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最跟着姜玟回去了。
邱迎风一副刚上完战场的样子,脸上还带着余留的惊恐。
在这个姜玟曾待过的空间,他一点也不想多留,于是起身朝谢清道:
“咱们也走吧?”
谢清点点头,看着满桌子的菜又觉得有些可惜。
姜玟和陈最都是出手阔绰的少爷,点的菜太多,排场大得很,有些菜甚至连动都没动。
邱迎风看出了谢清的想法,他也觉得怪浪费的,便喊来服务员将没吃完的菜打包了。
二人回去的路上,邱迎风还在不停地说:
“吓死我了,跑乡下来还能碰上老板,还好没罚我钱。”
“他刚刚还给我发信息,让我在三天内回去,回去还要补工时,我得连轴转半个月无休!”
“啊啊啊万恶的资本主义!”
……
谢清安静地听完邱迎风的抱怨,然后淡声问了一句:
“你觉得姜总是个什么样的人?”
邱迎风几乎没有思考,下意识地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掌控欲极强的资本家,不能容许一丝偏差。”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还是个弟控!”
谢清轻笑一声,很是认同邱迎风最后的话。
转而又叹了一口气,恍若自语般地说:
“你都能看出来,陈最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邱迎风就在谢清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他正好知道点事情,于是凑到谢清耳边,小声解释道:
“陈最妈妈去世的早,他爸爸因为这件事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俩兄弟互相拉扯着彼此长大,亲得很,所以陈最对姜玟非常信任。”
自然也感受不到自家兄长的不对劲。
邱迎风观察着谢清的神色,问:
“你在替他担心吗?”
谢清摇了摇头,他的眼睫微垂,令人看不清楚神色:
“没有。”
回到民宿的时候,陈洪涛找到谢清,仔细说了一下关于周一擂台赛的事情。
经过团里的商量,他和乔玲要唱的戏本定下来了,是经典的花旦戏——《卖水》。
他要和乔玲同时上台,共同扮演丫鬟梅英,唱词平摊。
谢清有些担忧乔玲的身体:
“乔姐她的腰伤怎么样了?”
陈海涛笑道:
“多亏了你之前的救场,让她这几天能好好养伤,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谢清这才放下心来,想起周一的擂台赛,一时间也是期待得很。
自重生到现在,他唱的一直是花衫,这一回,总算是能捡回最熟练的行当来唱了。
而据谢清所知,乔玲最擅长唱的也是花旦。
这下倒真的有意思了。
他和乔玲,一个是过去梨园最出名的戏子,一个是现世天赋最高的戏曲传承人。
谁输谁赢还真难说。
因着心中有压力,谢清这两天训练得也很刻苦,邱迎风想找他出去玩都没时间。
周一很快就到了。
霞浦村的村民们,总感觉最近村里不平静,似乎来了大人物。
几天前甚至还有人在村里看见了豪车,今天就更热闹了,从来只有大妈聊闲话的村口,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年轻的新面孔。
男男女女都有,但更多的还是女孩子。
一位女大学生拉着村口的大妈,问:
“阿姨,您知道谢清在哪吗?”
似乎是担心对方想不起来,女孩又急切地补充道:
“就是来你们村唱戏的那个,长得可漂亮了。”
大妈不知道谁是谢清,但听说过最近来村里的戏班子,里面有个小伙长得比姑娘还漂亮。
大妈给女孩指了个方向:
“他在文化大礼堂那唱戏呢,听说今天有他的戏,小孩都往那跑了。”
这几天正好开始放暑假,回村的小孩们闲着没事干,听说有个漂亮哥哥来了,兴冲冲地就跑去戏台那看人去了。
“谢谢阿姨!”
女孩带着同伴高高兴兴地走了。
过了一会,又有不认识的人来了,大妈还坐在门口和小姐妹唠嗑,又被人拉着问:
“您知道谢清在哪吗?”
大妈给人指了路,同时一阵纳闷:
“这谢清真有这么好看吗?怎么外村的人都找上了。”
遥遥地又看见有人往村口走,大妈不敢多留,拉着小姐妹道:
“咱们也去听听戏吧,去凑个热闹。”
在这样的氛围带动下,越来越多村民被勾起了好奇心,也跟着人流往戏台子那边走。
甚至还有些机灵的,在大礼堂外面临时支了个小摊,趁机做生意。
一时间,吆喝声、叫卖声、嬉闹声充斥在熙熙攘攘的大礼堂内外,热闹极了。
因为位置不够,甚至还有村民从家里带来了长凳,而自外面赶来的看客,则是跑到了楼上,趴在栏杆上等着今天的戏开台。
陈洪涛听到了外面的喧嚣声,好奇地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当看到座无虚席的场景时,他的第一反应是:
在做梦吗?
自从剧团来到霞浦村到现在,戏台下从来只是坐着零星的几位老人家。
仅仅是过去了一个周末而已,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么多人?
