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毯很软,段愁走得不快不慢。
电视屏幕的光打亮他半张脸,繁复炫彩地荡在皮肤上,另半张则过分白皙、干净。段愁体态一直很好,宽松领口上是漂亮的肩颈线条,优雅贵气。
然而,高贵的肩颈开始往下,弯曲——
他半跪在裴禹呈两腿之间。
修长的手指搭住裴禹呈膝盖,往前移,他低着头,眼尾弧度变得很勾,身上裹着清爽的沐浴露香气,
“裴总,抱歉是第一次,可能会有点笨——”
话没说完。
就被裴禹呈抓住手腕。
裴禹呈的温度比段愁高不少,段愁抬头,眼前男人面沉似水,气场逼人,大概是才洗过澡,耳朵都红红的。
他注视着段愁,段愁也看着他。
太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又长时间地注视裴禹呈的五官,段愁目光毫无意识地开始流转,从眉骨到鼻梁,再打量到唇峰,发现纵然说变化很大。
裴禹呈的样子始终是裴禹呈。
段愁不自觉笑了下。羞耻,却更放松的。
裴禹呈眸光瞬间敛得更深。
他按住段愁嘴唇。
段愁身体一颤。
裴禹呈垂着眸,视线在段愁嘴唇上。
他睫毛浓密,看不清目光,就更无法猜出他所想。
只是手挺热的,段愁感受着男人的指腹抵着自己下唇,从左往右,自己皮肤也本能发烫。
游轮最好的套房是如此安静,外面又是如此辽阔,没人说话,室内却有一种诡异莫名的喧嚣感,宛如海水倒灌。
裴禹呈另一只按着段愁手腕的手往上提了提,仿佛是往自己胸前拉。
就在这个时候,游轮遭遇了一个大浪,明显感觉到船晃了一晃。
如果是电影里,段愁想,自己这个情人应该就直接晃到老板怀里去了。
然后现实中,他们的稳定性都没有任何影响。
只是裴禹呈提手的动作停下了。
他停了一会儿,接着,慢慢呼了口气。
抬眸,一股冷冷的笑意忽然浮在了眼底。
“你就这么想?”
他看着段愁,声音沙哑。
发烫的皮肤转瞬变凉。
裴禹呈刚还笑着,下一秒神情又变得极其让人胆寒,他猛地松开段愁——手和嘴唇,通通松开,往沙发一靠:
“滚回房间去。”
段愁缓了下神,接着就抿起嘴唇站起来。
刚往套房大门口走,又被裴禹呈揪住衣领。
“我让你滚下楼了?”
裴禹呈耳朵还是很红,好像带着很深的怒意。他亲自上手,半拎半提地把段愁扔回客卧。像扔一袋毒|品。接着边把睡袍腰带系得更紧,边迅速走出去。
“不准再出来。”
他咬着牙说,都不看他一眼。只余嘭一下,门重重关闭的声音。
……
在客卧,段愁重新洗了把脸。
手机有新消息。是王总发的:
【我收到宋助理的邮件了,裴总决定正式开始合同生效了!不错啊林秋,看来你把人伺候得很舒服[大拇指]】
【恭喜你。好好把握这半年。】
段愁没有回他,王总的措辞让他很不适,也让他冷静下来,再次循环复盘刚刚的场景。
他试图去“伺候”甲方,而甲方让他滚。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场景。
然后他就睡了。
出乎意料入睡很快,梦一个接着一个。
每一个梦,基本都有裴禹呈。五岁的,十四岁的,二十三岁的,各种各样的他,模样都很清晰。
第二天他是惊醒的,瞪着天花板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发愣了一会儿。
等到七点的闹钟响起时,起身换衣,耳朵戴上外机。
原则上,身为PA的段愁前一晚应该确认老板第二天想要的早餐,提前做准备。
这个流程已经走不了,段愁就想着把西式和中式早点都简单选一些,推到这个房间的海景阳台上来,等裴禹呈醒。
没想到走出房门,就见裴禹呈已站在水吧台喝咖啡了。
有一秒,段愁内心还是很吃惊的。毕竟他认识的裴禹呈只有那么爱睡懒觉了。
但那是少年裴禹呈,不是年纪轻轻就接班的裴总。所以他只是在裴禹呈视线投过来时,从善如流地抱歉道:“裴总早上好。不好意思我起晚了。”
“我昨天是不是让你不准出来。”
裴总手掌半盖杯口拿着,一大清早就是发起床气的口吻。
段愁没想过昨夜这话对今天还有效,刻意忽略的尴尬羞耻又被迫席卷了回来:“那我……”
“那你什么?”裴禹呈打断,“出来了再装模作样拐回去?”
