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萧介庭作势要取走那颗无价至宝,妄啸却本能用掌心按住那颗珠子,对萧介庭呲牙,白皙的鼻子皱起来,鼻尖儿沾着点睡出来的晕红。
借着殿内葳蕤的灯光,萧介庭一时看愣了去,眼眸失了神,只倒映出妄啸的模样。
百年了...百年来,他一直在等这一刻。
哪怕妄啸仍然怨他,哪怕妄啸肚子里还怀着其他男人的野种,哪怕一场仙魔大战横亘在他们面前,萧介庭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抬手捧住妄啸的脸庞,声音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啸啸,只要你肯原谅我,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三界无人可以阻挡我们,待神山踏破那日,携手成神的,便是你我。”
“你说什么鬼话?!”
妄啸纳罕地瞪着他,白皙的五指成爪,把萧介庭靠得过近的脸推开,一脸嫌弃。
“东西收下了,你快滚。”
他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威胁声,像只拱起背哈气的坏猫。另一只手还按着萧介庭上供的鲛人泪不放。
有什么柔软贴住了他的掌心,让妄啸寒毛都炸了起来,爪子正要冒出来,萧介庭已经退开了。他唤来傀儡换掉了妄啸床边矮桌上吃得七零八落的灵宝,摆上新的仙果灵液,对妄啸道:
“好好歇息。”
妄啸把爪子往床上蹭了又蹭,来的莫名的火气也发不出来,只能隔着床帐瞪消失无踪的人。
***
自妄啸离开后,重新现世的沉渊并没有让少尊感到开怀。
魔尊怜爱独子,弃焚煞川魔尊殿不住,在沉渊陪伴少尊。魔界大长老日日来沉渊教导少尊理政,逐渐接管魔界八荒。
各大家族更是争相表现,将家族中的子弟送入沉渊,成为少尊侍卫及伴读,企图日日陪伴少尊左右。
魔界之人寡廉鲜耻,不少魔人打着勾引少尊,怀取魔种的心思。若是能诞下神血后裔,不止个人获利,整个家族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然而少尊并不感兴趣。不仅如此,少尊不顾大长老反对,封锁了大半沉渊,也不肯接纳任何侍卫及玩伴,无论对方如何巧言令色。
看起来很好说话,非常好骗的少尊对此事非常执拗,不必魔尊好糊弄。大长老不得不将企图攀龙附凤的莺莺燕燕领走,只当少尊年少,又被困沉渊百年,还未开窍。
少尊开没开窍,魔尊不知道,但他只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了找那条魔龙,已经累日不肯休息,更莫说亲近魔尊了。
一想到那条胆大妄为的魔龙,魔尊心中便异常焦躁。相隔百年,魔尊竟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了两次,即便佛修都心中有火,更何况魔尊虽说修身养性,到底是魔。
他自然想过若是捉住那条魔龙,定会让其好看,但见自己独子日日焦灼,他也不能表现出来。
少尊坐立难安的模样,让魔尊心中说不出的古怪。
又是一次无功而返,少尊回到沉渊,第一句话仍然是问妄啸回了吗。得到否定答案后,少尊虽然神色毫无端倪,额心的神血纹路却忽隐忽现。
魔尊蹙眉,近前道:
“惊鹤,仙界七殿下重访魔界,已耽搁两日。今日你不若去会见仙界来使,洽谈两界之事。”
“父尊,妄啸还没回来,我——”
“他没回来,不需你亲自去找。你是魔界少尊,只要你一声令下,整个魔界有的是人替你去将他捉回来。”
魔尊神情仍然是淡然的,但眼底却透露出让少尊极为不喜的冷酷——那是对妄啸的轻蔑,也是对少尊如今尊卑颠倒行为的警示。
少尊定定看了会儿魔尊,突然间拱手道:
“既如此,儿自去了。”
他转身就走,神色间没有半分对魔尊的孺慕之情,更没有亲近之意,仿佛半句话都不想多说。魔尊心中当下一窒,心中又酸又涩,却无可奈何,只能叫住了少尊:
“是为父多言。妄啸之事你自行定夺,为父不再插手。但仙界之事,事关三界。百年前仙魔之战,我已失去统辖魔界的资格,如今你已成年,仙界定然要知晓你的态度和行事,方才能为两界磋商之事盖棺定论。你已拖延数日,不可再推脱了。”
魔尊清楚少尊为何突然翻脸,还不是为了那条魔龙。魔尊是当真不知那条魔龙有什么魅力,明明是个野性难驯,说话刺耳的兽类,缘何能在惊鹤心中占如此分量,竟让他这亲爹连半句威胁的话都说不得了。
魔尊心中苦涩,百年前被魔后抛弃、怨恨的屈辱卷土重来,而那竟然同样都跟妄啸那魔龙有关!