想起谢清和自家侄子最近在鼓捣的什么直播,陈洪涛连忙跑挥休息室,冲着正在上妆的谢清激动地喊道:
“小谢!外面突然来了好多人,是不是你粉丝啊?你快出去看看。”
听到这话,谢清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然后跟着陈洪涛来到了外面。
只见向来空旷的大礼堂内,此刻浩浩荡荡地坐了几百人,场面喧嚣而热闹,甚至还有小孩子在追着同伴玩耍。
谢清其实见过比这更盛大的场面:
梨园名角一登台,观者自八方而来,园内园外皆是一派人声鼎沸。
眼前的听众并不算多。
但谢清却被这几百号人触动到了。
现代戏曲已经日渐式微,除了老一辈的人还在将它当成习惯似的听听,年轻人早已静不下心去欣赏了。
他在霞浦村的这几天,观者寥若晨星,任何一位戏曲演唱者,看到这样的情景,或多或少都会心有戚戚。
不止是担心自己的前路,也担心自己唱了一辈子的东西,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就此消逝。
而面前的听众里,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幼童。
谢清敏锐地意识道:
这或许是一次绝佳的时机。
他要好好唱。
但这一次却不是为了完成任务,也不是为了唱赢乔玲去拿那6000元。
他想让孩子们好好听听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
他也想让世人再看看,戏一开台,八方来听的盛况。
临近任务期限,任务进度却迟迟没有进展。
谢清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自己没有完成任务该怎么办?
答案很显然:
他会死。
那么他是想要无声无息地死去,临死前还带着未完成任务的遗憾。
还是应该留下点什么,虽有遗憾,但哪怕走了,至少还有人记得,有人怀念。
原来,真的会有人在临死之前,想做一做圣人啊。
谢清在心底轻嘲。
“我的妈!怎么这么多人!”
邱迎风也从休息室出来了。
他举着陈最留下来的相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转头看着谢清问:
“我好像没地方站了,拍不到你,直播也开不了。”
谢清环视了一下场地,朝邱迎风道:
“跟我来。”
他带着邱迎风从后头走到台前,刚一出现就引起了一阵骚动:
“那是不是谢清啊!看身段好像!”
“肯定是!他旁边还有摄影师,估计待会还会开直播。不过这摄影师好像换人了诶?”
“有没有人知道清清今天唱的什么?这一身戏服好俏皮,和前面几次都不一样。”
……
谢清带着邱迎风来到第一排,那里坐着一群小孩,估计是来得早所以才能占到这样的好位置。
但是小孩们坐得不规矩,本来能做5人的长凳,坐了4个人就坐不下了,中间还空了点位置。
谢清微微弯腰,朝离自己最近的小孩道:
“小朋友,你们能挤一挤,给这个哥哥挪个位置吗?”
被谢清问话的是一位白胖的男孩。
这孩子昨晚踢被子感冒了,大夏天的还在吸鼻子,骤然听见一道极好听的声音,连鼻子都忘记吸了。
他呆呆地抬眼,看到面前人的容貌时,又是一愣,许久没有回话。
还是旁边的小女孩先反应过来。
她招呼其它小伙伴往旁边坐点,又将小胖子往自己这拉了一下,这才抬眼朝邱迎风脆声道:
“有位置了,哥哥坐吧。”
见邱迎风坐下了,谢清朝小女孩道了声谢。
小胖子总算回神了,他扬起白胖的小脸,眸光灼灼地盯着谢清瞧,声音糯糯的:
“姐姐,你好漂亮。”
谢清因着对方的称呼愣了一下,转而失笑道:
“我不是姐姐,是哥哥。”
小胖子的眼底露出一丝失望。
邱迎风就坐在小胖子旁边,他忍不住捏了捏对方的小胖脸,问:
“你仔细听听,这是姐姐的声音吗?”
小胖子挣脱了邱迎风的“魔爪”,辩解道:
“谁叫他太好看了,身上的衣服也是女孩子的衣服。”
谢清的眼底还带着未散尽的笑意,他解释道:
“这是戏服,我唱的是花旦,所以才会穿上这身衣服。”
“花蛋……?”
小胖子没听懂:
“这是什么?我只听过鸡蛋和鸭蛋,还是第一次听花蛋。”
谢清:……
邱迎风笑得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谢清揉了揉眉心,耐心地解释道:
“花旦是戏曲里的一个行当,是女性角色,你可以理解成是电视剧里的女主角。”
小胖子总算听明白了,他惊讶地哇哦了一声,感叹道:
“哥哥是唱女主角的,好厉害啊!”
谢清摸了摸小胖子的脑袋,眉角眼梢都带着笑。
他还穿着属于梅英的戏服,为了符合角色形象,衣服的颜色很鲜艳,将谢清都衬得比平时还要活泼不少,妆容精致又俏皮。
笑起来的时候,是平时没有的明艳瑞丽,真的像个大姐姐一样。
邱迎风看着看着,渐渐失了神。
谢清就像是一张素色的纸,未施粉黛的时候,清冷沉静,但是当这张纸着上了色彩,便美得张扬而艳丽,甚至也可以随着颜色的改变,而带出不一样的美。
或娇或艳,或浓或浅。
真能称得上一句:淡妆浓抹总相宜。
另一个小孩好奇地凑了过来,他朝谢清问:
“哥哥,男孩子也能唱花蛋吗?”
谢清并没有被问烦,依旧耐心地回答:
“当然可以。戏曲最开始只能由男性来唱,所以花旦在一开始,就是由男性反串的。”
见小孩们似乎对于戏曲格外感兴趣,谢清又和他们科普了一些常识。
马上就要开台了,谢清也不能久留,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戏服衣袖突然被人扯了扯。
是最开始那位小女孩。
小女孩朝谢清甜甜一笑,问:
“漂亮哥哥,你们唱戏都会穿这么好看的戏服吗?”
谢清点点头:
“是的,你喜欢吗?”
小女孩的眼里露出一丝神往:
“喜欢呀,我也想穿这么漂亮的衣服。”
谢清听明白了小女孩的意思,他看着小孩的眼睛,认真确认:
“你想学戏曲,是吗?”
小女孩欢喜地点点头:
“嗯嗯!”
谢清笑了笑,声音温柔极了:
“那就认真看看这台戏吧,如果听完还有兴趣,来后台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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