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为朕那般辛劳,朕多少得抚慰抚慰他。”钟楚泠眯着眼睛笑,手上正好批完了最后一份奏折。
说着,她伸了个懒腰,而后道:“大功告成。”
“这时候,凤君大抵已经睡了。”百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轻声道。
“确实,”钟楚泠站起身,“真好奇他每天睡那么早,早上何时起来。”
“似乎是卯时。”
“卯时?”钟楚泠声音抬高,“上回去他宫里,他戌时便歇下了,一天睡五个时辰,怎不睡死他?朕也卯时起,时间却要折他一半去!”
“嗯……凤君还有午休。”百合轻声道
“别说了,走吧,今晚朕不是很想让他睡个安稳觉了。”
钟楚泠欺负人的念头一旦起来,就不会轻易消掉,她洗漱完领着百合去了栖凤殿,原想着把他叫醒,睡在他这里。怎料到了栖凤殿后,灯火通明,谢安执并没有睡下。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钟楚泠停下步子偏头问向百合。
“回陛下,亥时过半了。”
“正好,走吧。”还没等百合有所反应,钟楚泠就率先迈开了步子。
听着宫人通传“陛下驾到”的时候,谢安执还在瞧着新选宫人名单,对“兰子衿”的名字盯了许久,而后合上了那本名册。
“陛下安好。”谢安执起身迎上钟楚泠,行礼问安。
“这么晚了,安执哥哥怎还没歇下?”钟楚泠笑眯眯地走上前,偏头看他身后的书案。
“陛下也说这么晚了,因何而来?若臣侍歇下,陛下就要叫醒臣侍吗?”谢安执凉凉说道。
被谢安执一语戳破用心的钟楚泠尴尬摸摸鼻子,说道:“安执哥哥这不也没睡?忙着做什么呢?”
谢安执的叹息声微不可闻,默默说道:“查看选上的新宫人名单。”
他有一瞬间想要告诉钟楚泠,名册上有兰子衿的事。选宫人不比大选,后者是强制性,前者则是自愿,且后者只是参选,前者定下名单后,入宫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知道钟楚泠不会希望兰子衿入宫,可关于兰子衿的心理……谢安执或许看得通透。
那日初见,兰子衿的眼神里除却名为嫉妒的敌意,还有的便是几丝惶恐。这份惶恐绝不该在一个常人看向商贾夫侍时出现。
所以,谢安执心里多少有了一点数,或许那个兰子衿,早就知道钟楚泠的真实身份,此次入宫,就是想要离钟楚泠更近一步。若非如此,为何要抛下那一院子的老弱病残,拼着一双手数得过来的每年出宫次数,也要入这宫中?
既然是兰子衿的选择,他就没有什么介入的必要了。
思绪被一旁的“喵喵”声打断,许是见着钟楚泠来,一直被冷落的小猫有了委屈宣泄的出口,从一旁蹭出来,扑到了钟楚泠的怀里。
“呀!你这小家伙。”被小猫的飞扑弄得猝不及防,钟楚泠将小猫抱紧,亲昵地点点小猫的鼻子,欣喜说道。
谢安执虽然不喜欢这只小猫,但还是让宫人好生照料它,钟楚泠来之前小猫才洗了澡,毛毛刚干就缩进了钟楚泠的怀里,浑身散发着香香的味道,钟楚泠抱起来就不愿意撒手了。
“最近在安执哥哥这里待得怎么样?好像沉了不少。”钟楚泠挠着小猫的下巴,像逗小孩一般同小猫说着话。
小猫仰起脸,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安执哥哥,你给这小家伙起了什么名字?”钟楚泠抬头看向一边努力缩小存在感的谢安执,问道。
“陛下起便好。”
“那就叫……云吞吧!”
钟楚泠起这名字是何用意谢安执懒得去管,在此时,他有更重要的是要问。
“陛下现在这个时候前来,是想要同臣侍共寝吗?”
钟楚泠抬起头,浅笑道:“怎么?不行?”
谢安执敛下眸子,似是认真思考了她的话,未几抬头道:“臣侍全听陛下安排,但万望陛下记得您对臣侍的许诺。”
“啊,怕朕办了你啊?”钟楚泠放下小猫,笑嘻嘻问道。
“臣侍相信陛下是重诺之人。”
谢安执未必相信钟楚泠重诺,但这句话既然把她抬上了,钟楚泠多少也是个帝王,自然不会做坏自己面子的事。
“时候不早了,安执哥哥若没处理完,就先处理着,朕先睡下了。”
说着,她自来熟地领着百合到床边,等百合为她褪了衣,径自上床躺好。
谢安执杵在原地,其实他的事务已经处理完了,可是让他现在上床和她躺到一起,心里还是没办法克服。
他走回书案,令冬青剪了剪灯花,大有再熬几个时辰的意思。
“安执哥哥要多久?”钟楚泠侧躺过来远远地看着他。
谢安执随意拿起一本书,说道:“陛下若累了,可先睡下。”
“行吧。”钟楚泠正躺过来,盯着床顶眨眼睛。
“你现在真的不困吗?”
