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则日记

假期的最后一天,他们在学校度过。

高考的最后两个科目分别是化学和地理,两场考试的间隔很短,志愿者们没办法离校,而且只能呆在学校特意给本校考生安排的自习室里。

祁言涧原本打算中午回家换校服的,这样结束之后她就可以直接去食堂吃饭,而后回教室上晚自习。

能省去很多在路上的时间。

但是变化总比计划快,中午虽然是在家门口的面馆吃饭,她也没特意回去换衣服。

事实上,那时候自己已经完全把这码事抛在了脑后,还是到回校集合的时候才想起来。

自习教室所在的这栋楼离被设为考场的主教学楼很远,在学校大门侧,所以学生们不需要再用气声说话。

耳边由欢快的嘈杂变为沉默的安静,所处地点由广场转移到自习室。

宋洵州出现又消失。

这样的体验重复了两次,一下午已然过去。

地理考试的收卷铃声打响,2024年高考正式落幕。

祁言涧和宋洵州站在致远楼的大厅角落里,透过面前巨大的玻璃窗,看着外面一个又一个走过的考生。

脸上表情各异的考生。

今天没下雨,似乎连老天都在为他们庆贺。

此时此刻,空气里弥漫的都是自由的气息。

考的或好或坏,同样的是当所有人迈出校园大门那一刻,也走下那条名为“青春”的火车。

十二年,年复一年学校、家里两点一线,格式化的生活就此划上句号。

宋洵州收回看向前方的视线,转而去探寻站在自己身侧的女孩的表情。

这次,她没有接收到自己传递过来的信号。

祁言涧在走神。

他没有说话,只无声地注视着她的侧脸。

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她的日记本上看到的一句话。

——18岁,好特殊的一个数字,好像到达它,就是在和青春做告别。

仔细回想旁边标注的日期,那句话就是在今天被她写下。

在此之后的三个月,本子上没有再出现任何文字。

直到祁言涧过18岁生日那天,她再次打开日记本,在这句话的下面做了补充。

——我努力让自己不再慌张。至少现在,我还在这条飞驰向前、名为“高三”的青春火车上。

对于祁言涧来说,青春期是灰色的。

未来,这个词太奇妙。

靠近它,迎来痛苦;而远离它,又失去幸福。

当时作为一名高中生的宋洵州触摸不到这种痛苦,他没过多思考过未来。

因为总认为不会太坏。

在此之后,他来到20岁,紧接着,25岁。

这中间,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厌恶命运,更不对未来抱有任何期待。

但是现在他回到了过去,不再需要面对那个一眼便能望到尽头的未来。

曾经让自己懊恼一切为时已晚的话,甚至现在还没被写下。

“在想什么?”宋洵州开口。

祁言涧因为他的声音回过神,对上他的目光,说:“在想,咱们马上就要高三了。”

“对啊,时间过得好快。”

“快吗?”祁言涧垂眸,看到自己的鞋尖,她又抬头去观望门口乌泱泱的人群,“其实,我希望能再快一点。”

祁言涧一向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宋洵州没从这句话里面听出任何意味,因为她只想让他觉得这仅仅是一句随口一说。

如果刚刚没想到那则耗时三个月才写完的日记,他也真的把这句话听一遍就过去了。

“专注当下,时间就会过得快一点。”宋洵州对她说。

珍惜当下,遗憾就会少一点。

他又在心里做补充。

只不过,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

“是吧。”祁言涧眼睛微弯,觉得有道理,听了进去。

身边的人陆陆续续都离开了大堂,他们两个都没穿校服,需要回去换衣服再返校。

临道别前,她是感到宋洵州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的。

但是没等到。

他不想说的话,她不会去问。

谈不上失落,走在熟悉的巷子里时,祁言涧的心里是踏实的,她没有掉进自己以为会挣扎一会儿的情绪陷阱里。

宋洵州刚刚说的那句话简短却有力量。

和他这个人给她的感觉一样。

和他待在一起,对于她,是在充电。

在为时四天的假期里,他们见了好多面,相处了好长时间。

祁言涧早已把电充满,这已她足够独自消解好多往往一概突如其来又找不到源头的坏情绪。

-

傍晚再返校,如当时离校把东西一口气搬到家里一般,她又废了好大力气背着如山重的书包,拎着巨大无比的袋子上到三楼。

到班里时,生活委员正在组织着摆桌子,因为高考前大家已经把书桌全部清空,所以这次换排的效率很高。

祁言涧坐在第四排,她先走过去,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又将里面装满的书全部装进了书桌里。

做完这些,又背着空书包,挤着人群上到四楼,把自己放在尽头那间储物室的东西全数背下来。

上上下下两次,身上已经出满了汗,脖颈处因汗水浸染而出现的刺痛尤其明显,根本无法忽略,于是她起身,去水房粗略地用清水洗了洗。

等一切事情都做好,晚自习的上课铃也响了起来。

祁言涧往后靠上椅背,低头在书桌里找自己需要的试卷。

就在这一瞬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那个清晨,那棵梧桐树下。

宋洵州说,以后累了,可以抬头往对面楼看。

那里有个小角落,只有靠窗位置才可以看到。

卷子找到了,只不过没来得及被拿出,只露出一个角。

她停下手中动作,直起身,扭头去找他口中的那个角落。

抬头看。

祁言涧从对面楼的顶层开始,逐层向下寻。

只不过,她并未发现有什么小阳台存在于某个位置。

只看到自己倒映在玻璃上的脸,混在了明亮璀璨的晚霞里。

夏天的天很长,时间已经接近六点,天色仍如白昼。

可能是他的那个朋友说错了位置吧。

文十并看不到小阳台。

巧合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

就在收回视线的空当,余光里滑过一抹暗色,祁言涧微微一滞。

心跳居然开始不受控加快。

生理性的期待让她有些不敢去捕捉那抹暗色,如果是错觉,她不意外自己会失落。

缓慢地侧过脑袋,重新看过去,连带着身体都不自觉一起转过。

祁言涧清楚地看到,对面楼的第四层,确确实实有一个阳台存在。

它真的不大,完全符合宋洵州口中的“小”,而且正朝向并不是自己这边的方向。

从这里向那边观望,看到的不过是它的最右侧。

如果外面站了一个人,那么在他左边的人,会被他完全遮挡住。

狭窄到如此程度。

祁言涧忍不住想,能发现这个视角的人不止需要眼力,更需要的是运气。

要有多巧合,才能在恰好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对面第四层,又刚好上面站了人。

第一节晚自习在六点开始,七点半结束。

祁言涧头一次觉得这节自习如此漫长,她试图集中注意力,可是铺在桌面的试卷上的文字分解成一笔一画,飘到半空,飘到黑板,飘到对面阳台。

就是飘不进自己的脑子里。

人真的是一种贪婪的生物。

就像刚才,她只盼望着能够找到那个角落。

但在这一个半小时里,她又为课间能否见到他而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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