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郁郁葱葱,连绵不断。
陈澄将车停到指定位置,下车,还没走几步,陆远意就拿着顶巨大的草帽扣在陈澄的脑袋上。
“天太热,戴好,乖。”
巨大的帽檐将陈澄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洗得有些微皱的白色短袖上,陈澄的喉结轻轻耸动。
仅一眼,陆远意就移开了视线。
几年前,陆远意养了只流浪猫,捡回来的那天,小区下着大雨,猫咪躲在墙角的缝隙中勉强避雨,浑身的毛发湿漉漉地黏在一起,蓝珀色的眼睛瑟瑟地看着脚下。
陆远意走过去的时候,小猫正在发抖。
不知怎么的,陆远意看到陈澄的时候,总是能想起那只小猫。
雨天,陆远意带着那只小猫回了家,用毛巾将它裹了起来,擦干。
陆远意没有喂养小猫的经验,小猫在毛巾里微弱地呜咽着,陆远意急得手无足措。
试过了网上的所有办法,但都没什么用。
小猫疼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可还会在陆远意摸他的时候,轻轻舔他的手指。
雨势小了些,陆远意立马抱着它去了附近的一所宠物医院。
可这是一只贪玩跑到人间的小猫,注定在人间待的时间不太久。
陆远意轻叹,拍了拍陈澄的脑袋,没有听清陈澄说了什么,他胡乱地“嗯”了一声。
陈澄将帽檐往上抬了抬,看了眼全副武装的自己和裸露在太阳下的陆远意。
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博主不是最注重自己的形象?陆远意不怕晒吗?
陈澄有些无措,只好提着设备小心地跟着陆远意后边。
茶厂的工作人员带他们参观了工厂。
陆远意工作的时候,陈澄就拿着补光板站在一边。不需要补光时,陆远意就会把一台相机递给陈澄,陈澄可以自由地拍些什么。
这是份新奇的工作体验。
采茶人戴着草帽,背着背篓,钻在茶山里,像一个又一个冒起的小小的蘑菇。茶山浓郁的清香沁入心脾,满眼的绿色清新、舒展。
陈澄透过相机小小的取景器,默默观察着周围。
陆远意,是个好人。
他会笑眯眯地指出陈澄应该站在哪儿,会乐呵呵地说:“呀,陈澄真聪明,一点就通。”
陈澄来之前所有的忐忑和局促在陆远意的慰藉下,逐渐放松。
有时还会在陆远意的夸奖中不小心红了脸。
忙了一下午,陆远意随意地坐在竹凳上,翻看陈澄拍的照片。
陈澄假装不在意,可还是会偷偷瞥着陆远意的表情变化。
初学摄影的人总喜欢拍宏大的景象,但陈澄不同。
陆远意一直觉得镜头会说话,茶山上的小芽,不经意间的一朵小黄花,双手遮在额头前躲太阳的采茶人...
陈澄的镜头和他本人一样纯粹。
“陈澄啊。”陆远意抬头,一本正经地说,“将来要是获奖了可不能忘了我。”
“苟富贵,勿相忘。”
陈澄轻啊:“没没没,我就是随便拍拍。”
陆远意将设备收好,一听这话,正襟危坐了起来:“天才都是随便拍拍。”
陈澄不经夸,脸涨得通红,朝陆远意摆了摆手。
休息了会,陆远意选了个还不错的观测位置,陈澄好奇地站在一边看他操作。
无人机顺利地升空,陈澄站在一边,还傻乎乎地朝无人机挥了挥手。
无人机飞过夕阳,飞过茶山,飞过采茶人顶起的帽檐上,飞过一切美好。
两天的拍摄匆匆而过,茶厂安排的民宿没有浴室的磨砂玻璃,陈澄偷偷舒了口气。
从西南回来的时候,陈澄还是有些不真实感。
他锤了下陆远意老轿车的收音机,交通电台正放着草原之歌。
陈澄和陆远意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浅笑了起来。
陆远意懒懒地瘫在副驾驶座位上,用外套将自己裹起来,只剩下个脑袋,思绪乱飞。
他们在附近的加油站换了班,陈澄去加油站的超市接了热水,老轿车里到处飘着番茄鸡蛋方便面的浓郁香味。
陈澄大口嗦了一口,眼睛微微亮起。
陆远意一边低头咬着火腿肠,一边偷偷看着陈澄。
陈澄身上似乎有种魔力,和他待在一起,陆远意觉得心情都平静了下来。
再上路时,陈澄窝在一边,晃动着手中的水杯,茶叶跟随着上下浮动,像极了陈澄内心的忐忑。
这几天,快的像一场梦。
“是这儿吗?”陆远意打着方向盘,小心翼翼地避让着巷口的自行车。
“对对对,就是这儿。”陈澄望着不远处的小区门口,“不好意思啊,还麻烦你送我回来一趟。”
陆远意丝毫不在意,他笑了下:“见外了。那,下次见?小粉红。”
陈澄也跟着笑了笑,从后备箱中拿出自己的行李箱,朝车里的陆远意挥了挥手。
“注意安全啊。”
陆远意点头,老轿车再一次起步,发动机轰隆,陆远意谨慎地调转车头。
陈澄站在原地,轻摇了会头,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两个穿着大裤衩的光头就凶狠地瞪了过来。
显然,对方也看到了陈澄。
陈澄惊觉不好,立马提着行李箱转身。
“站住。”光头之一的男人高高喊了声,陈澄拽着自己的行李箱,扭头就跑。
巷子口乱哄哄的,陈澄在这片待了几个月,熟悉些。
