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义演,但据陈洪涛所说,上面有拨钱下来,连住宿都给他们安排好了,是在村中的一处民宿,将整个院子都包了下来。
因此,与马圆圆猜测的相反,谢清在这里的住宿环境是出乎意料的好。
民宿的房间虽然不大,但很温馨,两张床并排摆着,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下次你再遇到纠缠不休的人,不要理会就行,这种人你越理他,他就越来劲。”
言衡关上宿舍门,不放心地朝谢清叮嘱。
“知道了,谢谢学长。”
谢清的脸上挂着礼貌的笑,语气很是客气。
言衡轻轻拧眉,沉默了一会,突然问:
“你对所有朋友都是这样的吗?”
谢清没听懂:
“什么样?”
冷漠又疏离。
仿佛怎么样也走不进心里。
言衡在心中这样想着,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本来就是随口一问,谢清没有继续追问,他从衣柜里拿换洗的衣服,打算去冲个澡。
夏季的京市有三十来度,他穿着厚厚的戏服唱了一下午的戏,汗水黏在身上很不舒服,难受了一路,早就想冲澡了。
见状,言衡找来空调遥控器,将空调打开,又跟着提醒了一句:
“我出来的时候团长已经招呼袁叔他们开火了,你这澡得洗快点,免得错过好菜。”
剧团的演出在下午,这台戏结束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晚饭点了。
民宿有厨房,正好剧团里也有几个会烧饭的,陈洪涛便把那几个拉来做了免费厨师。
这不像盒饭一样每人都有一盒,吃的都是大锅饭,讲究的就是先到先得。
去晚了,好菜自然也被抢完了。
听到这话,谢清神色不变,脚下的步子却迈得大了许多。
他几步就到了浴室门口,然后利落地关上了门,里面很快就传来了稀稀落落的水声。
言衡看着对方突然加快的速度,心底一阵好笑:
似乎,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入不了心。
或许是因为饭菜的诱惑太大,谢清很快就冲完了澡,出来的时候言衡已经不在了。
估计是下去吃饭了。
谢清随便擦了擦头发,吸着一双拖鞋就下了楼。
另一边,陈最在村里找了间面馆坐下。
在等待店家上面的间隙,他从背包里拿出电脑,将虞姬舞剑的视频从相机里导了过去,同时打开网页登陆了自己的账号。
陈最的账号头像是一只雪白的小猫,小家伙蜷在沙发里似乎是在睡觉,头像的右下角还有着闪亮的大“V”。
这居然是一个百万粉丝的摄影博主号。
陈最将视频剪辑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后,就发到了自己的账号上。
发出去后,他又习惯性地重新点开看。
电脑里传出婉转清越的戏腔,镜头一扫而过舞台上的横幅,陈最看着上面的“百戏班”三个字,若有所思。
他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喂,爸,我记得二叔好像办了个民间剧团来着,他的剧团叫什么名?”
对面很快就有了回答:
“百戏班,你问这做什么?”
正好这时,面做好了。
陈最夹着手机撕开一次性筷子,呼啦了一大口面条后,才含糊不清道:
“唔——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来二叔的剧团玩几天。”
他又嗦了一大口面,补充道:
“你帮我和二叔说一声,让他接我去剧团吧,我吃完这碗面就去霞浦村村口等他。”
“你怎么知道洪涛在霞浦村——”
手机另一头的人顿了一下,再次开口时,低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微怒:
“陈最,你他娘的怎么跑乡下去了!”
——
谢清来到饭堂的时候,两个大圆桌上都坐满了人。
因为晚上还有演出,陈洪涛不允许大家喝酒,哪怕如此,饭堂内依旧热闹得很。
言衡早就下来占位了,一看到谢清,连忙招呼他过来。
谢清在门口的饭桶里盛了一碗饭,拿了筷子后,抬脚往言衡那边走,正巧碰上从另一桌起身的陈洪涛。
他似乎是要出去做什么事,脚步匆忙。
谢清没多问,侧身给对方让了点空间。
陈洪涛朝谢清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呼,转而很快离开了饭堂。
谢清这才收回视线,坐到了言衡旁边,下一秒,眼前推来一小碗红烧肉;
“给,特意抢的,还好我来得早,不然就给这群人吃没了。”
大锅饭没什么规矩,就一个字:抢
谁到得早,谁就能吃得多一点。
虽然也不至于饿到人,但好菜可不会等着被吃,来晚了自然也没什么好东西了。
谢清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言衡,见对方碗里也有肉,便接过了这特意挑出来的一小碟:
“谢谢。”
朱民正好坐在这一桌,见状朗声笑道:
“小谢今天辛苦了,这一小碟红烧肉都少了。”
说着,他又盛了一碗鸡汤,特意捞了好几块鸡肉在里面:
“来,哥再给你盛碗鸡汤。”
谢清没有拂了前辈的好意,接过了这碗鸡汤。
就在这时,桌面上传来一声与碗底相撞的脆响,一道清脆的女声同时传来:
“咱们团长这哪里是招了一个实习生,分明是招了个小祖宗吧。”
这话一出,餐桌了安静了数秒,一时间没人接话。
谢清抬眼看去,认出了对方——乔玲。
乔玲是最早来剧团的,虽然年纪比朱民还小,只有26岁,但天赋极高,资历也很老。
姑奶奶开口了,怪不得大家都不敢说话。
明明前一天还对他没这么强的敌意,今天突然这样,想也知道是因为他抢了虞姬的戏。
谢清没有辩驳,仿佛乔玲说的不是他,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垂眸安静地喝汤。
本地鸡炖的汤果然不一样,鲜美得很。
乔玲见谢清这副样子,心底就更气了:
“这就是你对前辈的态度吗?我在和你说话!”
