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

李又及的脸蛋看上去红红的。

回了教室上课以后，还能听见他咳嗽的声音。

语文课的时候，班主任走了进来。

在开始上课之前，她提到了李又及，顺便表扬了他。

“我们班的李又及同学，他的精神非常值得我们学习。”

“今天早上我接到他奶奶的电话，电话里说要给他请一天假期，因为他有一些感冒和发烧，然而刚刚在朝会的时候，我们都看见他拖着病体也仍然要来学校。”

“所以，让我们为他鼓掌。”

全班人的掌声还有目光，全部为他响起，朝他看去。

如果是以往，朱妮妮大概会在课下说：“你傻不傻呀，我要是生病，我要请一周的假期呢。”

可是现在，她看了看坐在教室角落的他，和自己穿着一样的校服。

夏季的短袖，还有脸蛋红彤彤，好像在发烧的他。

人的一生中有很多个时刻，被拍照定格。

也许就是这一刻开始，李又及就已经注定了会成为她最好的朋友，无关性别。

两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地重归于好，甚至比以前的关系更好。虽然李又及咬死不承认自己是因为朱妮妮所以挺着病体还要穿着夏季校服来学校参加的朝会，但还是有一些人瞧出了端倪。

郑月灵还忍不住偷笑：“我都觉得你俩关系有些好过头了吧？”

那个时候还没有磕CP的说法，所以郑月灵以一种更直白的方式说了出来。

“嗯。我们两个是很好的朋友。”朱妮妮不否认，甚至有些骄傲。

她现在觉得能和李又及成为青梅竹马，是件幸福的事情。

谁的朋友能够这样仗义呢？

时间就这样匆匆而过。

他们会在教室一起上课，下课一起回家，李又及会在她弹钢琴的时候，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看不知道哪里借来的盗版漫画。结束以后，他们会穿过漫长的一段林荫道，进入小区，各回各家。吃完饭，写作业，偶尔下楼跟其它朋友玩会儿躲猫猫或者老鹰捉小鸡。

三年级以后，他们又开始学习英语和科学，玩耍的时间也渐渐少了。

本来以前还能下午四点放学，现在课程增加，就要六点放学了。

朱妮妮仍然在学习钢琴，也是这一年，她就要去考钢琴四级。

这对于年龄还小的她，是一点挑战。

然而在这之前，有件更重要的事情。

学校又举办运动会了。

自从程与岐在运动会上大放光彩以后，班里就有些期待运动会的来临。这不仅是他个人的荣誉，也是班级的荣誉。

她们五班成绩没有前面的尖子班优秀，但是运动上却不枉多让。

“你说，程与岐会报哪些项目啊？”郑月灵拿着运动会报名单，转头问朱妮妮。

“短跑？”

“是，这个肯定。”

去年程与岐就是在运动会上参加的短跑，还把三年级的学生给超过了。

“他好像还要参加接力赛吧？”除此以外，朱妮妮也不知道了。

郑月灵将报名表拿在手里捏了又捏，突然，像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说：“好吧，那我也参加个接力赛。”

他们学校的接力赛，就是4x100米，由两个男生和两个女生组成，最后在场上的时候交替出发，是一种团队精神的体现。

但——

也能和男生接触上。

是吧？

朱妮妮看着郑月灵，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郑月灵是那种很白的长相，在这样小小的年纪，就能看出她未来肯定是个美女，而且正如她名字的灵字而言，她的确长得很水灵。

更何况，是自己的好朋友喜欢一个男生，她当然要做出支持。

“好，那你报名吧。”朱妮妮点了点头，“下午就要交到徐老师的办公室。”

“嗯。”郑月灵笑了笑，眼镜弯得像月亮，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对了，你报什么项目？”

这次的运动会，班主任是专门动员过，说让大家都积极参与，每个人至少要报名一个项目，再由他来挑选。

“不知道呢，看到时候班里有没有缺额的，我再补上？”朱妮妮这样说，并不是因为她的体育成绩多么耀眼，而是因为团队精神。

总会有没有人愿意去的项目吧。

“还剩下八百米。”体育委员在最后统计结束以后，告知了大家这个消息。

对于成年人来说，八百米可能轻轻松松，但对于目前这些小胳膊小腿，四肢似乎都没有发育完全的小屁孩来说，可是个不小的挑战。

没有人愿意去的。

于是，被剩下的八百米和被剩下的朱妮妮就这样绑定在一起。

因为这个项目只有她一个人参加，所以班主任也没有再进行人员的挑选。每天下午五点半放学以后，朱妮妮不能再像以往那样直接去钢琴班，而是要留下来练习半个小时的八百米长跑。

