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洵州和祁言涧是在她的小区门口道的别,他想留在原地看她走进自己家所在的单元楼,然后再看那间熟悉的房间亮起灯。
可是现在的条件并不允许。
祁言涧认为挥手再见后两个人就应该各自回头去走自己的路,一个人停留下来去看另一个人的背影,好像隐形中已经形成了某种不平等,这个想法原来从年少到成年都一直存在于她的观念中。
现在则体现在她往小区里面迈出几步后,察觉到什么似的,而后转过身,刚好撞上同样刚转过身不久的宋洵州的眼睛。
她也停下脚步,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宋洵州想起了她的这个习惯,暗暗在心中叹口气,没办法,于是只好再次抬起手,向她那边挥了挥。
祁言涧立刻做出回应,很及时地接上了他的动作。
事实上祁言涧刚才的那声疑问,在他身上其实是有一点道理在的。因为一走进地铁口,心头下意识就出现了一种陌生感。宋洵州已经不太记得自己上次进地铁站是多久之前。
向下的扶梯正在运转,他没有踩上去,抬头朝前方的栋栋高楼望去。不巧的是,她家在很里面的一栋,被外面的高层彻底遮挡,在他的这个视角并看不到。
夏天的蚊子实在猖獗,短短一分钟就在他的小腿上隔着薄薄一层衣物叮了一个包,皮肤上传来的痛痒使他清醒了一点,先感受到的是自己心中的缺口被不舍、贪婪一点点撕破,由此裸露出更大的豁口。
里面装的是难过与心疼。
要赶快到家。
这样才能找到给她发消息的借口。
宋洵州踩上一阶扶梯,眼前的世界向下降落,头顶巨大的玻璃窗外的黑暗天空渐渐被封闭的天花板取代,熟透了的空气味道从地下世界涌过来,窜进鼻腔。
他单手从裤兜里拿出了从和她一起出校门到最后说再见一直都没掏出来过的手机。
还没来得及看清屏保页面显示的新消息,已经习惯性进行了指纹解锁。
映入眼帘的是上次看但没来得及关闭的界面,马上,最上方弹出了好几条新消息。最后弹出的那条,是祁言涧发过来的,时间显示为刚刚。
宋洵州向前迈了一步,走下扶梯,他一边朝着安检口的方向走一边切换手机页面,点进那个多年未变的绿色图标软件。
piuviophile:我到家了,你到了记得也说一声^ ^。
他走过安检门,保持着低头看手机的姿势,拇指在屏幕上灵活敲打。
Z:好,我已经进地铁口了。
特意加上最后一句话,是有意想展示自己会坐地铁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宋洵州在手机震动前就看见了那个被她发过来的比大拇指的表情。
他拇指指腹磨了下屏幕边缘,在心里琢磨着刚刚自己是以怎样一种心态打出了那样的一句话。
有点不可思议地又读了一遍这几个字,才后知后觉他本人居然在这种稀松平常的小事上嘚瑟了起来。
像新学得某项技能转后立马告诉家长,渴望以此得到一些赞扬的小孩一般。
在她面前,不止年龄,好像心智也开始随着周围环境逐渐年轻。
祁言涧收到他发来的到家消息时间和原先预想的差不多,距离他上地铁大约半个小时后。
随着文字消息一同传过来的还有一张照片。
祁言涧已经洗过澡,正坐在床头,发梢不断滴落的水珠让她调整了坐姿,离床头垫远了些距离。手机是放在被子上的,她一手向上扯了扯虚虚系在头顶的毛巾,一手敲击因消息提醒亮了一瞬的手机屏,自动面部解锁。
映入眼帘的就是与他的聊天框,出现在屏幕正中央的饭团几乎瞬间把她的全部注意力吸引。
应该是在客厅拍的,饭团坐在沙发上,它刚好抬着头,吐着舌头,两只黑眼睛亮闪闪的,正盯着手机摄像头看。
可能是拍照的人手中拿着吃的在逗它,因为咧着的嘴边如果仔细观察一下,会发现其中一边挂着两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肩膀传来微微湿意,一下午几乎连轴转、用最后的力气洗了澡后不顾湿头发直接坐上床的祁言涧不得不起身,她的手隔着柔软的毛巾揉蹭着头发,拿着手机走进洗手间。
piuviophile:饭团你萌。
然后将手机刚好卡进洗衣机上方存在的缝隙,使其保持立着的状态,拿起梳子开始打理自己的头发。
梳了两下,再一低头却见齿梳缝隙里多出了目测数量已经超出个位数范围的头发,她从一旁柜子上的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将掉落的湿发一口气全部捋下来,然后把纸巾团成球,裹着头发一齐丢进了垃圾桶。
想剪短发的念头再次萦绕心头。
Z:像猪一样。
又传过来一段小金毛在大口吃营养碗的视频。
祁言涧把梳子放回原位置,抬手点开那个视频,下一秒,由于吃的很急迫所以不仅吃进了食物还有大量空气而发出的吭哧吭哧的进食声传进她的耳朵里。
浴室面积不大,聚拢声音的能力比其他任何一件房间都要突出,这样的声音持续了十秒后戛然而止,紧接着出现的是祁言涧的笑声。
她原本还想替饭团“不平”地反驳一下,看完这个视频后,一切言语都被在肚子里消化完。
piuviophile:sxz说的有点道理。
宋洵州盯着出现在眼前的英文字母,缓缓敲字回复。
Z:qyj如此就事论事。
手机双方的两个人就此打开聊天新方式,不约而同发现打对方名字的缩写消减了一些由于不在同一空间的隔离感,多了几分极易察觉和感知的亲切。
祁言涧一直都不太常叫他的名字的,无论是谈恋爱阶段还是结婚后。
宋洵州不是,他极其喜欢叫出“祁言涧”这个名字。无论心情怎样,只要说出这三个字,名为“幸福”的满足感就会把他的心填满,让他踏实下来。
