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万人嫌想报警

那天晚上是金嘉开的车去接祖泽雨,他刚拿的驾照,但车开得七平八稳,路上又有些堵车,久而久之这样密闭性的独处就长了。祖泽雨其实对金嘉是没有什么感情的,说惧怕也没有说敌视也没有,但还是装模作样地低着头。很不希望被打断与裴君浩的交际似的。

金嘉路上问了他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手搭在方向盘上,说话时也不侧过头来。祖泽雨含含糊糊地回应几句,最后实在是有点困了,抵在车窗上看夜景流动,睡了一会醒了。

车还堵着。

一睁眼就看到金嘉线条利落的侧脸,衣领也烫得妥帖,十分贵气的样子。

祖泽雨想起他刚问自己,怎么不找孙姨安排个司机,裴君浩的新公司是北区还是东区那个。以后有事,也可以试试找家里帮忙,外人毕竟是外人。114提示说,【应该是看你对裴君浩有动作,要提高对监视度了。】

说怪也怪,A城谁没听过裴公子的名字,他身边最是不缺想巴结的想趋之若鹜的,早年闹出的几段露水情缘也人尽皆知,虽然这两年因为与金嘉联姻的意向收心,回绝了许多豪门贵胄,却是许多人心中赞不容口的联姻对象,明里暗里都多有窥视……

但裴君浩一直都将这些关涉处理得游刃有余,唯独对祖泽雨一直是照顾有加,到头来最让金小少爷没安全感的不是外头的野花们,而是家里的这坨牛粪。

金嘉将车停进商场,买了半箱子的衣服。导购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件一件,本来还拎着,后来太沉直接推了个小车出来。祖泽雨也跟在他后头,困如牛。

见搜罗完大概,他摇身一转,颐指气使地对祖泽雨说,“你去换两身试试。”

他愣在原地。

金嘉比他个头高一点,但身量很是修长,骨肉匀亭,导购在拿货时便看出这些size是给身后这位男士买的,但两人并不交流,也不参照意见,所以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猜错了。

“啊?”祖泽雨指指自己。

这是在干什么,打亲情牌?144倒吸一口凉气,“宿主,豪门都是这样的吗?他等下会不会再给你几张空头支票——几百万随便你填,我的要求是离开他?”

祖泽雨被导购半是推搡地拉进试衣间,每换一套时都给金嘉看了两眼,得了肯定后刷卡付款。路上他都准备应付这位少爷说些什么了,但两人意外地沉默,中途他接了一个电话,说“我们快到了”,祖泽雨就直觉不好了,果然被拉进一家装潢精美的理发店,屁股还没坐下半颗头就被洗干净了。香波的气味散开,洗发的人问祖泽雨想烫个什么类型的,祖泽雨思忖良久,实在想不出,那人嘴上勤快安利这安利那的,祖泽雨最后说,想推干净,小哥就此沉默了。

这头烫得苦不堪言,祖泽雨打前头还觉得新鲜,差不多是开始上染剂的时候,简直要昏睡过去,可他脖颈又不能曲着,于是□□摁在座椅上鼓弄了四个小时。回去的时候天彻底黑了,街上也没什么行人,只剩下崭亮的都市景观,金嘉问他好看吗,祖泽雨说还行。

他在玻璃前照了照,刘海不打眼了,看起来整洁许多。头发是很时髦的款式,他叫不上名字,但也挺适合的,金嘉眼光还不错。

144提点道,【能窥探到你内心声音的我已经怀疑到你有可能掉进糖衣炮弹了!】

祖泽雨:【不会】

【那就好!】

【毕竟他支票还没给我。】

“……”

回到车里,温度打得到,祖泽雨穿着一身薄绒的运动装浮出点汗,金嘉从驾驶座的空隙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丢给祖泽雨,眉高眼低的。祖泽雨直觉这也是要送他的,打开看赫然是一部很新式的手机,而且能拍照。这点挺难得的,因为之前他那手机是真拍不了,除了来电话打电话能派上用场外其余免谈。

印象中金嘉第一次这么和颜悦色跟他说话,其实这一晚上下来他脸色都很好,但因为此刻离得近,手又搭在了祖泽雨的手上,所以他对这种程度的接近突然有了实感。

他说,“上班就好好上,都不会是难的活。别和以前读书时候似的,三天两头闹腾。”

