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的人生可以被控制到什么程度。

名字，出身，未来，思想，财富。

这些全部都是，在一切都被规定好的人生里，却出现有一件完全没有被规定的事情。

那就是他的感情。

第一次见面，他就喜欢上了自己的未婚妻。

“看，下雪了。”

短发少女伸出手，雪花却融化在她掌心。

“会不会有点冷？”

少年有点担心。

“哎呀，我又不是得了绝症，出来走走就会感冒。”

少女又突然警惕起来，“等等，这里不会遇到那些眼珠子掉下来的家伙吧？”

“整个房子都有结界，所以不会有咒灵的。”

“那快把你那鬼扇子放下，现在是冬天，越扇越冷。”

“可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

“...你是不是在讽刺我？”

少女知道自己给对方的第一件礼物是什么样子的。

一张画着猪头的画。

“多可爱，我很喜欢。”

“...其实这是我当时为了讽刺你画的。”

突然就被安排好了的婚姻，实在令人难以想象。有时候少女会怀疑自己真的是在一个社会已经发展了的时代吗？

作为一个叛逆的人，叛逆的结果就是她通过家族的书信给自己素不相识的未婚夫寄了一张猪头画。

但是显然，她的未婚夫没有一怒之下取消婚约，而是开开心心地保管了起来做成折扇随身携带。

“别扇了！！还给我！！”

脸红的像个苹果，少女伸手去夺对方手上的折扇。

“小心点。”

少年扶着少女的手，笑眯眯地说道。

“怎么还是这么瘦，是吃的太少了吗？”

“...胃口不好。”

她没能说出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在少年扶过来的那一刻连忙收回手。

“我去找女佣。”

“不了。”

少女抬头欣赏这雪景，因为她比起吃饭的时间更想看看这难得的风景。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得到18岁吧。”

“...那还真久。”

她感叹道。

“是因为太喜欢我了所以觉得很久吗？”

“...你最好把自己这些油腻的话改一改。”

少女有点嫌弃，她不明白自己这个琴棋书画样样俱全一表人才的未婚夫说起话来为什么会有一种渣男感，

“不过，你说的对，我确实很期待。”

“果然是因为太喜欢我了？”

“你闭嘴。”

＊

“可我们并没有结婚。”

“事实上她在17岁那年就因病去世了。”

“病死在京都的老家里。”

“天生的体质问题加上后天的疾病，我到最后也没能等到她嫁进我家门的那天。”

相马展开折扇，扇子遮住了少年的脸，夜幕下的表情也晦暗不明。

而扇面是一只猪头，少女送给他的那副画他一直都在随身携带。

“咒术师的家族比任何人能想到的还要古板，对于这些家族来说，女性咒术师是消耗品也是商品，这注定了她们过的并不幸福。”

“我的五个女朋友，都是术师家族的女儿或者是女佣。”

相马解释道。

“她们有的差点成为大人物的小妾，有的因为不肯成为陪床而被抛弃街头，有的被家族安排联姻。”

“我并没有要求那些女孩做什么，而是通过女朋友这个借口安排她们过上相对自由的生活。”

“或许未来我还会有很多『女朋友』，但我的未婚妻，永远只有一个。”

“所以呢？”

虽然故事听起来没头没尾，但仓桥唯确实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少女异色的双眼直视他。

“虽然您说的故事很感人，但是前辈您好像并没有去做什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

相马有些怔愣。

他什么也没有做？

“您知道您的未婚妻身体不好，您也明知道在京都女性咒术师在家族里会遭遇怎样不公平的对待。”

“你知道这一切，却只是等着她？”

她不再使用敬语。

相马却明显地开始动摇。

“...没有，她每次生病的时候，我都会去找她，我...我会给她带很多的东西。”

“可你没有带她离开。”

仓桥唯指出这个故事最关键的问题。

故事里的少女两次都在抬头看雪景，因为她想要自由。

“前辈，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

“你并不是真的想要帮助那些女孩，而是因为对你的未婚妻感到愧疚。”

故事里的少年寻找少女的影子，补偿着那些和少女无比相似的人。

“......”

相马确实意识到了。

家族的桎梏，他一直遵从着规定好了的安排。

他明明意识到了自己心上人的身体越发消瘦，他明明意识到了心上人想要逃离自我命运的想法。

可他没有去救她。

他只是在等待。

等着两个人可以结婚的『明天』到了，一定会好好对待她。

“前辈，如果你当时带走了你的未婚妻，这个故事里的女主角就不会按你说的那样『病死在京都的老家里』。”

“我明白，你或许有自己的困难在当时没能对未婚妻伸出援手，但是，这并不能成为你用这个故事感动自己甚至是感动他人的理由。”

“至少我不会被感动。”

“......”

相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确实，你这孩子，说话真是相当犀利。”

自己的不堪被后辈当面指穿，他有点尴尬又有点释然。

“但是前辈。”

“您愿意对那些女孩子伸出援手这点我觉得很不错。”

她是真的觉得对方这点确实很不错。

哪怕是愧疚也好。

漆黑不见五指的深夜中，一点微光足以照亮黑暗。

对于那些女孩子来说，这份愧疚一定在什么时刻拯救了她们。

“所以，京都有什么比较著名的特产吗？”

仓桥唯拿出手机，指了指屏幕上的地图。

“噗哈哈哈。”

相马觉得这小姑娘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正好，京都适合买伴手礼的地点一般在二年坂三年坂的集市。”

“也就是这条坡道。”

少年用扇子指了指错落有致的小路。

“一起去看看吗？”

＊

“为什么要叫二年坂？”

