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还好,一说谢安执的面色更难看了,偏生她还神经大条地撂下他,向谢老太君走去。
谢老太君年纪大了,眯着眼睛瞅了钟楚泠半天,才颇不确定地问道:“是姝丫头吗?”
钟楚泠自来熟地走上前亲亲热热地挽住谢老太君,说道:“谢老太君安好,我叫阿泠,是安执哥哥新嫁的妻主,今日回门,便同安执哥哥一起来见您。”
老人家不仅眼花,还有点耳背,没听明白她的话,竖着耳朵往她那边偏了偏。钟楚泠好脾气地重复了这句话,他听明白后,眉开眼笑地拉着她的手,慈爱地说道:“招妹有了归宿,老头子我也放心了。”
谢安执蹙眉上前,与钟楚泠一同扶起了想要站起来的谢老太君,虽是不爱听他这称呼,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他:“姥爷,你要找什么?”
“坠子,坠子,给你未来妻主的见面礼。”
“那东西……”谢安执看了一眼好像很高兴的钟楚泠,冷冷地说道,“她不缺。”
“不一样,不一样!”谢老太君拍了拍他的手,说道。
钟楚泠也跟着附和:“是啊,这可是长辈送的礼物,是长辈的心意,那是如何也不够的!”
谢安执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压下声音说道:“陛下在谢家安了眼线?”
“为何这般猜度朕啊?”钟楚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眼珠子转了转,扁扁嘴,一副委屈的样子。
“不然陛下如何得知姥爷并不清楚臣侍入宫之事?”
“好猜得很,若是他知晓,就不会躺在院子里了。你们谢家人重礼重得厉害,不会做出明知朕要来却还如此优哉游哉的事。而且,皇兄同朕说过,安执哥哥自幼由谢老太君带大,祖孙亲厚,谢家瞒着你入宫的事,便是怕老太君觉得谢家是在卖儿子而反对吧?”钟楚泠以同样低的声音答了回去,眼见着老太君从屋里出来,连忙上前扶着,眼睛滴溜溜地往他手心看。
“丫头,给,这是他姥姥留下来的坠子,专是留给安执妻主的物件儿,莫要嫌它粗陋。”
钟楚泠亮着眸子接过,忙不迭地将它挂到了颈上,得意地问道:“安执哥哥,俊不俊?”
谢安执本不想开口,可看了看谢老太君无比满足的模样,还是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发展,却完全冲着谢安执未预料的方向去了。
本意他是想来看望姥爷,却没想到姥爷的注意力全被活力满满的钟楚泠吸引去,问她如何看上他家孙儿,钟楚泠便闭着眼睛胡编乱造,她又问谢安执小时候的趣事,老太君也精神矍铄地滔滔不绝起来。
“完全看不出来,安执哥哥还会爬树呢?”
“可不?他小时候可比如今莽,若是好好锻炼,怎会像现在这般手无缚鸡之力?”谢老太君叹息道。
钟楚泠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谢安执,见他面红如血,揶揄地笑笑,加重语气道:“是啊,整个人软绵绵的,都没什么力气。”
“丫头,你以后后院里少塞人啊!招妹这孩子性子倔得跟头小驴子似的,你若是慢待他,他只会闹着脾气和你别扭,不会低头寻你邀宠的。”
钟楚泠点点头,说道:“嗯,阿泠记住了。”
谢安执一旁不服气道:“妻主填充后院是为了开枝散叶,安执无怨。”
妻主二字,咬牙切齿。
老太君皱起脸,撇撇嘴,孩子气地对钟楚泠说:“那小子嘴硬呢!”
钟楚泠忍俊不禁,笑到说不出来话,只能疯狂点头表示附和。
“时候不早了,安执也该同妻主回去了,姥爷,过几日安执再来看您。”实在是受不了自家姥爷和大尾巴狐狸统一战线,谢安执忍无可忍地起身告辞,试图切断两人的联系。
然而——
“泠丫头也要来啊!”谢老太君送他们到院子门口,一脸不舍地开口道。
“姥爷,阿泠下次一定来!”抢在谢安执开口前,钟楚泠高声道,如愿换来老人家慈爱的笑脸。
两人走时,没有同谢丞相打过招呼,反正脸皮都撕破了,谢安执可不是喜欢同人演戏虚与委蛇之人,他径直往府外走去,钟楚泠也一声不吭地走在他身侧,手里捏着坠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坐上马车,谢安执如释重负地阖上眼,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端正坐好。钟楚泠本以为他会将坠子要回去,可是他闭上眼就再也没说话,弄得她整个人也无聊起来。
若她能放谢安执片刻安宁,那她就不姓钟了。
“安执哥哥,若不急着回宫,陪朕去一个地方如何?”
“臣侍有事。”谢安执眼睛没睁,眉目依旧霜冷,说出来的话也冷冰冰的。
“那好,”钟楚泠淡淡一笑,撩起马车帘,对百合说,“去老地方。”
谢安执没忍住,眼皮抖了抖,却及时保持了高贵冷艳的模样,对她装聋作哑的行为不置一词,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出言拒绝,钟楚泠反而更来劲,还是随她去了吧。
马车行进过程中,钟楚泠还叫人停下买了一堆糕点进来。谢安执额角剧烈跳动,他想,如果她要把那些东西带进宫里,他怕他真的忍不住以下犯上把它们从窗口丢出去。
又行了一段路,耳边渐无闹市嘈杂声,又过了一段时间,孩童的欢声笑语传入了谢安执的耳朵里。
有个小孩子欢欣地高喊道:“余姐姐来了!”
