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别再留我一个人了

用完午饭后,乔玲回房休息,她想喊谢清也回去休息,却被对方拒绝了:

“乔姐,你休息吧,我再练练。”

明天就轮到了《天女散花》这场戏,谢清希望能够尽善尽美。

乔玲有些意外,毕竟这只是一场义演而已,本不必要对自己如此高要求的。

但是年轻人上进总是好事,她满意地点点头,留下一句注意劳逸结合,便离开了。

谢清一个人在院内练习了一个下午,中途陈最跑过来瞧了一眼,又抱着相机拍了一通,然后就不知道去哪了。

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山时分。

“就知道你还在练,没吃晚饭吧?”

陈最估计是跑回来的,汗水从额角渗出滑下,淌进修长的脖颈,他从怀中拿出打包好的烤鸭,在谢清面前晃了晃,声音带着细微的喘息:

“烤鸭,特地找村民买的本地鸭,烤了一下午,吃不吃?”

红彤彤的鸭皮还在滋滋冒油,将油纸晕出几块斑驳的油点,打开的瞬间香气扑面而来。

谢清本来就有点饿,被这味道一勾,肚子立马就叫了起来。

此时无声胜有声。

陈最轻笑一声,在院内的石桌旁坐下,将烤鸭摆了上去,忍不住多念叨了几句:

“一直训练多无趣啊,来休息会,吃点东西吧。”

谢清放下手中的长绸,抬眼看着石桌上旁的少年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一瞬间的怔然。

他抬脚来到石桌旁,在陈最旁边坐下。

“我记得二叔昨天在村民那买了几坛好酒,估计藏在房间里,我去找过来,配烤鸭吃正好。”

陈最说着就站起了身,风风火火地往楼上跑。

谢清看着对方的背影,好一会才收回视线,目光又落到石桌上那只飘香的烤鸭。

他将油纸拉开了些,修长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油纸面,思绪被渐渐拉到了许久未曾回忆的过去。

那时候谢清才16岁的年纪,正值梨园培养新角之际,他被师傅关在园内,一有时间就要去练功,鲜少有休息的时候。

练功的日子应当是枯燥的,因为前辈们都是这样抱怨。

但他自小在梨园长大,除了唱戏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事情,这种日子对于他而言,已经是刻入骨血的习惯。

谢清不觉得枯燥。

至少在遇到那个小少年的时候,他从未这样觉得。

那一天,16岁的谢清在园内如常练功,师傅看好他的天赋,单独给他安排了一处院落。

他一时兴起,上妆带好头面,穿上繁复精美的戏服,学着唱起了当时京中最热门的戏文。

梨园的一处院落内,一身红衣的戏子,戏腔婉转,凤眸含笑,恍若坠入尘间的牡丹仙。

墙头不知何时攀上了一位小少年,他被清越婉转的戏腔所吸引,又在看清院内景色时,一下子失了神:

“哎哟——!”

自墙角传来一声惊叫。

谢清一下子收住了声,端着一张艳色无边的脸,神情却已经恢复了如常的清冷。

他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看去,只见一位华衣少年,正踉踉跄跄地从墙角站了起来。

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小少年抬起一张尚且稚嫩却俊美的脸,睁着一双桃花,沉默了许久,讷讷喊了一声:

“仙子……”

谢清皱起眉,出声赶人:

“此处是梨园子弟练功之所,小公子莫要久留。”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是看那身衣料,也能猜到对方身份不凡。

估计是不知道哪家偷跑出来的公子。

小少年回过了神,却并未立即离去,而是弯眉笑道:

“你唱得很好听,我不打扰你,就坐在墙头听听可好?”

唱得很好听。

16岁的谢清很喜欢这个赞赏。

尚未成年的小戏子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下了头。

之后的每一天,小少年都会过来听戏,谢清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后来的慢慢适应,对方要是来得晚了,他甚至会多等一等。

而每当这时,小少年都会带上一串糖葫芦当做赔罪。

二人似乎已经成了朋友,却又还没有如此亲密,便以听众与朋友之间的关系,如此相处了大半个月。

这一日,小少年又迟到了。

谢清下意识地朝对方手上看去,却并未看到糖葫芦。

小少年似乎是看到了谢清眼底的失望,他咧嘴嘿嘿笑了两声,拉了拉衣领,从里面取出一大包油纸,自墙头准确地扔到了院内的石桌上:

“今天请你吃烤鸭,可好吃了,全京城独一份,你找不到第二家的。”

谢清掀开油纸,看着油腻腻的烤鸭,慢慢皱起了眉:

他不喜欢这种油腻的东西。

小少年注意到了,他晃着腿,沉思了半晌,再次开口:

“若是不喜欢,我带你出去吧,去挑样你喜欢的吃食。”

谢清收回了落在烤鸭上的视线,轻声解释道:

“师傅不让我出去。”

“不走正门,他不会知道的,我们是偷偷溜出去。”

小少年坐在高高的墙头,微微俯身,朝谢清伸出了手:

“成日待在这院内多无趣,你不想出去看看吗?同我一起去逛逛盛京吧!”

