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

陆远意系着军绿色的脖套，戴着帽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闻七反倒没怎么折腾，只在脸上涂了层防晒。

闻七更喜欢被阳光晒过后的皮肤，古铜色，有种野生未驯化的美感。

今天，他们打算去野生动物保护区拍摄，晚上要来得及的话，闻七和陆远意计划去沙漠露营。

远方，白雪皑皑的雪山，云层近得似乎触手可及，但又遥远的令人心畏。

几匹悠然自得的藏野驴慢悠悠地在山脚下行走，棕榈色的毛发和低饱和的戈壁滩轰然天成，时不时有几只盘旋的渡鸦从天空中飞过。

闻七扛着长焦镜头示意陆远意跟上，这是他们最后一天在这个野生自然保护区拍摄。

来之前，闻七说，如果他们足够幸运的话，也许能等到藏羚羊。

但他们一连蹲了好几天了，陆远意见过啃食血肉的孤狼，几百米处，孤狼眼神凌厉，警惕地将自己好不容易争夺下来的食物护在身后，对着闻七和陆远意的长焦凝视了许久，才舔了舔沾着血肉的毛发。

戈壁滩向来弱肉强食，只有强者才有能力说话。

闻七在车上躲了躲脚，给陆远意看自己红外摄影机拍下来的画面。

十几天前，几只藏羚羊曾在这附近活动。一得到消息，闻七就约了陆远意，他们要拍一条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的视频。

闻七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他根据经验推测了好几个地点。今天，是他们拍摄的最后一个地方。

闻七从衬衫上衣的口袋中摸出一枚硬币，轻轻抛在空中，又用手掌接住。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掌。

花面。

闻七用手指捻着那枚硬币，莫名地笑了起来。

“耐心点吧，我看今天有希望。”闻七说。

说完，他将那枚硬币小心地塞回口袋。

*

“这么说来，你们今天有希望能拍到藏羚羊了？”陈澄懒散地靠在墙上等餐，顺便和陆远意聊天。

陆远意发来了个祝我好远的表情包。

紧接着劈里啪啦地发来了一长段话：没错，闻七说他每次拍摄只要硬币是花面，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当然前几天也有出现过花面的情况，但还是没拍到藏羚羊。闻七说，这是硬币对耐心者的考验。

陈澄笑了笑，怎么还一套一套的。

不过他从小是个手气差的，逢赌必输。于是，陈澄给陆远意发了一连串好运加持的表情。

前往保护区的路上，羊群密密麻麻的山脚下吃草，湖水倒映着天空，如同一面镜子一样承载着世界万物，静水深流。

陆远意竭力用自己为数不多的语文素养分享着自己看到的一切。

忽地，他停顿了一下，雪山依旧。

陆远意说：陈澄，这儿的夜晚总能看到最亮的星星，我用科技偷偷作弊才找到福禄寿。山上的氧气有点少，晚上，大脑总是晕晕沉沉的。

可不知怎么的，我好想你。

陈澄站在原地，将那段话看了一遍又一遍。

“145号，餐好了。”老板娘喊了声，陈澄才反应过来。

走出门许久，陈澄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尖。

陆远意，要好运啊。

西北的自然保护区里，几乎是同一时刻，闻七推了把陆远意，嘘了一声，示意他看向前边。

陆远意顺着方向看去，藏羚羊标志性的长角竖起，在天空中划过一道痕迹。

藏羚羊四肢匀称，前边有个打头的，身姿壮硕。身后，跟着一只小藏羚羊，小藏羚羊学着年长者，前脚试探性地刨着地面，前肢伸展的时候，露出腹部白色柔顺的毛发。

陆远意有些看呆。

这就是生命的魅力吗。

野性又可爱，闻七示意陆远意开始飞无人机，无人机缓缓升起，又不敢靠近，只能在几十米外小心地游荡，生怕惊扰了那两只藏羚羊。

藏羚羊悠哉悠哉地漫步，陆远意却屏住了呼吸，透过屏幕，无人机掠过孤寂的戈壁，风轻轻地，扬起藏羚羊身上绵密的绒毛。

尽管陆远意格外小心，但下一刻，藏羚羊还是奔跑了起来。

它们眼神坚毅，有力的四肢在山野间奔驰，小藏羚羊费劲地在后边跟着，稚嫩胆怯中那几分坚毅却早已在血液中流淌。

戈壁滩上从不养软弱的灵魂。

最后一天，陆远意和闻七成功地拍到了想要的素材，陆远意捧着相机翻看相片。

夜晚，沙漠摩托车轰轰作响，闻七和陆远意将三脚架搭好，又从营地搬来两个小凳子坐在三脚架后边。

陆远意拿出手机捣鼓了半天，在天空中找到北斗七星和参宿一，他兴致勃勃地指给闻七：“看，连着的那三颗就是福禄寿。”