其言真实性着实有待商榷,第一是祖泽雨住宿,金嘉走读,金嘉年纪虽小他两岁,却因为天赋异禀学得快比跳级,比他还高一个年纪,那段日子明明是最互不相犯。第二是金嘉跟祖泽雨划得很开,明摆着说过不想有一丝沾染,他对自己老爹的风流韵事最是痛恶,只恨不得能把祖泽雨连人带书包逐出二里地去。祖泽雨一直挺听话的。饿了吃渴了喝,被揍了就赶忙认错,被孤立就削弱存在感,从没被叫过家长没被人好奇过身份,等实在受欺负待不下去了,就乖乖卷铺盖回家。

好死不如赖活着。

想到这里祖泽雨的心脏一抽,被一种浓重如生吞的伤感突然淋湿满身,他不自觉捂住胸口,想解释这种来源。

144说,【大概是原主的身体,在你回溯这些记忆时停留于脑部的感知。】

祖泽雨想,其实这也是个可怜人,一生到尾也没作过什么恶。宅内佣人都说他投塘是因为小时候发烧把脑子烧坏,裴公子说跳了就考虑考虑他,但祖泽雨却能确定当空气稀薄下来的时刻,原主真的了悟到几分解脱。

他收回思绪,“他今天说介绍我去学广告。”

想来袋子里那几身西装也是为此准备的,金嘉能这么快知道,除了裴君浩直言外,还能有谁?裴君浩分明知道两人不作对,这样就说了,可见帮人也没想帮到底。

但金嘉这态度怎么回事?

金嘉嗯了一声,问,“会换卡吗?”

祖泽雨说不知道。

他说回去教你。

祖泽雨皱起眉来。

不会有比这更别扭的一句话了。

那晚除了这些以外,金嘉还带他吃了顿法餐,不知价钱几何,但每份都只有一口。在祖泽雨音痴地想灯光正中间的乐团拉的曲子是不是和上一首一样时,他如愿等到最终落脚点——只不过不是支票,是银行卡。

卡里的数额也不小了,但金嘉说分月打给他。祖泽雨期待他警告自己一些话,这会证明他的挑衅有了效用。

但金嘉说的话让祖泽雨琢磨到半夜三更,他辗转反侧地想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有一个表层意思加一个内在含义但他没领悟透吗。

金嘉瞪着个死鱼眼,像摊饼似的把自己甩在床上,脸上无光。

他跟祖泽雨袒露心迹了,他“哦”是什么意思?“啊”又是什么意思?

嘴里没一句准信,就这样还上班呢。

他把号码存进他手机,灯影斜斜,照在居室的长廊上。见祖泽雨背起床铺要走,金嘉抬手便关了灯,他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喜欢裴君浩,是因为他对你好?”

“啊?”

金嘉旋即蹙起了眉,台灯点开,床头的书被翻得噼啪作响。

“那我也对你好,你……”

“……哦。”

“睡觉,不说了。”

和傻子论长短,他疯了是不是?

于是生了通宿的闷气。

144:【天呐,宿主,隔几层楼我都能收到主角受因为你各种心律不齐的消息,情绪值直接的嘎擦涨,咱们这会把他气了个大的!】

傻的是原主,又不是他。金嘉一定是想使怀柔的损招,他可不会被轻易地招安收编了。

蒙混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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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泽雨租房的事谁也没说,他上班的地方在市中心,一趟通勤得四十来分钟,搬出去确实省事很多。裴君浩给他安排的部门事少人多,也就是高峰期会忙碌一些,所以一个两个不怎么合群的,在单位上也不会太引人注意。

这其中还有最主要一定——这个时期是白月光和主角受感情升温的黄金时段,屋子里横绝在两人之间的沟壑溜远了,金嘉心里也逐渐放下对裴君浩的芥蒂,你侬我侬,将床单滚了个透,仿若拔丝蜜糖。

祖泽雨一想到这一壮举就激动,可偏生届时他还不能笑,得要状似无意地回家、惊讶地捂住嘴唇,捅破了奸情一般,哭哭啼啼地问裴君浩知不知道自己的感情。

他前后忙活了一周多,最后选了个老式小区住。月租六百还包水电费。

金嘉是给了他一张卡,祖泽雨巴不得挥霍无度,但系统苦大仇深不得其解的,“原著里都没有这个情节,你也应该是拼合租房两百块一个月五天洗一次澡的老登,这笔钱我们不能动。”

