的章鱼有几层楼高应该就是这个样子，手腕和脚踝动弹不得的禁锢感，居于高处被冷风吹拂的缺氧感就告诉了他身在何处，处境怎样。

他还没醒来也毫无关系，鲜红腕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把他的扣子散了开，紧实薄薄的胸腹露了出来，皮肤在鲜红腕足的衬托下白的发亮。

有着雪白吸盘的鲜红触手蠕动着，黏腻的黏液顺着地心引力滴落下来。

好整以暇，游刃有余地一步步探索。

接近髋骨处的薄薄皮肤被某种湿漉漉又强悍的力量按了下去，阴影和液体填满了那微微凹陷的线条，甚至于吸盘开始了吸吮。

吴洄本来还以为是章鱼母体。

熟悉的轻笑声，毫不用怀疑是那个阴魂不散追杀他的恶魔。

屋漏偏逢连夜雨。

吴洄气笑了。

他就知道这种能看到他溃不成军、狼狈不堪，自尊被恶趣味受挫的时刻这尊大佛绝不会错过。自从发现了所谓的“比杀死你更爽的事情”，这东西就热衷于打碎碾压他的自尊，怎、么、可、能，缺席呢？！

吴洄不得不佯装刚刚被“吵”的醒来，阴晴不定地盯着：“不愧是Joker哥哥呢，不择手段，趁人睡觉趁火打劫睡*也做得出来。”

浅色卷发狼尾的男人身穿酒红色金丝绒制服，两袖侧垂下金色流苏颇具流动感，坐着的姿态优雅而从容。——似乎应该出现在宴会厅的主位沙发上，而不是在潮湿的水族馆里戏弄一个人民教师。

吴洄带着恶意讽刺地想。

“你最好不要这么做。不巧，我已经有孩子他爸了。”

“如果打断了某一位上古软体动物的计划，又打断了某两条小章鱼的出生计划……”

吴洄纤细的手腕被两条鲜红湿润的软体肉条缠着，动弹不得，却好整以暇，懒洋洋惬意。

笑意满满，表情恶劣。

说的亲密缠绵，嘴里却没一点真心，会令被他提及的两方强大存在都感到屈辱的轻慢随意，明明任何一方都是强大到会让任何人举棋不定的存在，可对吴洄来说，仅仅是古怪游戏之中用来制约铁条两端平衡关系的彩虹色积木块。

在这个前有狼后有虎，已经不能再糟糕的情况下，电光火石之间，吴洄迅速决定了这个战略。

用殷行时制约笑和哭，再用笑和哭来制约殷行时，挑拨离间，反而在夹缝里博得生机，吴洄愿称此为人民教师吴老师的一大发明：永动机。

浅色卷发男人似恍然大悟：“是吗，这样也可以吗。”

“真不错。”口吻优雅平静，似耐心聆听，轻声细语中却有着缺乏共情而令人的毛骨悚然，耸了耸肩，“只可惜巧合多了点，吴老师，请看你身后。”

……什么？

吴洄唇边的笑意一僵。

余光瞥到身后颤动着靠近的一条鲜红湿润的章鱼腕足，由浅色卷发男人所操纵的最庞大肥壮的一根，赫然用深蓝色的墨汁烙下一枚徽章，熟悉的两张古罗马式的戏剧面具，一哭一笑。

他意识到了什么，为什么，章鱼母体、哭和笑直到现在还没有介入……

突然急喘一声，青年的腰肢挺高。

被卷起了衣角，手腕直发抖，缠绕住手腕的鲜红腕足，每个腕足无一不赫然依附着一只用黑绸带系束固定的人偶，穿刺的金色铃铛也碰撞出撩人清脆的声响。

那男人指尖操纵着，身后从暗中探出的章鱼腕似乎带着呼吸，流动的光泽在鲜红的腕足上流转，再延伸到雪白圆润的硕大吸盘上。周围斑斓鱼儿自由徜徉，海水清凉抚过皮肤，鲜红硕大的章鱼触足让这个空旷的天地一下变得逼仄。

章鱼腕就是其的触足，其延伸的手指。

就在刚才卷起吴洄的衣服后顺着缝隙钻了进去。

“很高兴发现你也期待着与我爱的约会。”

“我们孩子的，妈妈。”

洄洄：你好啊前夫哥，不巧，我已经有新欢了……艹，玩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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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