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第二天，当何笑醒来时，父母早就上班去了，只留下了乱糟糟的一片。

想去找点剩饭吃，结果厨房地面上一堆玻璃渣子，筷子掉了一地，何笑只是看了一眼，太阳穴就开始跳了。

看着满地狼藉，何笑无奈，心说你们留下的烂摊子非要我收拾干吗。

满地的玻璃渣子让何笑无从落脚，真不知道他们俩昨天是怎么没扎到脚走出来的。

“这可怎么办？放着不管吗？”

何笑在做活雷锋收拾好和放着不管中犹豫了一会儿，最后选择了后者。毕竟他已经成年了，离不离婚都跟他没关系，他也没必要管。

见厨房进不去，于是回到屋子里拿手机点外卖了。

好在只是厨房难入目一点，其他地方倒还能看。

突然看见父母房间门关着，里面还有着微微的哭声。

拿起手机看了看，才知道今天星期六，妹妹没有上学。

于是他又点了一份外卖。

“咚咚咚……”他敲门。

要安慰一下未成年女孩儿的，怎么着也不能委屈了妹妹。

“吱——”

门口了。

妹妹眼底成弱红色，眼球爬满了血丝，眼皮耷拉着，眼球略微凸起，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看她的样子，不知道是哭了多久。

妹妹低着头，盯着脚尖，不打算说什么。

“别难过了……”

何笑不怎么会安慰人，憋了老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来。

不说还好，一说她更难过了，泪水又流了下来。

也许是麻木了，妹妹没有及时去擦，任由泪水流到下巴上。

何笑替她擦去眼泪，用上了平生最温柔的语气安慰她：“别哭了，乖啊。”

“他们不要我了……他们不要我了……”

妹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泪一直在流，傻傻地站着，重复着同一句话。

所以说父母离婚对孩子的伤害有多大，那有可能就是一辈子的阴影。

何笑看着心酸，却开不了口。

事因他起，他也没有办法。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会怪我吗？”

“毕竟是因为我……”

妹妹果断摇头：“不会。”

又想说什么，门铃响了。

何笑把话咽了回去，去开门拿外卖。

“谢谢。”

关上门，把外卖盒拆开，妹妹还在屋里没有动。

“出来吃饭吧。”

妹妹依然没动。

“吃饭了。”

“……”没有回话。

何笑急了，跑过去看。

“怎么了！”

只见被子卷成一团，妹妹在里面睡着了。

虚惊一场，何笑松了口气。

“嗐。”

何笑没打算叫醒她，毕竟哭了好长时间，是该休息一下了。

他吃了自己的那份饭，给妹妹留了张字条，写着别难过好好吃饭好好生活一类的。又从藏了好久的小金库里拿出一半的压岁钱放桌子上，算是留给她照顾自己了。

出门时最后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离开了。

算是和这个家做个了结了。

再见吧。

打了车去医院找医生，不是因为他想去医院，主要是他目前没地方去，况且父母给医院的钱还没用完，不能浪费了。

哦，医院还有他喜欢的医生。

找到医生，何笑拽着医生的白大褂：“医生，我回来了。”

医生摸摸他的头：“欢迎回来。”

“嗯。”

回到熟悉的小屋子里，何笑感到非常轻松，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医生猜测：“是父母吵架了吧。”

“嗯。”

“而且跟我有关系。”

医生摸着他的头，安慰说：“跟你没关系，就算没有你，他们也会吵起来的，因为不合。”

这话不错，之前上大学放假听妹妹发牢骚，说爸爸总喝酒，喝酒了就和妈妈吵架，平时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吵架。

看来确实是不合。

“医生……”

“我在，”医生说，“怎么了？”

“你是怎么看我的？”

医生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很认真地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何笑笑了，“是吗。”

医生一本正经：“我从不不骗人。”

“好，我信了。”

08.

医生说得很坦诚，何笑信了，两人又聊了些别的话题。

医生摸着他的头：“别再想了，我们没办法改变什么，好好生活就好了。”

“可是有些事是不能释怀的。”何笑低着头说。

“嗯……”医生抿了抿嘴，扭头看向窗外，看着高挂的太阳，明朗的天空，轻轻说道，“那，就要更努力地生活啊。”

他拍拍他的肩膀，手指着窗外：“你看，世界多么美好。”

看着窗外，何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应了一声：“嗯。”

医生很自然地接过话：“所以你别再想过去的事了，向未来看，好吗？”

何笑看着医生那双明亮有光的眼睛，神鬼使差地答应了。

“好。”

“那么，”医生笑眯眯，“去吃饭吧。”

何笑问：“我可以出去了？”

“一直是可以的，只不过是你不出去罢了。”

“是吗？”

医生点点头：“嗯哼。”

“倒是我的不是了。”

医生微挑眉：“也不全是。”

何笑不语。医生索性换了一个话题：“吃饭吧。”

“嗯。”

“吃什么？”

“随便。”

“嗯……”医生捏着他的下巴，与他对视，“你这样可就难为我了。”