祖泽雨于是用自己的额度兑换了虚拟网的钱币出来——三天一停水五天一停电的房子,他宁死也不住。什么都能贴皮,不洗澡不行。

祖泽雨把潮湿的蜗居地打扫干净,椅子挪到窗口下面,用了点蛮力才开通小小的窗户通风,他把矮桌上零零散散的东西整理好,然后拿起了行李。

箱子上也有许多灰,甚至不是行李箱,而是厨房师傅采购用的杠杆小拉车。祖泽雨拎起来它抖一抖,灰尘扑簌簌地落下。要带的东西很少,完全够用了。

144:【好好好,不带走一片云彩。】

就是宅子里哪位佣人离职,也没见走时只有这么些家当的。祖泽雨无意克己讨巧,实在是没什么东西可以带的——

桌上的搪瓷杯,国家领导人的华容都被摸掉漆了,盛水的是一个断嘴瓷缸,拎着上头锃光瓦亮的铁丝倾到,斜度不够便滴水不出,出来时又如泉涌。茶几便就是这些摆设,碗筷杯子,牙签盒棉签罗红霉素,几包过期了的妙脆角,几本翻烂了的课本书。衣柜是塑料布做的,分区都歪歪斜斜,新衣服都在纸袋里装着,祖泽雨没打算再填空进去了。再说说占地面积最大的荣升之所,一款“中通外直”的榻榻米。更像是哪家床塌了更名来的,中央处的裂缝还犹自清晰。

他是将一切打点得都差不多了,谁成想却没走得成。

金家主宅再几百米往后有一处远山,说高不高说矮不矮,飞禽走兽都有出没。金嘉的祖父年轻时倒是爱去那处骑马打猎,还特设了个顶豪华的马场,等他一撒手人寰,后山是彻底被荒废了。花果树木没人打理,长得更好些。

祖泽雨清完行李,又下楼揣了只土狗回来。这狗的母亲原本是山上的,估计是被欺负得不行了,跑到金家栅栏里躲着,见着祖泽雨第一天就嗷呜地朝他叫,不凶,却急促得很,之后祖泽雨才知道它是怀孕了,样子不大,一大盆狗粮吃得直见底。

它生下的狗崽子只剩这一只了,还小,得喂羊奶喝着。其余跟着黄狗冷死在暴雨里。祖泽雨没那么喜欢动物,但每每想起这事又心绪悱恻。就收了这狗当宠物养着,也不错。

他前脚去抱狗,湿了一身泥,后脚回屋子里行李就空了——该是什么样是什么样,物件都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地了。

要说罪魁祸首,就是屋子当口安坐着的金家公子,竟是有几分做客的风范,兀自沏了一壶茶,怡然自得的——“呸呸,难喝死了。什么玩意!”

祖泽雨是真想报警。

如果可以的话。

“谁还吃这种小孩的东西。”他撕开妙脆角的包装,吃得挺香,“家里住吧,傻子。每天喊孙叔接送要不了多久。最主要的是……”

“我怎么知道你会趁我不注意找裴君浩干点什么。”

144:【啊啊啊啊你糊涂啊,你不放他走才是耽误了!】

祖泽雨心直口快:“那你把他喊家里住啊。”

这样我连他人影都捞不到,岂不是求爱无门。

不知道为什么,聊到这里金嘉就不高兴了,阒黑的眼珠里满是妒意,“你想得倒是挺美啊,他睡哪啊?”

他捣鼓起金嘉的床被,一甩,说,“那这小破絮子可要捂严实了,最近流感传染率很高的。”

“而且,你这哪够藏野男人啊?”他拉着祖泽雨的手,摁着他躺下去,“看到没,我半截身子都敞外头了,你就舍得你裴哥哥跟着你一块受苦吗?”

“啊?”

祖泽雨竟无语凝噎,他忙抽出自己的手,半是不情愿却惧怕于少爷似的,“……放、开我。”

金嘉整张脸倏地拉下来,像个玉面修罗,“所以还是住在家里吧,小时候赶不走,好不容易长大,是你该孝顺爸爸的时候了,你一点知恩图报不懂得吗?”

这样的眼神……祖泽雨再熟悉不过了,肌肉开始战栗,嘹亮的负面情绪慢慢朝他扑来。

他唇周无意识地下撇,顷刻间脱口而出,“……我知道。”

闻言,金嘉笑眯眯地拍手道,“那好,傻子,你还是听我话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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