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在城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差点要去报官，就看到入妄抱着一个少年从林中走出。

“师叔！你没事吧！”

平安急匆匆跑到入妄身边，眼神忍不住落在入妄怀里的少年身上。

少年衣衫褴褛，裸.露的皮肤上满是伤痕，脸上满是脏污，身体颤抖，虚弱地直喘气。

但即便如此，也能看出少年英挺俊俏的轮廓。

平安不禁皱眉：“这，这是谁啊？”

“被魔修抓起来的孩子。”入妄让平安引路，“你去医馆抓副药来，我先去客栈等你。”

“好！”

*

好在少年的伤势全是外伤，入妄修行时也学过不少医术，熬了大半夜，总算是把少年身上的伤处理完毕。

天光乍明，入妄坐在床边，口中默念经文。

长按趴在塌上睡得昏天黑地。

“好疼……”少年呢喃出声。

他痛苦地禁闭双眼，过了半晌，才朦胧睁眼。

“这是哪？”少年声音虚弱。

入妄低下头，轻声回道：“客栈。”

少年循着清冷声音望去，正对上入妄的眼睛。

漆黑的瞳孔突然冒出一丝微不可见的颤抖。

“多谢大师救命。”少年正准备起身，就被入妄扶住。

“你身体未愈，先躺一会儿。”

两人的声音吵醒了睡得正沉的平安，平安从塌上爬起，一手揉着眼睛走到床边。

“你可醒了，我们师叔照顾了你一晚上没合眼呢。”

还没走近，入妄就开了口：“平安，去买些早点来。”

“诶。”平安乖乖应承，边往外走边回头看。

脸色苍白的少年半躺在床上，低垂着头，一手抓着入妄的袖袍，嘴角的笑容若隐若现。

被人救了当然要高兴。平安不做他想，很快就离开了客栈。

房内一片安静，静得仿佛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清。

入妄坐在床边，两指并拢，贴在少年青筋毕现的手腕上。

灵气充盈，贯穿全身，少年的身上泛起点点金光。

但他的表情却痛苦无比，五官渐渐皱成一团，连唯一一丝血色也仿佛要消失殆尽。

“你是谁？”入妄沉静询问。

少年咬着牙，表情狰狞，黑色的瞳孔慢慢染上猩红：“要杀便杀，反正这条命也是你救的。”

入妄垂下眼，在少年即将承受不住的瞬间，收回灵力。

“咳！”少年啐出两口污血，趴在床边大声喘气。

“你身上有魔气，是魔修。”入妄语气平平，就好像在他身边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

“是。”少年抬头，眯起双眼，红色的眼睛逐渐变黑，“我是魔修。”

世间既有修仙者，也有修魔者，修魔者一入魔就无可回头，灵海也与寻常修士不同。

若是魔修被修仙者的灵力侵入灵海，只会苦不堪言，死于非命。

入妄从刚进林中就感觉到了漫天的魔气，可直到现在，仍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魔气还没消散。

客栈中并无不妥，那魔气唯一的来源，就是少年了。

“你既是魔修，那姑娘又怎会对你如此狠辣？”

少年嘲讽一笑：“大师看得出我是魔修，难道还看不出我被伤的原因吗？”

“谁叫你出生如此！”

少女狠辣的声音言犹在耳，入妄抿了抿唇。

少年的灵海确实充满魔气，但仍有一股与生而来的灵气在其中盘旋。

只有魔修和修士生下的孩子，才会有这样复杂的灵海。

即便入妄没有将灵气探入其中，少年的灵海也已经杂乱不堪了。

少年冷哼一声：“不错，我是魔修，那又如何？若不是那个修士勾引我母亲，又将我们母子丢在魔界，受人欺凌，我又何必沦落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越说越气，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既然你看不惯我这种半魔半人，我就不在这里碍您的眼了！”

入妄只觉得莫名其妙，他眼疾手快，拦住了少年的去路。

“怎么，大师还想送我回那静心台？”少年扬唇，眉间尽是逞强的苦涩。

“静心台是入魔的魔修去的。”入妄低眉，“你只是个孩子。”

一个身不由己的孩子。

一个会被魔修和修士共同摒弃的孩子。

入妄双手合十，轻声呢喃：“阿弥陀佛。”

少年被入妄这一举动弄得一愣，眉头狠狠皱起。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入妄紧紧握住。

青年眉间的朱砂痣红得艳人，眼底却是毫无保留的至纯至洁。

“我佛慈悲，以己度人，以身饲魔。既然你我相遇，便是机缘，往后，你就跟在我身边。”

少年怔住，两眼睁大，不可置信地盯着入妄。

“你可愿意？”

少年哑然，他猛地扑进入妄怀里，把脸埋进月白色的僧衣里。

檀香味沁人心脾，脑后是柔软的手在轻拍。

少年紧闭双唇，忍不住环住入妄的腰肢，狠狠地吸了一口青年佛修身上的气味。

“我愿意。”

*

平安没想到买完早点回来就多了一个小师弟。

虽然是俗家弟子，但怎么看，这个墨刑堪都对师叔别有用心。

他要给师叔端饭，墨刑堪抢着做；他要为师叔指路，墨刑堪先开口；他要帮师叔拿东西，那小子早就背在身上了！

“墨刑堪！”平安张牙舞爪地跑到墨刑堪面前。

“怎么了，平安师兄？”