气一气对方就差不多了,谢清没想做太过,他抬眸缓声道:
“乔姐,抢你的戏非我所愿,如果你心有不满,可以找团长商量,何必迁怒?”
谢清心底明白得很,乔玲之所以会如此生气,被抢戏是一个原因,另外,可能还有点迁怒的味道在。
她觉得陈洪涛这个团长当得太不称职,随便拉个实习生就上去唱台柱,对戏曲没有一点敬畏之心。
但这股火也不能直接冲陈洪涛发,于是遭罪的就成了他。
被谢清窥透了心中所想,乔玲被噎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朱民适时出声打圆场:
“乔妹啊,这小子唱得不比你差,咱们这一行难得出人才,你是一个,小谢也算一个了。听哥一句话,别难为人小孩了。”
朱民毕竟和乔玲相处了这么久,多少也了解这个妹子的脾气。
抢戏这事的确不让人好受,但这又不是什么大演出,乔玲也不会太计较,她更在意的是:
演员们有没有对得起这场戏?
听朱民说谢清唱得还不错,乔玲果然收了点火气,她轻轻哼了一声:
“我哪里难为他了,不过打趣一下,这也不行?还真把他当祖宗供着了?”
言衡笑着接下了话头。
“我们不都是团长的小祖宗吗?乔姐这话也没说错。”
他又起身给乔玲舀了一碗鸡汤:
“今天这汤炖得很不错,鸡汤可得趁热喝,快尝尝。”
有坡不下是傻蛋。
乔玲接过言衡递来的鸡汤,没再故意开腔,在朱民在有意带动下,饭桌上很快就恢复了热闹。
谢清偏过头,朝言衡轻声道:
“谢谢。”
言衡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第三次了。”
谢清:?
言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自从下了台,到现在,你已经对我说了三次谢谢,小谢啊,有时候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我们毕竟是要相处一个月的舍友,要是天天这样客气,彼此都很拘谨,不是吗?”
谢清听明白了。
他一个人过惯了,同旁人相处时,习惯性地想要拉出一段距离,虽然保护了自己,却好像……忽视了另一人的心情。
或许是这几日的相处让学长不适了。
谢清垂着眸,扒拉着饭没回话,但是言衡知道,这个人听进去了,满意地笑了笑。
也是在这时,他注意到,青年竟然没有吹干头发就下来了,再开口时,声音带着微妙的谴责:
“怎么又没吹头?吃完饭后先去把头发吹干,不吹干容易生病。”
古时没有吹风机,谢清来到这里很久了,也还是没养成洗完头发要吹头的习惯。
他摸了摸带着湿意的发梢,猜测再过会估计就全干了,一时间也有些犯懒:
“马上就干了,没必要吹。”
言衡却是不赞同地皱起眉,他还想说什么,又怕说太多对方觉着唠叨,况且二人的关系也还没到谁能管谁的地步。
他在人际关系中一直长袖善舞,圆滑周到地不会让人感到厌烦,因此也收起了多余的心思,没再多言。
谢清后知后觉地觉着有些奇怪:
言衡似乎很关心他的事情,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也爱管一管。
但是对方又总是扣着一个度,不会让他觉得不舒服。
可能学长就是爱操心的人吧。
谢清心想。
吃饭的空档,他习惯性地看了眼任务进度条,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红烧肉一个没夹稳,在进嘴前掉进了饭碗里。
只见一直都是个位数的进度条,在此时变成了:
10007/10000000
谢清怀疑自己看错了,他仔细数了数,确定没看错后,整个人都还有些怔然:
吃个饭的功夫,怎么就涨了一万个听众?
一顿饭用完,谢清都没想明白这事。
他将自己用完的碗筷洗掉,放进消毒柜后正打算离开,却被乔玲喊住了脚步:
“等一下,你跟我来。”
乔玲带着谢清来到外面,诚恳道歉:
“刚才的事对不起,我的确是有点生气,换人的事团长没有提前和我说,我今天才知道,而且你的简历上面……不是很出彩,我怕你唱毁了,我不知道你竟然真的能唱虞姬。”
这几日都没什么人听戏,哪怕唱毁了也不会有人投诉到她耳边,乔玲本人又刚从医院回来,根本没来得及去戏台那看看情况。
因此直到方才朱民开口前,乔玲都不知道下午那场戏到底唱得如何。
“是我冲动了,应该先问问别人你今天的表现,也不该将对团长的气迁怒到你身上。”
谢清摇摇头,嗓音是一贯的清冷:
“没事。”
乔玲对于谢清的不计较表示很满意,心想是个心肠宽厚的好孩子。
人们对于乖孩子总是会多几分耐心,她的声音也缓和了些:
“朱民说你唱的不错,几乎和我不相上下,这还是在你一直练唱小生,没怎么接触旦角的情况下。”
说到这,乔玲顿了顿,斟酌着补充道:
“谢清,或许你的天赋比我要好。”
乔玲能说出这话,比她会道歉还要令谢清惊讶。
谢清敛下眼底的惊讶,态度谦逊:
“您过誉了。”
乔玲却是轻笑一声,突然转了话锋:
“我只是说或许,至于你的天赋到底是不是比我好,我又是不是过誉,等下次你上台了,我亲耳听你唱一回,就知道了。”
说完这话,乔玲转身就打算离开。
见对方扶着腰,上楼梯有些困难,谢清主动上前搀住对方胳膊:
“我带您上去。”
乔玲这腰的确有些伤得狠了,要不是谢清,可能还真上不去。
谢清带着人上了二楼,这里是女孩子的宿舍,他没留太久,把人送到后就往三楼走。
没想到才刚到三楼,就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谢哥!你也住三楼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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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祖宗(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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