他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跑,身后两个光头壮汉步步紧追,陈澄不得不调转方向,在巷子里穿梭。
“你个小杂种。”光头在后边大喊。
巷子口乱哄哄了起来,附近遛弯的大爷大妈立住,纷纷往后避让。
陈澄跑不过对方,他喘着粗气回头看了眼,双方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
这时,一辆破旧的老轿车卡着点停在了陈澄面前。
陆远意拉下车窗:“上车。”
陈澄迅速拉开把手,挤上车。
小轿车轰隆地起步,射了出去。
陈澄喘着粗气地咳嗽,半弯着身子。陆远意单手转着方向盘,见后方两人没再跟上来后,他转了个弯,将车停在角落。
“水。”陆远意将水杯滴了过去。
陈澄接过,拍着胸脯,缓了一会,才冷静了下来。
抬头,正对上陆远意那双关切的眸子。
陈澄错开视线,暗叹了口气。
“要报警吗?”陆远意问道。
陈澄轻轻摇了摇头。
那是他两个叔叔,
陆远意看了他一会,也没说话。
天知道,他刚才有多胆战心惊。
陈澄家附近的巷子路窄,小轿车要避让来往的行人,好不容易调头,陆远意就听到巷子里的一声怒吼。
他好奇地往里张望了一眼,就看见狂奔的陈澄。
陆远意想都没有多想,立马将车摆正,停在路口。
陈澄缓了许久,瘫在座椅上。
微垂着脑袋,看了眼陆远意,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轻叹了口气:“我二叔。”
陆远意关切地看着陈澄。
陈澄手腕握着紧紧地:“因为一些纠纷…闹得沸沸扬扬的。”
陈澄鼓起了个脸,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
陆远意轻叹。
老轿车再一次发动。
这一次,陆远意捡到了一只破碎的小松鼠。
陈澄拜托陆远意送自己到一个地方,陆远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
那是一个破旧的城中村。
老旧的蓝色玻璃上尘土清晰可见,陆远意不知道陈澄在想什么,停车。
“我在这等你。”陆远意说。
陈澄下车的姿势一顿,他诧异地回头:“不用,这次多谢你了。下回请你吃饭啊。”
陆远意没吭声。
他看着陈澄下车,男生的背仍然挺直,可那份破碎感,像极了那只雨中呜咽着的小猫。
陈澄走进了那座房子。
房子的主人醉醺醺地躺在摇椅上,拐杖随意地躺在一旁,听到声响,那人也是眯起眼,朝陈澄看了会。
骂声混杂着粗俗的喘气声喃喃地传来。
陈澄把院子里那把翻倒的椅子捡起,搬到了躺椅旁边。
“他们来找你了?”陈澄微微垂眸,院子里的大缸飘着一层层的灰尘。陈澄看了几秒陈冬额角的淤青。
“来呗,老子怕他不是。”陈冬呼噜了几声,“老子和他说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这房子,想也别想从老子手上要走。”
满嘴的酒气喷洒出来。
陈澄往后避开,眉毛拧起:“少喝点。”
陈冬眼睛一撇,脑袋转过:“要你管老子,一整天的跟个窝囊废一样,老子好不容易把你拉扯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当窝囊废的。”
静寂。
陈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深深看了陈冬一眼:“走了,你自己留心点。”
留心什么呢?
陈澄也不知道。
陈冬摆摆手,不耐烦地哼了声。
就在陈澄快要走出去的时候,陈冬突然叫住了陈澄。
“陈澄。”
陈澄没有回头,顿住。
“走吧,别再管我了。”
陈澄没有回头,他静静站了几秒,耸肩。
一副听到了又没听到的样子。
院子又恢复了冷清,陈冬静静地睁着眼睛,他挣扎地坐起,看着自己只剩下的一条腿,恶狠狠地锤了半天。
疼痛从腿间蔓了上来,陈冬咬牙,双手捂脸,眼泪滑落。
他本就是个将死之人。
另一边,陈澄戴上帽兜,可刺眼的阳光还是从各个角度刺了过来。
手机里,舍友说他昨天就搬家了,顺带还附了张陈澄房间被砸的乱七八糟的照片。
紧接着,是条长语音。
陈澄找了个角落,静静地听完,却发现自己什么感想也没有。
他勉强地给曾经的舍友发了个ok的表情包。
忽地,眼前的光线暗了下来。
陈澄疑惑地抬头,却听到。
“小粉红,可以去吃饭了吗?”陆远意双手插兜,耸了耸肩,“再不吃饭,我要饿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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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捡到一只破碎小松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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