段愁只得看着他。
裴禹呈一副看着他就烦的模样:“过来准备吃饭。”
段愁了然:“好,我马上去餐厅选。裴总想吃什么?”
“谁让你选了?马上就有人送过来了。”裴禹呈顿了顿,补充,“你以为你选的我会爱吃?”
“没这么以为,”段愁解释,“所以我先问裴总您想吃什么来着。”
“等你这功夫,我还吃什么。”
段愁就无释可解了。
只得静静站着,看裴禹呈喝咖啡。脸色瞧上去完全没休息好,但容貌又矛盾得非常帅气。
是和昨天不一样的帅气,大概昨天只是出席社交场合,而今天是要出镜,于是更加精致了些。
黑色衬衫,袖扣别致,发型也定型过,身上还有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放大了超越年龄的成熟拿人的气场。
如此隆重俊美,却没有睡好,段愁禁不住开口:“裴总,昨晚对不起。”
裴禹呈差点被咖啡呛到,转头看他:“对不起什么。”
“我太笨太……不会了。”
裴禹呈轻笑起来。
又是那种嘲讽的笑容,他问:“段愁,你知道王树梁是想拿你那合约巴结我吧。”
段愁自然知道。
在合约条款里,乙方可以担任甲方的保姆、助理、司机、当然,还有性伴侣。一切由甲方意愿而定。
他都是认真看过,确定了王树梁要巴结的人的确位高权重,值得攀附,才签下的。
“他拿这讨好我。可是段愁,你觉得我缺人吗。”
“不缺的。”
“对,我不缺人。”裴禹呈颔首强调:“既不缺给我选早饭的人,也不缺睡的人。”
“嗯,我知道。”
“还是说你觉得我这一辈子,不睡你就不能活?”
段愁不明白他的话怎么从王总忽然就转到一辈子死活的,这话太重了,连连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
裴禹呈:“我要用你做什么的时候自然会用,不想的时候,你就不要在这自我发挥。王树梁白白送上的人我肯定不会扔,何况你还算是我老相识。但说实话,我对你实在毫无兴趣。”
段愁点头:“我明白的。”
“所以你听我的吩咐就行。不要老是想着主动勾引我,尤其是昨天那种被训练过的眼神和笑,别人可能上头,但我不吃这套。只会觉得你很蠢。”
段愁很困惑。他没被训练过,也不记得昨天露出了什么眼神和笑。
他微微蹙起眉,浓黑的眼睫下垂,就又听见裴禹呈的重复:
“我说了,我不吃这套。”
行吧,昨晚自己那没有经验还上赶着讨好的样子必然是挺蠢的。段愁重新抬起眸:“我知道了裴总,我会改正的。”
“OK。”裴禹呈满意了,“去阳台待着,等着吃早饭。”
原来是要一起吃,段愁就站到阳台去,等裴禹呈过来很难听地说了句“半边耳朵聋就算了,坐也不会坐了?”后,才小心翼翼坐下来。
裴禹呈洗完咖啡杯,坐到了他对面。
问:“你现在是在U大读大四?”
昨天见到人后,他就让宋助理迅速发来“林秋”的履历和资料。
“是。”
“那你马上就要毕业了?”