少年笑得明媚极了,如同冉冉升起的朝阳,照亮了封闭已久的心原。

动摇不过瞬息。

谢清伸出了手,做出了决定:

“好。”

那一天,小少年带着他在逛遍了盛京。

他们买了许多吃食,一起去酒楼听书,又一起解决了那只烤鸭。

烤鸭一点也不油腻,被厨子处理得很好,正如少年所言,的确很好吃。

谢清也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陈子颜。

“找到了!”

陈最抱着一坛酒跑了回来,当看到石桌上原封不动的烤鸭时,他哎哟了一声:

“你怎么不吃啊?放桌上都要凉了,快快快,赶紧吃。”

陈最在石桌旁再次坐下,将桌上的一次性手套递过去。

谢清回过神来,他看着陈最的脸,笑着接过,撕了块烤鸭吃。

陈最很少看见谢清笑,青年不笑的时候浑身都冷冰冰的,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却美得让人心头一动。

仿佛看到了雪山之巅的春光。

陈最捂着砰砰直跳的心,不由地又想起对方刚刚看来的眼神。

那道眼神……总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谢清似乎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的影子。

陈最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猜测惊到了,他连忙晃了晃脑袋:

想什么呢?

以为是在拍电视剧吗?

他见谢清一直在吃烤鸭,脸上又挂上了没心没肺的笑:

看来很好吃,不枉他等了一下午!

陈最开了酒,给自己和谢清各倒了一杯。

谢清注意到,将酒杯推了回去:

“团长说了,我们不能喝酒。”

陈最啧了一声:

“你这人真是老实,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今天剧团又没演出,喝点酒怎么了?”

说着,他自己先干了一碗,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好酒!你真不喝?二十年的陈酿诶!”

谢清看陈最这副样子,便知道这酒一定是好酒,听到对方口中的二十年时,漂亮的眼眸微亮。

他不嗜酒,但的确也喜酒。

好酒谁都想尝尝。

况且陈最说得也不无道理,今天并没有演出,他没必要如此约束自己。

思及此,谢清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入口醇香,酒香清冽,的确是好酒。

他不由得又多喝了几口,一杯酒一下子就见了底。

陈最看着谢清,眼底闪过一恶劣的笑:

这酒是很好喝,但度数可不低。

谢清……酒量应该不是很好吧?

他还挺想看看美人醉酒的模样。

想到这,陈最又给谢清满上了一碗,与对方聊天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劝酒。

酒喝空了一碗又一碗,在陈最的不懈努力下,谢清还真给灌醉了。

他的酒量其实算不上太差,但陈最抱来的这坛酒,度数的确很高,酒量再好的人,连着喝好几碗,也容易醉。

谢清醉了就犯困,他盯着面前的石桌,面色绯红,头一点一点的,眼皮也有些睁不开,最后搭在桌面上,似乎睡了过去。

陈最一直没出声,盯着面前的美人瞧了许久,从眉到眼,又到那浓密的睫毛,最后落在对方略显苍白的唇瓣上。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探性地覆上了指尖,见对方没有反应,又摩挲了一番。

娇嫩的唇很快就染上了殷红。

于是仙人坠入红尘,浑身艳色。

陈最撑着头,满意地欣赏了好一会自己的杰作,这才起身拉起谢清,打算将对方送回房间。

他本来是想抱的,却被谢清一拳挥来,一时吃痛,捂着肚子惊愕地看着喝醉的某人。

陈最:???

谢清迷迷糊糊地抬眼,露出一张嫣红的脸,慢悠悠地说:

“你摸我腰,不要脸。”

真是稀罕了,平时那样稳重的一个人,喝醉了居然是这样一副不讲理的样子。

陈最被逗笑了,腹部的痛感似乎都淡了些,他俯身凑到谢清眼前,轻声解释:

“我是想抱你回房间,总不能睡外面吧。”

谢清呆呆地看着陈最,混沌的大脑运转都比平时要慢,他消化了好一会,才明白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不用抱。”

谢清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我可以走。”

然而他还没走几步,左脚绊住右脚,差点没把自己绊摔。

陈最看得一阵心惊,他快步走到谢清旁边,扶住了晃悠悠往前走的人,语气沾上了无奈:

“好,那就走回去,不过我得扶着你。”

谢清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转头盯着陈最看了好久,然后伸手抚上了对方的脸,语气缱绻:

“好啊……子颜要扶稳了,别再留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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