好在她平日里在大院里就是野孩子，经常风风火火地跑来跑去，这样跑下来也算是强身健体，李又及的爷爷还夸过她是体育健将，直言：“妮妮这丫头不应该送她去学习钢琴，应该让她去练体育，以后为国争光。”

气得妮妮的奶奶没好气道：“要去送你孙子去，别打我宝贝孙女的主意。”

这个独生子女年代，谁家的孩子不是香饽饽，于是谁也没有再提过这茬。

然而，朱妮妮实在是有些天赋的。她跑八百米的成绩不错，班主任在一旁给她打秒表，最后发现她比一些跑接力赛的孩子速度更快。

体育精神，团结精神，班级精神都凝结在接力赛上，可不能输。

“妮妮，要不然你再去顶个接力赛的位置？”班主任一边耐心地给她倒葡萄糖液体，一边跟她分析道，“你的速度不去接力赛实在可惜，这是为班级争光的好机会。”

“嗯——”朱妮妮没同意，因为接力赛的人员已经满额。

班主任根本没有想到她考虑的事情，只觉得她有些犹豫就是有戏，于是将操场另一边练接力赛的四个人召集了过来。

“练得如何？”班主任笑着看向学生们，说道，“现在我们打个秒表，看看你们的练习成果。”

谁都想表现得更好，大家都使劲跑，风往后吹，掀起衣角。

然后，郑月灵被挑选了出来。

“月灵，你速度还是不够，我想让妮妮顶上去可以吗？”班主任说话的方式依旧柔和，可是谁敢忤逆。

郑月灵捏了捏衣角，汗水已经湿了额头，碎发被黏在一起，印在脸颊上。这些都是她努力的证明，然而却被视而不见。

她只能点头，顾全大局：“好。”

朱妮妮有点难受。

“老师，我不太想跑接力赛。”她这样说。

“为什么？”班主任有些傻眼，刚刚他争取了半天，可不就是为了让朱妮妮去接力赛吗？结果好一顿忙活，她又说不去。

朱妮妮解释道：“我今天听体委说，八百米在接力赛前面，如果我连续跑两场，可能有些不太行。”

这样吗？

既然这样，那确实不行。不能为了班级荣誉，罔顾学生性命。

“那好吧。”

下午六点，火烧云。

李又及今天做值日，他没在操场上等朱妮妮，结果两人正巧一起结束。

他们并肩走着，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朱妮妮说：“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喜欢程与岐了。”

李又及正拿着一包五毛钱的辣条吃得欢，听朱妮妮这一决定性的发言，吓得差点连辣条都掉地上。

“你受情伤了？”

“没有，我受的外伤。”

“他惹到你了。”

“也许。”

如果刚刚程与岐没有跑出风一般的速度，那么郑月灵就不会被淘汰。

“我也觉得他不怎么样，不就是学习成绩好点，长得人模狗样，跑得像有狗在后面追……”

听着李又及这话说得越来越偏，朱妮妮连忙将他打断：“停停停！”

“小爷也不赖。”

不知道李又及在哪部电视剧学习的语言，现在最爱自称“小爷”“本少”这些词语。

受不了。

朱妮妮加快步伐，将李又及甩在后面，踏进了琴房。

歌声交响，琴键与指尖碰撞，世界名曲与经典古乐混在一起，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朱妮妮现在算是“学姐”，许多和她一起进来学钢琴的同级生都已经放弃，于是她现在拥有一个单独的房间，里面还有个沙发。

李又及进去以后，仿佛回了家似的，将书包往上面一扔，自己往上一躺。

他问：“所以到底为什么？”

当时他决定不喜欢关妙雪的时候，是有依据的。

所以在这个年纪的他认为：凡事要讲证据的。

“因为……”朱妮妮背对他，掀开琴盖，随意地按下一个琴键，“郑月灵也喜欢他。”

“你们都喜欢，也没有什么影响吧？”

“有的，如果和好朋友喜欢上同一个人，是对内心的折磨。”朱妮妮回答得很认真。

“噗嗤——”

“你笑什么？”

朱妮妮回头瞪她，圆溜溜的眼睛，漆黑的瞳孔，还有些怒气。

他们无数次对视彼此，因为从小就如此。

“一码归一码，朋友是朋友。”李又及从沙发上坐起来，仿佛小大人似教导道，“我笑你，喜欢一个人不知道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