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郑轻慤,杨书翊束好头发,打开投影,播放一段德文口语课,继续上跑步机跑步。
正清集团最近在跟德国人谈投资,按照集团发展战略,接下来五年布局都要朝德国去,杨书翊的德语只在选修课上意思意思上过一点,水平还不如德国三岁小孩。虽然有翻译在,但学学德语总没有坏处,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运动完,冲澡,吹头发的时候顺便在脑海中将刚学的德语在脑海中过一遍,吹完头发把今天发生的事记在日记本上,泡脚,接着放音乐冥想。
泡脚和冥想是她的习惯。她常年处在精神高度亢奋状态,小时候恐惧家暴,少年时代焦虑学费担心中途被迫辍学,刚毕业迫切想有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再后来又被工作缠身,等万事都妥当,又焦虑和郑轻慤的家境差距过大,不被接受,因而从小到大睡眠质量都极差,靠着泡脚和冥想才能略微缓解一些。
冥想前,杨书翊不经意抬眼,与放在餐桌上花瓶中的玫瑰花相对,蓦地想起她和郑轻慤初见的情景。
她和郑轻慤是大学同学,严格来说,只是在一个大学的不同校区,上了两年大学都没见过面的那种。
郑轻慤刚进学校便很轰动,倒不是因为他多有钱,纯因为他行事太高调。
刚进校时他喜欢同班的女生,迎新晚会现场和学生会协商给他在晚会9点13分时,留十分钟,因为班花的生日是9月13日。众目睽睽下,在满整个舞台的烛光和鲜花中,捧着玫瑰花表白,在众人欢呼中在一起。
蜜里调油不到一个月,分手。
第二个月,又喜欢上隔壁班的女生,月底全院运动会,隔壁班的女生报了长跑一万米,但姨妈不准时,赛前来了,跑到中途肚子疼腿软,摔倒,郑轻慤把人公主抱到医务室。
没两天,带着玫瑰花表白。
谈了不到两个月,分手。
寒假和同学打游戏,又在游戏中喜欢上同院不同系的女生。在全服花了大价钱办了一场世纪婚礼,光喇叭礼炮钱就花了十几万,用电子玫瑰花求婚。轰炸到消息上了游戏论坛,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八卦。
这段恋情也没坚持多久,新学期还没开,便和平分手。
第二个学期,他喜欢上美术系的女生,用赞助人的身份联系美术学院,借口称很欣赏女孩的画,要为女孩办艺术展。艺术展后每天和女孩聊天,他对画画一窍不通,全靠找学画画的朋友代聊。聊了半个月,在月光下,捧着玫瑰花在一起。
不到一个月,又分手。
后来喜欢上音乐系的女生,请对方来给他上一对一小课。上了半个月,女孩推门上课,看到了满地玫瑰花。
当然,这段恋情也没坚持到两个月。
他像个集邮癖,要集邮全校的漂亮的女生。每一段感情都用玫瑰花开始,再用比流星还快的速度结束,紧接着无缝衔接下一段恋情。
谁都知道他必定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找到下一个更喜欢的对象就火速分手。
他本该钉耻辱柱上,该被受害者联盟一起暴打一顿,偏偏风评尚可。
他是海王,但除了海,他身高一米八二,常年健身,模样帅,爱干净,能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
女朋友做的每件事,他都能找到夸点,把人哄上天,女朋友吐槽的每个人和每件事,他都能同仇敌忾,从不扫兴,女朋友遇到的困难,只要被他发现,他很快就能解决得妥妥当当。
他不会因为陪女朋友逛街买衣服而无聊,假使你问他这两件衣服哪件好看,他可以把每件衣服的风格夸一遍,给出自己的建议,等你选择,然后把两件都买下来。
他记得每一个节日,精准拿捏女朋友的喜好审美,送礼物除了雷打不动的玫瑰,其余礼物全部能送到心坎上,绝不踩雷。
女朋友今天提一句下周考试不会,他就回去找学霸恶补两天,然后去给女朋友通宵讲题。
最重要的是,他无论是谈恋爱前,还是谈恋爱中,都是十足的中央空调渣男作风:会在全班加其他认识的女生生日时,放带着女生名字的烟火;其他女生随叫随到,只要你有需求,他都尽可能满足;会夸女朋友,也会夸任何女性——包括动物,只要是雌性。
哪怕分手了,你有事,他只要知道,依然会帮一把。
他除了海,再没其他不好。
从来没人觉得他会是个专一的人,从不期待,所以不太失望。
于是他浪了两年,还没被打死。
他会见到杨书翊纯属意外,那时他集邮癖发作,喜欢杨书翊所在校区的土木系的女生左蕾。
左蕾个高腿长,穿衣风格大胆前卫,是校园的风景线。左蕾喜欢在教学楼随便找个空闲的教室自习。
郑轻慤已经加上左蕾微信,网上聊得火热,眼见能进行下一步了。
于是在“眼线”的通风报信下,郑轻慤带着他老掉牙的玫瑰花来了。
他从后门进去,教室里只有一个女生在,穿着普通的半袖。
郑轻慤愣了一下,他还没见过左蕾本人,她不是喜欢前卫风格的衣服么?难道这衣服是正面前卫?