此言一出,小孩子的声音由远及近,全都围了上来。
谢安执还没反应过来是何情况,钟楚泠已经自行提着点心,掀开马车帘跳下了去。
等谢安执慢慢悠悠下来的时候,钟楚泠手里的点心已经被小孩子分了一半了。
谢安执蹙起眉头,紧紧地盯着拽着钟楚泠衣袖的小孩子。
脏,太脏了,小脸小手黝黑,但还算干净,可能是在旁边的小溪中洗过了。衣服灰扑扑的,还有几个颜色突兀的补丁嵌在上面。身体因为营养不良而干瘪,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偏生眼睛乌亮,正好奇地盯着谢安执看。
谢安执收回目光环视周边,发觉其他孩子和这个小孩也差不了多少,都是很典型的乞儿。
钟楚泠将剩下的点心一并分完,顺手揉了揉一个小女孩的柔软发丝,问道:“小妍,家里的大人都在吗?”
“郭奶奶去集上买菜了,其他爷爷奶奶都在!兰哥哥也在!”小妍怯生生地收回看着谢安执的目光,乖巧回答道。
拉着钟楚泠的小男孩松开一只手,指着谢安执问道:“余姐姐,他是你的哥哥吗?”
“不是哦!”钟楚泠俯下身,耐心答道,“是余姐姐的夫郎。”
“不可以这样!”小男孩吸吸鼻涕,复抓紧钟楚泠的衣角,说道,“姐姐说过要娶我的!”
“可是姐姐说的是在学堂小测拿到甲等才答应你呀!”小妍壮着胆子嘀咕道,“你才考了乙等……”
小男孩着急了,泫然欲泣道:“小牧听话,下一次一定拿甲等,余姐姐把夫郎休掉娶我好不好!”
钟楚泠含笑看了一眼一边无所谓的谢安执,又切回认真的神色,对那个叫做小牧的男孩说道:“可是姐姐已经娶了这个哥哥,要对这个哥哥负责,不可以随随便便休了他的。”
“呜……”
钟楚泠轻柔地擦去小牧的眼泪,说道:“你会遇到比余姐姐对你还要好的女子呢!”
“真的吗?”
钟楚泠点点头,认真地说道:“真的,不信我们拉钩钩。”
谢安执一脸冷漠地看着她和小孩子们做些幼稚的互动,心觉这位小女帝属实是闲得慌。
看着这般熟稔的模样,她必然来了不少次了。
思索间,她已经牵着孩子们的手直起身子,往不远处的小院子走去,谢安执也跟了过去。
那个小院子并不破落,类似于大户人家喜欢在郊区建的别苑,只是规格要小很多,整个院子的布局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院子里有两个老人在编着竹篮,还有个少年跟在一边处理竹条。
少年是最先看见她的,眉间瞬间飞了喜色,然而看到她身后进来的谢安执时,那表情僵了僵,却立马恢复了原样。
“余姐姐,你来了。”少年腼腆开口道。
谢安执发现了少年瞬息变幻的表情,却不多言,跟在钟楚泠的身边,像一团安静的空气。
“子衿,今日没去绣坊吗?”钟楚泠随手拉了一个长凳坐下,拍了拍一侧空着的位置,示意谢安执坐下。然而谢安执看了她,又看了那粗劣的凳子,选择装没看见。
兰子衿眼里都是钟楚泠,面上飞了红霞,摇摇头,说道:“今日绣坊没活计,我便回来了。”
说着,他似乎刚注意到谢安执的模样,问道:“这位是……”
“前不久我成了亲,他是我的夫郎。”钟楚泠耐心解释道。
“原是余夫郎。”兰子衿不咸不淡地说道。
谢安执闻言施舍给了他一个眼神,大抵是居高临下的缘故,竟让兰子衿慌张躲开了他的目光。
亲亲热热地叫钟楚泠余姐姐,叫他便是生疏的余夫郎,这个兰子衿什么心思昭然若揭,钟楚泠玲珑心窍,不可能看不出来。
编竹篮的老人也停了手,慈爱地看着谢安执,说道:“余娘子好福气,迎了个这般俊俏的男娃入府呢!”
谢安执没应声,钟楚泠打圆场开口道:“嗐!娶了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见着生人害羞呢!”
兰子衿在一旁轻声开口道:“应当与余姐姐门当户对吧?”
钟楚泠闻言立刻切了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看着谢安执说道:“是我高攀。”
谢安执捏了捏皱的发酸的眉头,说道:“妻主言重了。”
这样一搭戏,两人倒蛮像情深的样子,让兰子衿看得心里不是滋味起来。他放下手里的竹条,窘迫地说道:“余姐姐吃过了吗?我去为余姐姐准备吃食。”
“不用不用,刚刚吃得很饱出来的,真的不用麻烦!”
开玩笑,若是真让谢安执看见了这里的吃食,怕是真的要吐出来。
这话钟楚泠不说,谢安执已经猜了个十成十,他极力压抑面目的不耐之色,开口道:“妻主,侍下身子有些不舒服,想快些回府。”
“啊,是我疏忽了,昨夜累着你,今日还让你跟我到处走。”钟楚泠大大咧咧说出这些话,又转头对院子里的人告辞道,“家里夫郎娇惯,身子弱,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们。”
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放下,说道:“这是给孩子们的学堂费,让他们安心读书,万事有我在。”
泠泠,长辈交际小能手,点亮了我这辈子都学不会的技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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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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