“祁言涧,记得按时吃饭。”
“祁言涧,我们一起早睡。”
“祁言涧,好好吃药。”
……
那些自己曾说出的每一句出现过她名字的话语,此时此刻全数于耳边响起。
声音和记忆一样,都是抓不住的。它们想来的时候来,想走的时候走,期盼时不做停留,排斥时又多次造访。
那时的他没觉得有什么,很正常,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说话习惯。
他觉得叫对方的名字是一件十分能表达信任与爱意的亲昵行为。
祁言涧能接受,可是并不会主动发出。
他不知道的是,她不是不想说、不愿说。
而是不敢说,甚至是不舍得说。
他的名字,早已在积年累月的时光流逝中沉淀在她波澜不惊的心湖底,是贯穿她大部分漫漫青春期的晦涩代名词。
“宋洵州”这三个字,于她而言并不是来自年少时期的诅咒。
但裹挟着沉默、酸涩与茫然,期待、轻盈和平和,变成了一个无法轻易言说的禁忌。
25岁的祁言涧因为痛苦叫出他的名字的那一刻,时光倒退,来到岸对面,17岁的她正发着呆,等回过神来,那三个字已经在摆在手边的课本页脚处出现。
25岁时流下的眼泪使17岁时写下的黑色笔迹晕染,遇见他是老天的偏爱迟来,这一想法却从未变过。
只不过对于曾经的她而言,这份偏爱她没有把握住,注定没办法圆满。
-
祁言涧感觉最近很轻松,尽管由于期末考试将近,各学科每天的作业都随之增多,自己的学习时间也在复习阶段延后到了晚上十一点,但还是很轻松。
自心底产生的、有一点陌生但更多的是享受的松弛。
她已经和宋洵州一起走过好多次那条被他认作为是她的秘密基地的小巷,每天走过它,都是在夜幕降临时分。
祁言涧觉得这似乎成为了一个习惯——她把间隔好远才会出现一盏的橙黄色路灯、总是湿漉漉积了许多小水坑的石板路以及把校服穿出了别样感觉的宋洵州,全部慢慢默认为自己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要素。
大概就是从短短四天高考假期开始的星期五那晚,她去接陈思渺遇到他之后,宋洵州在她生活中出现的频率骤然提高,在小区里、在学校中。
他们之间,存在了太多巧合。
两个人的磁场仿佛天生适配,于是很快熟悉。
她不止一次觉得奇妙。
在南一的学习生活已经持续了接近两年,在此之前并没有见过的人,为什么最近会那么频繁地相遇。
地点并不局限于那个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小阳台。
直觉是十分模糊的,她说不清每次和他在一起时都会感受到的些许轻盈所意味的深层含义。
但就是这份模糊不清的直觉,让她倍感珍惜他们之间现存的友谊。
-
回去上课已经是在周二,接下来的三天很快过去,周末再次来到。
这就意味着自己又有机会和方老师学一道新菜。
宋洵州已经没有赖床的习惯,这一习惯就算回到青年时期也没发生什么变化,他有一个十分清净的上午可以度过。
因为徐奕杨还未睁开眼。
点进某个软件的收藏夹里,从一条条做饭教程的帖子里那些看起来就色香味俱全、色彩鲜艳的菜品图中选择了一道确保方老师会且目前处于小白到只会一道西红柿鸡蛋的自己一定能学会的菜。
他换了外出穿的衣服,拿过牵引绳,套在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转的饭团的脖颈上,牵着它出了家门。
在去往超市的这段路上,他又掏出手机,打开相机,轻轻吹出一声口哨。
饭团闻声转过头,仰着看他。
宋洵州快速点击中间的拍摄键,然后若无其事地转移开自己俯视金毛的视线,单手摆弄着手机,顺手就把刚拍成的照片给置顶的那个头像发了过去。
没有立即得到回复,说明她现在没在看手机。
宋洵州下一秒就把手机揣回了兜里,专心看路。
超市外停着一辆运菜过来还没卸完货的面包车,说明现在买菜正是菜最新鲜的好时候。
宋洵州轻车熟路地走到那个经常拴住饭团的小铁柱旁,很熟练地把牵引绳的头部在上面打了个结,摸摸狗脑袋,随后直起腰,走进超市里。
他先去买了自己需要的包菜,有了上次半路跑出来买番茄的经验,这次他干脆一次性买了四个和人脑袋一样圆的大包菜。
随后又拿了几个塑料袋,把刚刚问阿姨需要买的菜一一挑齐。
回到家时,客厅里阿姨也不在了,应该是收拾完后回了自己的房间,距离做午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宋洵州先把手中的袋子全放进冰箱里,然后解开了饭团的绳子,给它的饭盆里倒了狗粮。
依旧是吃出猪叫的姿态。
他不再看,离开了属于它的地盘的这片空间,一边上楼一边打开手机。
就在这时,祁言涧发过来了新消息。
这个sxz净拿饭团当刷存在的手段了[好的]
这章我认同sxz,叫好朋友就是要叫名字,而且必须全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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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触摸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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