墨刑堪右手拿着一柄木剑，左手挎着入妄的包袱，笑得畅快。

他扎着高高的马尾，身上穿着刚买来的黑色劲装，英姿飒爽，意气高昂。

“把包袱还给我。”平安气鼓鼓地开口。

墨刑堪回眸瞧了眼包袱，笑着开口：“这是我师父的包袱，可不是你的。”

平安正要呛声，墨刑堪又接着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是我师父，这包袱自然要我背。”

“你！”

“墨刑堪。”两人争论不休间，入妄正好从里头出来。

平安立马跑到入妄身后喋喋不休地告状。

墨刑堪无奈白了眼平安：“师父，我就逗逗他。”

“可他是你师兄。”入妄出言提醒，牵着平安的手，总算是让心不甘情不愿的平安走了出来。

墨刑堪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只觉得刺眼得很，眼里的猩红时隐时现。

他听平安说过，入妄禅师，未曾收徒。

那他墨刑堪，就是第一个，也该是唯一一个。

“知道了。”墨刑堪沉默许久，才吐出三个字。

入妄满意点头：“等会儿你们去买些干粮，我去取通行玉蝶。”

天近黄昏，拿到通关玉蝶，就可以在夜色来临之前到达梁雪城。

“你们去吧。”墨刑堪把包袱丢给平安，“既然他这么想跟着，就让他跟。”

“哼！谁愿意跟你在一起啊！”平安哼哼唧唧地背上包袱，“师叔，我们走，别管他。”

入妄看了一眼墨刑堪。

少年负手而立，抬头挺胸，一脸气不过的样子。

一道金光落在手心。

入妄把符咒交给墨刑堪：“你带着，若是遇到了什么，就传音给我。”

朱砂制的传音符上传来淡淡的香气，墨刑堪这才勾起唇角，把符咒收入怀里，贴身放好。

暮色温暖，集市上人来人往，叫嚷不绝。

墨刑堪站在集市前，一脚迈进昏暗的窄巷。

少年不高的影子在墙上影影绰绰地闪烁着，穿过一根笔直的柱子，原本瘦弱单薄的影子忽的一下，瞬间拉长，立刻显得高大起来。

银铃声从天而降。

“吾主，您那皮相可真是好，年轻又俊俏。”

“想死就直说。”男人冷冷开口。

如果入妄和平安站在这里，一定会惊讶这个男人的脸，活脱脱就是长大后的墨刑堪。

男人轮廓分明的脸略显阴郁，眉间更添邪肆，仿佛一座随时要喷发的火山。

姚铃铃讪讪收回手，交上刚买来的干粮。

风过无声。

姚铃铃谨慎地四下张望：“那漂亮秃驴不在？”

墨刑堪轻哼一声：“怎么，打不过，便怕了？”

“怎么会，属下是怕他又坏了您的计划。”姚铃铃笑容勾人。

但这倾城的容颜却没有引来墨刑堪任何的表示。

姚铃铃撇嘴，面上还是讨好乖巧的笑容：“属下打听到，您离开后的半刻，那大金佛寺的秃驴才到，那现在？”

“找个人丢进大金佛寺。”

“您不去了？”姚铃铃愣了一愣。

虽说目前的事态偏离了计划，可就凭墨刑堪的能力，肯定有办法回归正轨。

怎么突然间就……

姚铃铃望向墨刑堪，男人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里的传音符，只字未语。

墨刑堪将传音符封住，随意瞥了眼姚铃铃：“后面的事你不必管，回教里等消息。”

“是。”姚铃铃半跪低头。

集市吵嚷的声音逐渐平息，墨刑堪略微扫了一眼，冲姚铃铃一抬下巴。

姚铃铃心领神会，身形灵巧，迅速离开了巷子。

男人慢慢地走出小巷，刚才还顶天立地的高大身影，又变回了纤细瘦小的少年。

仿佛刚才一切也没有发生过。

他按照来时的路，走到客栈门口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远处却始终没有他想见的人影。

墨刑堪勾起嘴角，自嘲一笑。

果然，人和魔，永远没有……

“墨刑堪！”

响亮的呼声打断了墨刑堪。

他放眼望去，欢脱的平安正冲着他招手。

在少年身边，白衣僧人静静站着，黄昏倾洒而下，僧人周身就像是被一层淡淡的柔光笼罩着。

他缓步走向墨刑堪，用手拢了拢对方在风中凌乱的鬓角。

“怎么冻成这样？”入妄用手背轻轻一碰墨刑堪的脸颊，“今天城主府人多，我们就晚了些，传音符上的消息，你有听到吗？”

墨刑堪这才想起被他封住的传音符。

他刚要想借口，入妄却提前开了口：“罢了，集市嘈杂，听不到也很正常，”

“师叔，他肯定是偷跑去玩了，您别被这小白脸给骗了。”平安气鼓鼓地开口。

“平安。”入妄出口制止，微微摇头，“莫要妄言。”

他转过身，凭空画出一道符纸贴在掌心，有把墨刑堪冰冷的手放在掌中，轻轻一握，墨刑堪浑身上下就暖和起来。

“走吧。”

那双手给墨刑堪驱寒，自己却依旧冷冰冰的。

墨刑堪怔了半晌，回握入妄的手：“好。”

小剧场

入妄：“你愿意吗？”

墨刑堪：“这句话不应该我来说吗？”

入妄：可你都被我公主抱了。

墨刑堪：……是谁出的这主意！

姚铃铃：是您自己呀教主大人。

墨刑堪：你很闲吗？很闲就去后厨干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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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