恨得牙痒,魔尊却发泄不得,反而要对独子温言相劝,何止憋屈二字了得!
少尊听了魔尊隐晦讨饶的话,耳朵动了动,折返回来时,脸上又挂了亲近的笑:
“父尊,我知道您不喜妄啸,等我找到他,可得好好将他留在沉渊,定然不碍父尊的眼,也不让他惹是生非。只是他身为半兽,魔人觊觎他浑身血肉,实在不能举境搜寻,况且他脾气大,若是让他他心里不好受,又要发脾气。”
魔尊心里呵呵冷笑,心道堂堂少尊,不怕你爹发脾气,只怕妄啸这条魔龙发脾气,百年来,还不知道被这条龙怎么搓磨欺辱!
少尊有脾气,魔龙要尊严,就他魔尊什么也不是,对一条魔龙一忍再忍,都妻离子散了,还半句不是都说不得。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魔尊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拍哄那长得和自己都差不多高大的独子:
“惊鹤多想了,本尊怎会和一条...区区妄啸闹龃龉。只是你如今身负魔界,一些要事耽搁不得,况且他照料你百年,在外耍够了,总会回来。”
少尊想了想,心道也是。妄啸照料他百年,将他保护得密不透风。他心知妄啸脾气不好,当初肯来也是受到母亲逼迫,但少尊不是傻子,他能感受到百年过去,妄啸对自己早就不同了。
哪怕妄啸从来没什么好话,但妄啸对他有多关怀,有多在乎,又有多柔软,少尊心知肚明。
妄啸只是嘴硬而已。或许他就是憋坏了,想去外面耍弄一番,逞逞威风。
心中勉强定了定,少尊终于笑道:
“那我先去见七殿下。父尊,若是妄啸回来了,您可别吓着他,儿见不着他便夜里睡不着,难受得紧。”
魔尊牙根儿都咬碎了,也只能应下,心里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
焚煞川,魔尊殿。
魔界大长老和仙界来使洽谈,事闭,魔界萧家子弟邀请仙界七殿下君武昭同往焚煞川腹地,观看魔界胜景。
百里神树焚不尽,便是焚煞川最大的盛景,也是魔界神脉所在。此处冰脉和火脉相撞,致使两种相对的力量永恒地焚烧和对抗,不分胜负,万年来,永远都在火中焚烧,却也在冰中定格,万年来沧海桑田,唯有此处亘古不变。
七殿下君武昭虽然贵为未来的仙界少尊,但修龄也不过几百年,到底有些少年心性,便随之前往观景。
一群仙魔两界的少年催动仙魔法器,一路游览焚煞川的独特景致。待到冰火煞气冲撞,魔界众人纷纷驱动法器避开,唯独仙界七殿下和其随从不知其中端倪,险些从飞舟上落下去。
少尊恰好赶到,一手提一个,将东倒西歪的仙界来使重新丢回仙舟,也跟七殿下打了招呼:
“七殿下,沉渊有些事,让我耽搁了时辰,还请七殿下见谅。”
沉渊放开一段时日,少尊已经不像个土包子了,至少在外人面前,能维持住人模狗样的假象。七殿下仙裾飞扬,宛如青莲窈窈,对少尊致礼:
“少尊能来,实我之幸,亦是两界之幸。”
两位仙魔两界未来的执掌者言笑晏晏,看上去郎才女貌,引人注目,旁人自觉退避开来。
不远处,萧介庭微微凝目,他身旁的妄啸皱眉,实不知少尊这傻狗为何在此刻出来搅局。
“退吧,魔后若是知你伤了魔界少尊,即便你取得了七殿下的人头,也是死路一条。”
妄啸嘲弄道。他最喜萧介庭百般算计一场空的狼狈模样,百看不厌。
萧介庭没说话,只沉默望着连成一片的法器仙舟。待到仙舟行至焚煞川百里神树之上,萧介庭突然抬起手来。
妄啸瞳孔骤缩,突觉不妙,却只见百里神树无数冰火魔脉焦点突然被引爆,维持了万年的微妙平衡骤然被打破,爆裂的冰火之力撕裂着地面和整个空间,那些诡异的纹路蔓延出一个新的阵法,升起的防护罩罩住了其中仙魔两界的少男少女,使其无处可逃。
天地剧变。
妄啸盯着少尊惊讶的面容,仓皇向前走了两步,骤然回头死死盯着萧介庭,目眦尽裂:
“你疯了!他可是尊后之子!你对他也敢动手?!”
他五指成爪,骤然袭向萧介庭心口。这些时日一向对他处处纵容的萧介庭这次却没有避让,反而一手握住妄啸瘦削的手腕儿。
“有何不敢?尊后令我杀君武昭,我便杀君武昭,少尊若是聪明,便也会自己保全性命,何须你我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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