何笑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是眯了一点，眼底有着不明的笑意，很不明显。

何笑越发读不懂他的眼神了，只感觉自己的脸蛋现在红着，耳边也有着若隐若现的心跳声。

心动或许没有定义，但心跳有它自己的韵律。

“扑通，扑通，扑通……”

怕医生听到，何笑赶紧挪开头，不与他对视。

“哎呀，我想到了！”医生笑着歪歪头。

“什么？”

“医院旁边上个月新开了一家小饭店，据说味道不错。”医生说，“去try一下？”

何笑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那家店离医院不远，李暮时也就没有开车，两人就当散步了。

进门找了个小地方坐下，点了些特色。

好吃是不假，就是有点小贵，不过李暮时不怎么乱花钱，倒是不差钱。

能让何笑高兴，他也会跟着高兴。

他曾经也和父母闹过许许多多的矛盾，思想的代沟和学业的原因，让他不得不独自在离家很远的地方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太久了，就难免觉得孤独，想要找个人作伴。

何笑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了，如果他愿意的话。

吃完饭回去的时候，医生告诉他可以多出来走走，也可以去找他。

何笑点头说，好。

医生问他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比如出院之类的，他说，没有。

他不想离开医生。

回去之后，何笑在医生的“逼迫”下午睡，没想到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何笑醒来看到时间时，人都还是懵的。

看见床头上新添满的水杯，何笑忍不住笑了。

想起昨天回来时与医生的谈话，何笑更喜欢医生了，原因很简单，在别人身上得不到的，在医生身上都有了。医生对他太好了。

他想一直过这样的生活，哪怕一直在医院里呆着他也愿意。

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意想不到的是，竟然是温水。

是有人在他醒来前特意倒上的。

医生来过。

09.

看着那杯水，何笑很高兴，穿好衣服去找医生，医生正在他的办公室里看着什么。

“医生！”何笑没有进去，在外面叫了他一声。

医生听出来是何笑的声音，放下手里的资料，笑着走了出去。

“怎么了吗？”出去以后，医生问。

“没什么事，”何笑眨了眨眼睛，“无聊了，就来找你了。”

紧接着他又说：“你说过我可以来找你的。对吧？”

“嗯，我说过，我记得。”医生摸摸他的头，“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

何笑正在想话题，想来想去只说了一句，“早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平时都是医生给他送什么他就吃什么，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到要吃什么了。

“我不知道。”他挠头说。

因为有选择恐惧症，医生手机里有一个转盘，不知道选什么的时候就拿出来用。

转盘指针转了好几圈，最终停在“面条”上面。

“那就吃面吧。”医生说。

何笑没意见：“好。”

于是两人走到食堂，打了两碗面。

医院的面条很清淡，不过好在并不难吃。

吃到一半，何·笑突然说：“医生，谢谢你。”

医生纳闷地笑了笑：“谢我干什么？”

“谢谢你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不算太坏。”何笑说。

医生放下筷子，顿了顿，说：“这个世界并不坏，只是过于不公罢了。”

“嗯，的确是。”

吃完饭他又回到那间病房里，一个人，很无聊。医生说他有要忙的东西，不能长时间陪着他。

何笑坐在床上玩手指，在想着他的未来是怎么样的。

他的卡里差不多有三万块钱，想要上学是不太可能了，他可以出院后租个便宜一点的房子，然后去打工。

他成绩是很好的，以前读的学校也是985，到最后落到这幅田地，他也是又不甘心又无奈。

望着窗外，大概算算，还有一个多月，他就会出院，到时候就得完全靠自己了。

下次拿到手机的时候查查哪里的房子便宜吧。他这样想着。

何笑正发愣，完全不知道医生进来了。

医生轻轻叫了他一声：“笑笑？”

“啊？”何笑属实吓坏了，但看到来的人是医生时，便松了口气，“原来是医生啊，你怎么来了？”

医生笑笑，反问说：“我不能来吗？”

“不是不是，”何笑赶紧摇头，“你不是说你在忙吗？”

“忙完了，就过来找你了。”

何笑很开心，终于有人陪着他了。

“你刚才在想什么？”

何笑不想干啥医生他的打算，于是磕磕绊绊地说：“没，没什么啊。”

医生就是医生，他说没说实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说实话。”

“是实话呀，”何笑不敢看他的眼睛，总是往旁边瞟，“真的，没骗你。”

医生弹弹他的脑门：“小骗子。”

何笑装作很真诚的样子：“真的，没骗你。”

医生把脸凑过来，两人离得很近，视线交汇在一起。

“你在痛苦什么，你在犹豫什么，你在怀疑什么，你在思考什么，你在否定什么？来，别怕，告诉我。”

“我……”何笑看着医生的眼睛，想了好一会要怎么跟医生说。

“我在想未来会怎么样。”

“那你觉得会怎么样？”医生坐在他旁边，问。

“应该会很糟糕吧。”何笑淡淡地说，“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应该不怎么好吧。”

“谁说你一个人的，”医生摸着他的脑袋，“不还有我呢。”

何笑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了一会儿，何笑看着没有色彩的房间，说了一句，“医生，医院好无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