沙漠的天空中尽是漫天星，闻七拿过手机，对着天空比划了好久才找到，他笑道：“看不出来，你还对天文有兴趣啊？我还以为你一直打算走纪实风格。”

陆远意摸了摸后脑勺：“我朋友是学这个的。”

不知道怎么的，闻七又想到了前几天无意间在陆远意手机里看到的那张照片，心下微微一动，感慨了声：“还是年轻好啊。”

他语重心长地朝陆远意使了个眼色：“别太早结婚，我家那位现在天天管着我，哪也不让我去。”

“我靠，我以前找不到酒店的时候，随便找个地方搭个帐篷就睡了。”闻七有点苦哈哈地嗷了声，“现在呢，他生怕我哪天被熊叼走了。”

和闻七作品的气质不同，闻七半路自学出家，实则是个实打实的糙野汉子。

他轻骂了声，看向陆远意：“哪有熊啊，我去，他长这么大连蛇都没见过，还怕我被熊叼走，可笑。”闻七说完，还朝陆远意展示了下自己的肌肉，示意自己可以以一打五。

陆远意笑笑没说话。

闻七嘴上不饶人，但咧开的嘴角就差没跑到沙漠外边去。

陆远意望着天上的星星，嘴角跟着扬起。

他的小松鼠，是只会看星星的小松鼠。

*

自从那天赵栋飞喝醉酒后莫名其妙地把陈澄拦了下来，劈头盖脸一顿输出后，陈澄本以为他们会像过去一样，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但最近几天，赵栋飞一家却又突然开始关心陈澄，或者说，还带着点讨好的意思。

昨天，赵栋飞还煞有其是地跟着陈澄去看陈冬。

陈冬的反应有些激烈，瞥见赵栋飞后，先是一愣，紧接着，拐杖狠狠地砸了过来，好在陈澄心中早有准备，提前避了过去。

但跟在陈澄后边的赵栋飞就没那么容易了，拐杖的一角砸到了他的肩上，疼得他瞬间脸色都变了。

令陈澄惊讶的是，赵栋飞竟然只是咳嗽了声就恢复原样，变脸的速度简直令陈澄咂舌。

陈澄不太想见他，但陈澄又没有任何理由拦着赵栋飞。

不管怎么说，陈冬也是赵栋飞实打实的生父。

气氛越来越尴尬，赵栋飞杵在院子里不动，陈冬哼了声一拐一拐地进了房间，重重地将门摔上。

陈澄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地将拐杖捡起，放到陈冬门口，又拿起扫帚将落了灰地院子扫了一遍。

临走前，陈澄耸了耸肩，赵栋飞像是完成任务一样，长嘘了口气，落荒而逃。

陆远意回来的那一天，陈澄特意请了一天假去接他。

刚发动小轿车的时候，手机滴滴地响了起来。

陈澄拿过，看了眼。

赵栋飞？好的，挂掉。

陈澄隐隐约约想起赵栋飞前几天给他发消息约他吃饭，陈澄当时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好像就是今天？

紧接着，又一通电话打了过来，陈澄果断挂断。

赵栋飞再没有打过来。

但几分钟后，一条短信发送到陈澄手机上。

赵栋飞：你不好奇陈冬当年那场车祸的原因吗？你觉得是因为你吗？

陈澄抿唇，转动方向盘。

从大西北回家要从燕安转机，陆远意和闻七前后脚往行李提取处走。

闻七刚开机就一连串的电话打了进来，闻七无奈地看了眼手机屏幕：“祖宗，都说了，晚点了。”

“我没有不接你电话啊。”闻七拧着眉，“那不是前几天充电宝恰好没电了吗。”

陆远意好奇地偷偷支着耳朵。

偷听别人讲话不是一件礼貌的事，但他和闻七挨得近，后边又是人，陆远意避不开，就心安理得地听了起来。

电话另一头是一道男声，男声清朗，还带着点播音腔调。

陆远意想了半天，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直直拉扯了十多分钟，闻七才挂了电话。

闻七晒得发红的皮肤上难得地露出几分不好意思，他朝陆远意笑了笑：“不好意思哈，我家那一位比较烦人。”

陆远意点点头表示理解。

“下次见啦。”闻七拍了拍陆远意的肩膀，“回头素材你发我邮箱。”

陆远意点头。

打开手机，陈澄说他临时有点事，可能没办法来接机了。

趁着离登机还有段时间，陆远意皱眉，给陈澄打了个视频电话。

电话声响了很久，陆远意觉得有些不对劲。

陆远意拧眉，继续拨打着陈澄的电话。

但，始终都没有人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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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