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梅雨季节

已经到了六月,南市进入梅雨季,连续三天,时有时无的雨总是莫名其妙地突如其来,将整座城市变得湿漉漉。

南城一中的主教学楼外已经挂起了红色横幅,上面印着“2024年南市普通高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考点”,与往年一样,今年南一依旧做高考考场。

高三学子的紧张备考丝毫影响不到高二学生的放飞与狂欢。

即使再次回来上课时,他们已经成为整座学校里最年长的一拨人,而后开始自己的高三生活。但今朝有酒今朝醉,以后的事以后说。为期四天的高考假期,就是他们现在比拼谁先收拾完书包走出校门的最大底气。

祁言涧将后面柜子里还没搬完的书全部装进了袋子里,袋子是她中午特意带过来的,不然书包放不下。

她埋头收拾着书桌里的课本,等再抬起头时,教室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整栋楼都空荡荡的,教室里多出来的课桌被整齐竖成一排,摆在走廊的一侧。

闷热的天气,潮湿的空气,沉甸甸的书包将全部重量都集中在肩膀,使她不得不微微驼背,后背沁出的汗已经浸湿校服,甚至书包紧贴在背部的那部分都已经有了湿意。

祁言涧收回贴在校服与书包夹缝的右手,然后将左手的布袋转换到了右手上。

走出长走廊,右转进楼梯间。

下雨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显而易见,窗外梧桐树的叶子在雨水洗涤后呈现出透亮的绿,大片大片的梧桐叶在微风中缓慢摇曳,交叠在一起,像上沉下伏的绿色海浪。

出了教学楼,出了学校大门,熟练地灵活穿过人群,祁言涧终于拐进一条狭窄的小巷。

雨后的阳光从不吝啬,直直洒下来,铺在长满青苔的墙脚、起伏不平的青石砖和一个一个积水的小水坑上。

这条巷子虽然窄,但很长,贯穿了琴岛路和屿山路这两条道路的头和尾。

走到巷子尽头,出去左转,再走二百米就是祁言涧居住的小区。

她加快脚步,走了这么久的路,头顶的太阳散下的阳光已经不再是绿叶恰到好处的装饰,也不是给予大地的赏赐,全然只是加大她汗水刺痛皮肤痛苦的“罪魁祸首”。

到家收拾完之后已经接近六点钟,天色未暗。祁言涧将换洗的衣服搭在洗衣机上方,开始放空自己的大脑。

一分钟之后,她再次有了动作,淋浴间传出水流的声音。

晚饭吃什么她不知道,每顿饭吃什么实际上她都很迷茫。有时候作业太多写的太投入也就糊弄了事,省了一顿又一顿,直到把胃口伤了,被医生警告后她才开始上心吃饭这回事。

去商场吃顿好的太麻烦,需要走十几分钟的路;去小区外的小饭馆吃顿普通的又太热,而且人很多。

于是在自己楼下超市买一些速食和泡面成了最好的选择。

陈伯依旧坐在门口的收银台里,手机上是斗地主的界面,见她来笑了笑,说:“这回又放假了,可以休息休息。”

祁言涧点点头,也对他笑了下。

“小祁,晚上就在我这里吃吧,吃过了再和思渺一起回去学习。”陈伯发出一对顺子,而后再次抬头对着正在附近挑酸奶的祁言涧说。

祁言涧顿了下。她拿起一盒黄桃味儿的,放在台子上,开口:“不用了陈伯伯,家里还有书需要收拾,我自己煮点东西吃就好。”

她回头看了眼超市里面的货架,继而转过头:“思渺还没回来吗?”

“没回呢,她干啥事儿都不着急。”话虽是抱怨的话,但陈伯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一点对自己女儿的不满。

祁言涧又说:“那我给她发消息,让她去我家就好了,正好可以一起多做点东西吃,这样还节省时间。”

陈伯开着玩笑:“两个人加起来会做的菜超不过五个。”

祁言涧摸了摸头,倒也没多不好意思,说:“那我就直接告诉她去我家了啊。”

陈伯又发出一对牌,他无奈点头:“嗯嗯,小姐俩自己弄着吃去吧,反正你们都比我会弄新鲜玩意。”

有时候看小年轻发的朋友圈,图片上的食材他都认识,但一整盘菜摆在桌上他就不敢认了。普普通通的蔬菜被做成各种各样的造型,好看的让人都快下不去嘴。

见他同意,祁言涧又去拿了两袋速冻饺子和几样蔬菜。

做戏做全套。

回到家之后她只留了一桶泡面,其余的一概放入冰箱里。

解决完晚饭,祁言涧进了卧室,打开习题册之前,她先把手机调成了振动模式,放在了桌角的位置。

陈思渺的消息比她预想来的要晚得多。

手机铃响时,祁言涧特意注意了一下屏幕上方显示的时间,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

她接通电话,没给对面解释的机会,开门见山问道:“你在哪?”

对面的陈思渺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提前在大脑里打好草稿的一通话全被塞了回去,有点后知后觉的紧张:“你咋知道我不在家?”

她提高嗓门:“我爸去你家找我了?!”