当下五月份,段愁都已经答完辩了。但是他还要申请省级优秀毕业生,所以还有些步骤,包括论文都要润色修改。
他点头,裴禹呈便说:“真是个会找工作的应届生。”
段愁笑了笑,接纳着他话里的夹枪带棒,完全不觉得难堪。
当然,和裴禹呈以这种关系重逢,这个事的荒诞与离谱性质还是没变。只是在经历了蹲在裴禹呈腿间却被裴禹呈揪回房间——这种最尴尬的事都发生了后,好像其他一切都无所谓了。
再加上裴禹呈一大清早态度表明得很明确,很直接,都没给“老相识”别扭复杂的氛围留什么余地,倒也消解了窘迫。
于是甲乙方的合约关系似乎就已平稳走了起来。
他顺从地附和:“嗯。所以很感谢裴总。”
裴禹呈手背青筋股张,一副又要发脾气的模样。这时送早餐的人到了,他就没发。
早餐非常丰盛,吐司香肠可丽饼,米粥油条小笼包,中西式早点都满满摆了一桌。
段愁觉得自己脸皮真的太厚,竟不知不觉提醒:
“裴总,您不用挑选这么丰盛的早餐的。我吃不了太多。”
裴禹呈眼皮都没抬:“你自作多情什么。这是我的用餐风格。”
段愁帮他摆好餐具:“好的裴总。抱歉。”
裴禹呈问:“你笑什么。”
我在笑吗?餐盘摆好了,段愁抬头,看着裴禹呈的眼睛,实话实说:
“我没笑,可能刚就是想到裴总胃口竟还是这么好,和小时候一样,表情稍微变了。”
裴禹呈盯着他的脸。
接着他移开了视线,拧眉:“少在我这打感情牌。”
“。”段愁就沉默了,
似乎说什么都会被裴禹呈进行另一番解读。
清晨的海面笼在一片凉爽的朝雾中,令人心旷神怡。他们在视野很好的阳台用餐,桌角有海鸟掠过的翅影,画面乍一看,倒还挺自然和谐。
“所以你为什么会这么笨。”裴禹呈又打破宁静。
“什么?”正在切可丽饼的段愁抬头。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太笨太不会了。所以,为什么这么笨,你难道都没谈过恋爱。”
他冷不丁又拉回到昨夜的话题,毫无预兆,咬字很慢很重,可能是想让段愁羞耻脱敏。
段愁视线落回餐盘。
原话确实出自自己之口,老板追问也很正常,但被裴禹呈揪住重复这种点,他心里又有点不舒服,皱皱的。
“是没谈过。不是给裴总说过是第一次吗。”
他回答,声音很轻,还不自觉冷淡了些。
说完其实就有点后悔,他有什么资格反问甲方。殊不知自己冷度的声音配上一个带“吗”的问句,以及“说过是第一次”这样类似提醒的措辞,听起来又是另外一种味道。
他听见裴禹呈鼻间发出一声笑:
“强调第一次又怎么?第一次就更会被老板青睐?可惜了,我根本不在意这些,没兴趣就是没兴趣。”
“嗯。我了解的。”
“继续吃吧。”裴禹呈身体往后靠,一个更加放松的坐姿。
他似乎现在才正式开始专心用餐,可能是美味加持,心情看上去都略微不错起来。他从小就饭量巨大,如今也战力甚高,段愁也因太久没认真吃过早餐,食欲超出平常。
那么满满一桌,最后竟也真的所剩无几,没有浪费。
吃完段愁问:“裴总接下来是去哪里?”
伯翡拍卖已经结束,游轮日程只剩下把宾客们带入一个小岛,游玩几小时,下午便返回海市了。
不过裴禹呈打扮得如此英俊耀眼,必然有自己的安排。
没想到裴禹呈说:“不去哪儿,我有工作要做。”
然后他就去拿笔电往办公房走,很勤奋企业家的模样。
连线上会议都不开,何必早早穿戴得这么好看,关键还要喷香水呢?段愁觉得颇为奢靡浪费,没太大意义。
但香水确实挺好闻的,
段愁望着开始擦护目眼镜的身影,很轻地,深呼吸了一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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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取悦似乎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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