还没等谢安执翻页,钟楚泠又开口了。
谢安执长舒了忍着的气,说道:“陛下若实在困,可以先睡。”
“行呗。”钟楚泠翻身背对着他,裹上了被子,好似要安静下来了。
“朕睡不着,要不安执哥哥像以前一样给朕讲讲故事?”
谢安执:“……够了,冬青,熄灯。”
本以为躺上床了,钟楚泠会安静下来,怎料这家伙翻来覆去,就是不睡。
“安执哥哥,朕睡不着。”黑暗中,谢安执的手指被人勾了勾,随后耳边便响起了钟楚泠可怜兮兮的声音。
“若实在睡不着,可以数星子。”谢安执翻身坐起,适应了黑暗的双眼紧紧盯着躺着的钟楚泠。
钟楚泠也跟着坐了起来,然而她这一动作,却让谢安执敏锐地察觉她衣襟大幅度地敞了开来。
谢安执慌忙躲避目光,提醒道:“陛下,寝衣松了。”
钟楚泠低头看了看自己,无所谓说道:“无事,朕每次睡觉都会松松系带的,不然勒得紧。”
松系带?谢安执眼睛瞪大,问道:“每晚如此?”
“每晚如此。”钟楚泠不明所以地回道。
谢安执再问:“大婚那日也如此?”
“是啊。”钟楚泠莫名其妙。
所以那天清晨他以为自己睡觉不老实,扯开了她的衣襟,还心虚忐忑怕她调笑自己。原是她自己做的!难怪她发现衣襟开了后只是揶揄笑笑,没什么话,也没什么动作,弄了半天是他自己愚弄了自己!她必然也是发现了他的窘迫,却不说穿,可恶!
“陛下!男女有别!有男子宿于身边,您怎么能这么做呢?”谢安执咬牙道。
“又没脱光……”钟楚泠嘀咕着,低头系上了衣带,“喏,好了。”
谢安执气得头别到一边,不想说话。
“现在可以睡了吗?”钟楚泠拉拉他的衣袖。
“是陛下一直不睡。”谢安执咬牙切齿,没被她轻易偷换概念。
“生气了?真气着了?”钟楚泠抱起被子往谢安执身边挪,眼睛黑得深邃,却倒映着浅浅的月光。
谢安执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平静说道:“臣侍没有,陛下早些歇息。”
被他凶了一顿,钟楚泠就乖顺了,活脱脱一个欺软怕硬的德行,可当他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惊觉眼下乖顺的她,其实是一个帝王。
她这样好脾气地包容他,似乎不过是因为她口中的喜欢他。
看着抱着被子背对着他安静躺着的钟楚泠,谢安执也拉不下脸对她道歉,半响,他也躺下,轻声道:“陛下知道南炎圣子的故事吗?”
“不知道,讲给朕听。”钟楚泠闻言翻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谢安执合目舒了口气,缓缓开口道。
“传说创世之初,南炎是天下最后有自己文明的地界。在其他地方都用火烹食食物的时候,南炎还在茹毛饮血。神明有意帮扶这些愚笨的孩子,于是下凡来提点他们。可是愚昧自大的南炎人认为是神明在诓骗他们,惹得神明发怒,大水将至,要将整个南炎吞没。”
钟楚泠眨眨眼,说道:“这故事定然是南炎外的人编的,对南炎的歧视未免过重了些。”
谢安执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为了熄灭神明的愤怒,南炎人将几个少年进献给神明,却无人生还。神明认为他们将平民男子送给自己是在侮辱她,于是又引了雷电,要让南炎众人灰飞烟灭。”
钟楚泠抬杠道:“朕觉得大水中劈人没法让人灰飞烟灭,会熟是真的。”
“……”
钟楚泠怕谢安执突然沉默,软下声音说道:“安执哥哥继续说。”
“平民男子不可行,那便只有族长的儿子入得了神明的眼了。被选出来的族长之子便是南炎圣子,终生侍奉神明,执掌南炎权柄。好了,讲完了。”
钟楚泠:“……安执哥哥讲得一手好故事。”
“陛下谬赞。”
“可惜朕没什么好故事,回报安执哥哥……安执哥哥?”
钟楚泠话还没完,便发现眼前的人不知何时闭了眼,似乎在他那句话结束的一瞬间,就睡了过去。
她不信邪,推了推谢安执,回答她的只是绵长的呼吸声。
他真的困极了。
又是谢安执良心隐隐作痛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夜谈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