女生的肩背非常漂亮养眼,阳光在她头发上镀了一层金光,她低头奋笔疾书。
郑轻慤看得心痒痒,喊:“左蕾。”
女生没回头,也没理他。
郑轻慤怀疑自己喊的声音太小了,于是抬高声音道:“左蕾?”
女生照旧没回头。
郑轻慤走到女生面前,敲她桌子,“嘿,网友,学习这么投入呢?”
女生终于抬头,露出一张与左蕾毫不沾边的脸,浓颜系大美人,冲击力极强。郑轻慤脑袋都被震了一下。
他听过男生闲着无聊点评学校的美女,郑轻慤脱口而出:“杨书翊?”
杨书翊冷淡地摘掉耳机,“左蕾出去拿外卖了。”
郑轻慤愣住,侧头,离杨书翊不远处,有张桌子上放着摊开的书和题目。
看来左蕾在那儿。
郑轻慤呆呆地转回来,目光不经意扫过桌上的课本,摞在书桌左上角的书,侧面果然写着杨书翊。
这个名字郑轻慤听过不止一次,他舍友喜欢杨书翊,巴巴跑去追,杨书翊连正眼都没给一个,后来成为宿舍口中“眼睛长在头顶上”“美女就是傲慢”的代名词。
郑轻慤那时听得脑子疼,他舍友长得歪瓜裂枣的,打完篮球一身臭汗就跑去追人,人小姑娘不愿理他,这不是应该的么。不过他嘴上留情,于是从来沉默。
郑轻慤傻不愣登地直视杨书翊,她头小、圆脑壳,面部折叠度很高,五官立体且大,皮肤白到发光,人偏瘦,有骨感美,她坐着,郑轻慤看不出她身高,但保守也在165以上。
这是很上镜的相貌。
“有星探找过你吗?”郑轻慤突然问。
杨书翊收拾书本,头也不抬道:“左蕾回来了。”
杨书翊话音刚落地,左蕾便提着外卖盒推开了教室前门,左蕾的目光诡异地在郑轻慤和杨书翊身上转了两圈,又落到郑轻慤怀里抱着的玫瑰花上,顿时绽放出八卦的光,“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地方了!”
郑轻慤:……
左蕾连忙轻轻给他们关上门,然后把外卖扔到一边,掏出手机兴奋道:“朋友们朋友们,你们猜我刚刚看见了什么!”
“杨书翊!有个男的拿着玫瑰花在跟杨书翊表白!!”
“哇哇哇,那男的还挺帅的,一米八以上,浓眉大眼的,就是穿得挺浪荡公子哥的,衬衫扣子也不好好扣。”
左蕾说到一半,蓦地想起来,他们学校的学生都是各地来的学神学霸,上大学是来学习的,谁特么会穿浪荡公子哥的衬衫,把扣子开到第二颗,满校园乱晃。
这也太社会了。
这不得送鸭店吗?