道路两侧有琳琅满目的瓷器摆满店铺，仓桥唯好奇地询问对方。

她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

“这和三年坂有关系，首先，『坂』是坡道的意思，三年坂的坡道建于大同3年，因此就叫三年坂了。”

“而二年坂，据说是因为二年坂的坡道在三年坂下面，就有了二年坂的称呼。”

“原来如此。”

仓桥唯感觉没什么用的知识增加了。

“你想要什么样的伴手礼？”

相马见后辈对瓷器摆件似乎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京都比较著名的应该是抹茶，当然线香御守这些用来送人也很不错。”

“嗯...那果然还是御守比较好。”

少年眯着眼笑道：“送给心上人？”

仓桥唯连忙否认：“？不是不是！是送给家人的。”

“那神社里的御守会更灵验，清水寺还可以抽签，只怕今日的时辰有些晚了得改日再来。”

“前辈，你说话的感觉确实是京都人呢。”

她记得网上有帖子讲，京都人很多都喜欢说反话。

像是『吵死了』这种话会用『令媛的钢琴真是越来越好了呢』来表达，而不是把不满写在脸上。

“是吗？京都的大家都是这样说话的。”

相马笑眯眯地回答。

“...可是五条同学他...”

“难道他其实是东京人？”

仓桥唯觉得自己破案了。

“你喜欢的人是五条悟？”

相马扇扇子的手一顿。

不是，这孩子怎么一脸石化的表情？

“...很明显吗？”

“我只是随便试探一下。”

“喜欢五条悟啊...”

“那你的未来说不定会很艰难哦。”

他对后辈如此说道。

“？”

仓桥唯不解地看向这个京都校的前辈。

相马觉得，作为前辈，还是给予后辈一些有用的告诫为妙。

“1亿。”

“据说这是五条悟6岁时在诅咒师一派的的悬赏金，而那个年代的1亿相当于现在的10亿。”

“至于现在的赏金——”

“50亿...”

仓桥唯回答道，在如月车站事件中，她已经了解到了自己同学身价50亿的现实。

“哦？你知道？”

“这50亿意味着身负『五条』一名的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威胁五条悟的把柄。”

“暗杀，绑架，威胁，作为五条家的术师，那孩子对杀人这件事或许都不会有什么心情的波动。”

“『喜欢的人杀过人』。”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会被杀』。”

“即便如此，你也喜欢他吗？”

相马并不在意仓桥唯的回答，或者说他知道对方的回答一定会有两种。

“...我知道。”

“倒不如说从一开始我就意识到了这是很困难的事情。”

仓桥唯看向月亮。

她当然知道。

“光是本家这个概念，我就察觉到了我和五条同学他之间的差距。”

就像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

灰姑娘只是贵族家不受宠的孩子，但不是一个完全普通的人。

家庭，认知，实力。

她和少年在现实之间有一道巨大的鸿沟。

“这些我全都知道。”

她也全都明白。

“但如果喜欢是一件理智的事情的话，我就不会这么苦恼了。”

“......”

“你说的对。”

【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绿色的？】

【对！睁开眼睛吧，这不是很漂亮吗？】

“像森林一样...”

相马重复恋人在记忆里的说过那句话。

第一眼，第一面，第一句话。

喜欢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非要寻找出理由，爱的太过理智为何不是一种悲哀？

“？前辈，您原来能睁开眼睛？”

“...我一直都睁着眼。”

“嗯...不过比起前辈你说的这些，我其实现在面临一个更大的问题。”

仓桥唯觉得，比起担忧和五条悟在一起的未来什么的，还是现在这个问题最令她迷茫。

“唯——！！”

还没反应过来，两个身影突然挡在她面前。

“你这家伙在这里干什么？”

夏油杰召唤出咒灵，警惕地看向对方。

“呵呵，我只是出来逛逛。”

相马打开折扇，看了看两个满是敌意的少年。

“你怎么跟这个眯眯眼走在一起？”

五条悟拿出嘴里的棒棒糖，用右手按住仓桥唯的脑袋。

他们两个吃个拉面的功夫，眯眯眼居然开始挑软柿子下手了？

“因为我觉得仓桥小姐是个很有趣的人。”

“离她远点。”

夏油想到对方『五个女朋友』的光辉事迹，如此警告道。

“五条同学...不是你们想...”

“仓桥小姐，之前的对话就当我们两个的秘密吧。”

相马展开扇子，对她眨了眨眼，随后转身融入人群。

“......”

“喂，那个眯眯眼跟你说了什么？什么秘密？”

五条悟低头，用眼睛检查了一下仓桥唯。

看着应该没被下诅咒什么的。

“......”

她抬头看向少年。

月亮高悬于天上，月下的人宛若在发光。

“五条同学。”

“？干嘛。”

“吃我一拳。”

她冷不丁地打向对方的肚子。

【五条悟是个怎样的人？】

早上的这个问题她想了好久不知道怎么回答。

幼稚？成熟？温柔？恶劣？强大？

孩子气的性格之下，她总觉得对方有一种若即若离的隔绝感。

外热内冷。

对，或许这么形容更为恰当。

就像少年现在的眼神，遇到偷袭并非是错愕在先，更多的是毫不动摇的冷静，他的表情会出现一瞬间的淡漠，所有人都身处在外侧，走不进这片蓝色。

“你这家伙又被催眠了？？？突然间干什么呢！”

五条悟挡住这弱不禁风的一拳，有点莫名其妙。

“...感觉有点窝火。”

无关未来，最大的问题就是现在。

仓桥唯喜欢五条悟。

因此她更能感觉到，在少年的眼里，并没有把她当做『女性』『恋爱对象』甚至是对等的存在来看待。

如果现在表白的话...

一定会被拒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