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码头归于寂静，只有那十八具躺在血泊里的尸体还能证明几分钟前的硝烟。

一只满是鲜血的手动了动，撑着它的主人往前挪了几厘米，艰难地够住不远处的手机。

血液模糊了视线，神智逐渐不清晰，用最后一丝力气点击了发送后，最后一个生者也彻底离开。

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一个小小的影子躲了大半宿，在天边渐白的时候现身挨个检查了一遍，确认无一活口，带血的嘴角高高扬起。

“傅瑶，对不起，马克思主义我抄不完了。”

几天前收到严允儿这条信息的时候，傅瑶没当回事，还安慰她没关系，会有办法的。

再次收到她的消息时，傅瑶才反应过来事情不对。

“傅瑶，再见了。”

打过去是无人接听，第二天一早再打，接电话的变成了严允儿的母亲。

“是傅瑶啊！”严母声音里满是疲惫，几乎是哭着说完一席话，“允儿昨天晚上跟朋友出去玩，出了车祸，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走了。你要是方便，就回来送送她吧！她一直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即使经历了那么多生死，傅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依然愣了好久，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和自责弥漫了整个胸腔。

“允儿。”死死按着心口，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眼泪的下流。她果然就是个灾星，所有靠近她的人最后都会受到伤害。

“你难道不知道严允儿是顾家那两兄妹的人吗？”傅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递给她一张纸巾。

傅瑶沉默地等着她下一句话。这件事她还真不知道。

傅玖对她的反应很满意，“顾氏兄妹花了十年布一局棋，名为猎杀。想要杀猎物，自然需要诱饵……”

“你怎么会知道？”傅瑶打断她，顾雪宇兄妹那么谨慎的人，这个计划除了亲近的人不会有外人知道。

傅玖眨了眨眼，“瑶瑶不如猜一猜？”

控制住想要掐死她的冲动，傅瑶猜测，“南星一？”

“瑶瑶，你还真是。”傅玖笑着摇了摇头，“太小看我了。”

“这个世界上能够聚集起来的，可不止顾氏员工遗孤和你的长生天。”傅玖上前一步，抬手覆上她的左眼，依然笑得温和，“瑶瑶，你知道的，我一向是得不到宁可毁掉。”

“傅玖。”有什么事超出了预料，傅瑶警告，“别逼我。”

“不。”傅玖摇摇头，收敛了所有的表情，“从小都是你在逼我。”从你出生开始，就再把我往绝路上逼。

两人的对峙最后被急促的训练铃声打断，各自扭头向着自己的方向离开。

傅琚对傅瑶的训练很严苛，一般人根本坚持不下来，傅瑶一开始的时候也有些吃力，但是她不肯服输，再苦再累，也没有叫停。

但是今天，看到她又一次失误被打趴下，傅琚终于动了怒气，“真正的战斗中容不得分心！就你刚刚的表现，不仅不知道死了多少次，还会连累队友！”

傅瑶趴在地上，半天没有动，因为脸朝地，傅琚看不到她的表情，以为自己话太重，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去扶她。

“休息一会儿，我…”傅瑶的表情让他心中一痛，关切道，“瑶瑶，怎么了？”

傅瑶眼中失了焦距，她似乎看到了那个慢慢成长起来的严允儿，厕所里泪眼婆娑地仰头望着她，医院里抱着她哆嗦着说自己反抗了，可以做她的朋友，还有满眼星光说要考隋远大学的时候……

“我想出去。”去看她，去见她最后一面，“今天，是允儿的葬礼。”说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哭腔。

调查过傅瑶的人都会知道严允儿的存在，傅琚也不例外，那是傅瑶经历了所有不堪后，除了宋源最亲近的人。

“我带你去。”三年前没赶上，让她一个人面对死亡，这次一定要陪着她。

严允儿的葬礼并不热闹，她家没什么亲戚，来的多是同学，当年高中的班主任带着十几个代表前来吊唁，离开的时候正好遇见傅瑶。

宋源也在，正在和他们道别，见到傅瑶马上走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声音嘶哑，“瑶瑶。”

虽然严允儿因为他受了很多委屈，却从来没有怪过他，也没有要求他有所回应，对于宋源来说，严允儿是除了傅瑶最要好的异性，而且是正在试着去回应的人。

“傅瑶，你帮她站了起来，带她离开，可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有人问。

“别乱说。”班主任喝住他。

宋源也瞪了那人一眼，低头对傅瑶说，“傅瑶，允儿的死跟你没关系。”