可学校没校园卡进不来,就连拿外卖都得去校园大门。
别是郑轻慤吧?
左蕾给郑轻慤发消息:“在?”
教室门拉开,杨书翊单肩背着包,不紧不慢出来,“他找你的。”接着无视左蕾懵逼的眼神,自顾自下了楼。
左蕾返回教室门,试探着喊了一声:“郑轻慤?”
郑轻慤还没回神,本能地应道:“啊?”
当天,郑轻慤就和左蕾在一起了。
杨书翊没在意,这件事对她的影响无非是浪费了半分钟听室友感慨花花公子又开始集邮了,又花了三分钟听左蕾说郑轻慤不是她喜欢的款,但她想体验一下男朋友处的像闺蜜的感觉,等体验够了就踹了郑轻慤,她要当第一个踹郑轻慤的人——只要她提分手够快,她就能赢。
杨书翊有太多事要做了。
她能考进这个大学,在他们县城空前绝后,全县轰动、县政府、镇政府、乡政府都给了一笔奖学金,这笔钱本来足够她上学,偏偏钱都是直接打进她父母账户的,没到她手上一分。
她父母……
假使他们完全愚昧,家里出个会读书的女儿,全县都在恭喜,说这是天大的好事,说他们以后有福了,或许还会期待女儿工作后,给他们换房换车,养老衣食无忧,晚年阔绰。
偏偏他们尚且算看清一点世事。
女儿如果只有初中学历,年龄不够合法打工的最低线,能让村里人带去黑加工厂当厂妹,包吃包住,工资直接打到他们银行卡上,每个月给女儿留几百块饭钱足矣。到了年纪给安排和本县城同样初中学历的男人结婚,彩礼归他们,女儿还能就近伺候。
女儿如果有大专或者本科学历,那就不好控制了。他们县城没有大专和本科,想去读书,就要离开小县城。她会看到外面的生活,一旦看花了眼,不肯回家乡,那就难办了。
天高任鸟飞,她已经跨过大多数工作的招聘线,也不愿意嫁给县城的初高中学历的男人——大学学历的男人,很少愿意回他们的穷乡僻壤,因为很少有工作可做。工资都在自己手上,只要她不愿意,他们就不能从她手上弄到钱。将来嫁给工作地的男人,这妥妥远嫁,一年见不到两面,生病养老是指望不上她伺候的。
尤其杨书翊考的还是顶好的大学,这种哪里还听得了他们安排?
杨书翊就算大学毕业以后挣大钱,他们和杨书翊的关系恶劣,杨书翊说不给他们,他们也没办法拿到,杨书翊挣再多钱,花不到他们身上,能有什么用?
与其指望杨书翊的良心,不如留在身边,高考成绩再好,出了社会,过个三五年,谁会问她高考多少分?只会知道她没上过大学。
于是趁杨书翊去学校办最后的手续,烧了她的录取通知书。
知道录取通知书被烧以后的那晚,她从二楼翻窗户跳下去,只带了一套换洗衣服和身份证、准考证、高中毕业证,用高中攒的钱买了两张硬座票,从小县城坐到省会,再从省会坐了一晚,去了帝都。
这就是她的父母,有点见识,但不多,以为烧了录取通知书就能万事大吉,殊不知学校通情达理,很快就补办了手续,还因为她情况特殊,破格同意她提前住校。
读大学前的暑假,杨书翊当了两个月家教。
其实以他们学校的光环,杨书翊当家教的路畅通无阻,至少足够覆盖她的学费和生活费。但杨书翊心里总有恐慌感,无论多少钱都不能踏实安定下来。
哪怕她已经大三,这种恐慌都没有彻底消失。
她要兼职赚钱,还想拿奖学金。她们学校天才遍地走,在小县城当久了常年第一,来了这里才知道什么叫井底之蛙,杨书翊自认自己不是天才,要很努力很努力才够得上奖学金。
她忙着学习,忙着打工,无意路过了郑轻慤无数次表白现场中的一次。
回忆还剩半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海王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