祁言涧盖上笔帽,从椅子上站起身,拿起手机向卧室门口走去:“现在着急是不是有点晚了。地址发给我。”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她先打了辆出租车,下楼的电梯里,收到了陈思渺发过来的地址。

附带两条时长不短的语音。

祁言涧扫了眼,记下名字,然后就关上了手机,根本没点开等待收听的语音条。

晚上的风要比白天稍微凉快一点,但依旧粘腻,好在出租车就在附近,祁言涧没等两分钟就上了车。

冷气再次将她包裹。

南城灯火通明,马路上的车辆络绎不绝,虽至深夜,但这座被生活在其中的人们蓄满能量的城市仍在运行。

祁言涧看着眼前的这栋别墅,里面灯火通明,自己突然出现有多突兀她不敢细琢磨,怕多思考一秒就丧失进去的耐心。

想到刚才那通电话里陈思渺已经快说不清话的迷糊状态,她让司机在路边等一会儿,去按响了大门的门铃。

-

陈思渺有点被盯毛了。

原本她以为喝到胃里的酒精已经翻滚到了脑子里,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

现在脑子里的少量酒精已经全部挥发了。

拜对面人所赐。

宋洵州自她挂完电话起就一直看着她,也不说话,整个人仰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臂,面无表情、眼神不带任何温度地、将她当作即将发射的靶子般凝视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喝了酒,大脑容易发散思路,陈思渺觉得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对面这个人周身气场都变了,让人莫名有点发怵。

一点话头都很难起,被看的头皮发麻开始起鸡皮疙瘩了,陈思渺才慢慢开口:“到底在看啥……?”

话毕,大门口传来门铃声。

宋洵州立马起身,他垂眸瞥了眼陈思渺,陈思渺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不屑、不耐和责怪,然后就见他拦住打算去开门的一个朋友,往门口走去。

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门开了。

宋洵州高出祁言涧一截,她得抬头看他,两个人目光相交的一瞬间,几乎双方同时怔了下。

仿佛这样的初见有些过于仓促,双方没做什么准备就打了照面。

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

本就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

祁言涧先行错开视线,保持礼貌:“你好,我来接一下朋友。”

她没再直视他的眼睛,抬了抬手,指指里面半睡半醒的陈思渺。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点不敢和他对上视线,这样的祁言涧有点小怂,她的微表情尽收宋洵州眼底。让他逐渐放松下来,紧握成拳的右手慢慢放开,被主人插进裤兜。

眼里浮现出笑意,宋洵州左手还搭在门把手上,半个身子挡住里面的视野。

“先进来吧。”他看见了那滴自她额角流下的汗珠,侧身将大门完全打开,给她让出进门的空间。

外面还有司机在等,祁言涧不想浪费时间,她道了声谢,就路过他去看陈思渺的情况。

陈思渺看见祁言涧时眼睛都亮了,来人今天穿了一身白色长裙,细直的长发被她绾在脑后,用一个白色的夹子固定住,不够长的两绺碎发散在她的侧脸,为本有些冷淡的面容增加了几分柔和。

她站在自己身边,陈思渺感觉刚才被宋洵州激起来的鸡皮疙瘩全消了。

天生具带安全感的一个人。

祁言涧此时此刻的脸色说不上好看。

即使表情和刚进门时大差不差,在外人看来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但她也算祁言涧的半个发小,清楚她的低气压。

“能走吗?”祁言涧问。

“能,没问题。”陈思渺立刻回应,边回应边起身。

祁言涧扶了她一把,在这间隙打量了下室内环境,已经狂欢完了的生日局,地板上堆满了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礼物盒,滚着已经空了的酒瓶,以及横着几个已经睡昏过去的人。

“……”

那个人依旧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人是,视线也是。

毫不掩饰的注视,直白的目光让人忽视不掉,祁言涧不禁抬头回视过去。

宋洵州的眼睛很黑,他不发一言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总有种莫名的侵略感,此时此刻尤甚。

心脏被揪了一下的酸涩,这次是宋洵州垂下眼眸,避开了女生有些困惑的眼神。

多冒犯。

他在心里骂自己的没出息。

“自己一个人送她回去可以吗?”宋洵州问,照比上次说话的嗓音沙哑了好多。

祁言涧搀着陈思渺,她说:“可以。”

倒是没看出来他有多大醉意,不过应该也喝酒了,不然声音怎么会哑成这样。

于是再次路过他的时候,祁言涧停了下来。

“用帮你叫一辆车吗?”

宋洵州闻到茉莉花的香味,是她的沐浴露味道。

他低头看她,眼底的炙热无处遁寻,根本藏匿不住,手心里的汗意让他的心痒痒的,靠近她的步伐还未迈出,就被他仅剩的为数不多的理智拉回。

宋洵州的眼底恢复几分清明,他摇摇头:“不用,你注意安全。”

祁言涧在看清他泛红的眼尾时有点无所适从。

他说了不用,那她直接走就可以了,但脚好像被黏在地板上,她好一会儿都没动,连陈思渺趴在自己肩膀上开始胡言乱语都没顾及到。

两人之间的氛围好安静、好奇怪,但是就这样安静地待着,谁也不说话,又莫名很舒服。

所以祁言涧走不动路。

直到外面传来司机师傅催促的鸣笛声,她才大梦初醒般,搞清当今是何时,当前在何地。

没有再说话,没有再看他。

祁言涧用空着的那只手推开门,带着陈思渺离开了内部针落可闻的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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