傅瑶垂眸不语，宋源不想再理会这些人，就揽着她往灵堂里去。

身后那人似有不满，依旧在嘀咕，“本来就是，如果不是她，严允儿就是被欺负一下，至少会活着。”

傅瑶没有细听，加快脚步走进那个黑白的世界，允儿的照片被处理成黑白色，但是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依旧那么美。

“傅瑶，谢谢你来了。”严母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傅瑶，上前抱住她，“快走，不要回头，去沈家。”

傅瑶一愣，还未答话，就被她推开，宋源在旁边扶了一下才避免摔倒。

“跑啊！”严母几乎崩溃的吼声传来，傅瑶立马拉着宋源往外跑。

还未跑出三米远，耳边就响起一阵爆炸声，一群熟悉的黑衣人闯了进来，下意识回头去拉严母跑，严母却挣开她的手往回跑去找严允儿，在三步远的地方被一颗子弹打穿了头颅，三秒钟后倒了下去。

傅瑶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反应慢了一瞬，好在宋源推了她一下。

“傅瑶，快跑！”宋源死死抱住那人，头上身上挨了好几下。

傅瑶有了上次的经验，拎着随身带着的匕首解决了两个，一回头就看到宋源被人砸向墙壁。

“宋源！”担心地唤了一声。

宋源头晕眼花，嘴里一片腥味，“傅瑶，快跑。”他似乎知道在四三一傅瑶为什么失踪了，只可惜他还是不够强大。

傅瑶一咬牙，不再去管他，好不容易摆脱那群黑衣人，跑出了严允儿家的院子。却见到阿山等人正与人纠缠，混乱中，离她最近的地方一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一尘不染，笑容和煦地跟她打招呼，“傅瑶，好久不见。”

对上他眼睛那一刻，傅瑶神情恍惚了一瞬，被人一支试剂注射进脖子里，失去了意识。

严允儿家在一条老巷子里，傅琚没有进去，就在巷子外面等着，听见爆炸声立马意识到出事了。

“傅瑶在哪儿？”刚打开车门，一辆红色的跑车就飘了过来，车窗降下，顾雪言绝色的面容上满是焦急。

傅琚没有理她，拔腿就往巷子里跑，顾雪言一气，调转车头，直接开进了小巷子里，狭窄的巷子里被她撞得遍地狼藉。最后看到那坍塌下来堵住了整个巷子的房屋，气得直按喇叭。

傅琚用了三分钟爬过那堆废墟，入眼一片混乱。

“我艹！你TM给我放下瑶瑶！”阿山拎着一根木棍满头是血，跟着他的小弟早已没有了战斗力。傅瑶高中的同学们还没有来得及离开，正躲在阿山背后瑟瑟发抖。

轮椅上的男子抬眼看见冲过来的傅琚，笑容收敛了几分，立马留下四个人断后，带着傅瑶就跑。

“瑶瑶！”傅琚想要追上去，但是留下的四人不要命地拦住他，交手间，傅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阿山也被激起了蛮气，扔了木棍，大叫一声冲上去，抱起一个黑衣人就往墙上扔去，力道之大足以断其筋骨，然而那人只是在地上趴了三秒，就慢慢爬了起来，碎掉的筋骨在肉眼可见地恢复。

“我艹，这什么鬼！”阿山震惊了。

“小心！”傅琚话一落，就见阿山被一人从背后一拳打掉了脑袋，脑袋落地的时候，眼里的震惊都还没有消失。

目睹了这一切的人顿时吓得尖叫，有人甚至当场晕了过去。班主任强撑着护着大家往安全的地方躲。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傅琚的实力比起这些人来也有不足，很快就落了下风，一个不及，被人掐住了脖子。

“瑶瑶。”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太弱，胸腔里的空气被挤压，眼前的景物也逐渐模糊。

曾经的傅瑶也会叫他哥哥，会在他去上学的时候抱着他不让走，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疏远，甚而憎恨的呢？好像一切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当他以为的理所当然消失了，他才知道在他不曾注意的地方，傅瑶受了多少委屈。

等他想要去保护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桎梏他呼吸的力道突然消失，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傅二少，好久不见啊！”留着寸头的男子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衣人的脖子，嘲笑道，“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么弱啊！”

傅琚几乎要把内脏咳出来，仰望着那张在阳光下发着光的脸，道出了他的名字，“沈子遗。”

沈子遗，字景珩，曾经与傅珏齐名，与子冉匹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