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雨欲来

六月初六,天灯会。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唉!卖天灯勒,上好的手工天灯!六月六,落烛火,家人平安余生喜乐!来瞧一瞧看一看嘞!”

这几日佳节临近,早在清晨,悦城的大街小巷便挤满了卖灯的摊铺,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得比之上元夜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做天灯生意的多了,挤得连平日里卖零嘴吃食和琐碎玩意儿的小摊都再无容身之地,大清早推着摊子出来,却发现自己常呆的位置已经有人占了。

不过摊主也不恼,笑着跟卖天灯的小贩寒暄几句,在那铺上挑选一盏精致漂亮的花灯,就仍是照旧把摊子又推回家里去,叫上家人围成一圈,把灯小心翼翼的挂到屋梁上,系好悦城特产的吊霞坠子,再从自家摊子上抓上两包板栗和瓜子,便又出门去找早起的邻里街坊,三五一群的坐下唠嗑了。

“哎!你们听说那檀溪秘境的事了吗?”东街的一间小酒楼里,几个悦城修士围坐在一张圆桌旁,聊着近日道上正流行的八卦。

发问的是名灰衣男子,此刻已被众人围在中间。

“怎么能不知道?我可是听说,那檀溪秘境,乃古书记载有名的宝地,是太古时期一位修为达到元峰镜三期的妖族大能曾经的洞府,在他死后,更是将毕生所攒的宝物都留在了那秘境内,甚至自身的遗体也留在那里。”

“元峰?!啧啧,难怪,中、雪、草三原各大教派都如此重视,恐怕这宝物还在其次,那千万年前的元峰境三期的妖尸才是重头戏吧?”

毕竟现任妖皇还卡在雄峰境二期,差了一个大境界还有余,妖族本就普遍偏强,修为越高就越稀少,又浑身上下都是好宝贝。

元峰境的妖尸……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不只,据说当年那位妖族大能身死前,特意施法隐藏了秘境的入口,如今这秘境好不容易现世,自然是天下都盯着——

看看这次来的人:中原第一剑修云景明,三步女郎萧森儿,草原的五灵毒兄妹努尔羯、莫甘娜,

至于雪原,虽然只派出了少主伊格塞纳一人,但他不仅是三千年一代的雪域圣子,更是传说拥有直接的通神之力,未来柳神的继承者,称号邪血芙蓉,堪称同辈第一人。

况且除了三原虎视眈眈,也还有其他教派,像什么青云门孙无策,汀溪谷水千秋,梵音寺智敏和尚等人,恐怕也并不比三原的那些天之骄子逊色许多。

除了他们之外,更有许多想捡便宜的散修之人,其中不乏卧虎藏龙之辈。这事既然牵扯到妖族先辈,那位一直保持中立的妖皇,想必也是会来的……哎!就是不知道这妖尸,列底最后会花落谁家哟……”

*

在悦城的东街一隅,有一间缘来客栈。

天灯会在即,这几日,陆陆续续已有好些三原各地的人都来到了悦城,住店的早挤满了客栈,每日来来往往打尖儿的人也不少。

那掌柜的过节赚银子,双喜临门,倚在柜台后面拨算盘时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笑得脸上肉堆起来,皱纹都多了好几条。

“小二,给陆号桌再上来坛酒!”

“好嘞客官,您稍等,这就来!”小二跑得满头汗水,脸上却带着笑,一边大声应着,一边憧憬着干好了掌柜的能给自己多涨俩个工钱,过节那天闭店,回家也能给孩子们多买两盏花灯。

他边想边跑,经过门口时一抬眼,看见一片藏蓝色的衣角,不由得慢了下来——

走进来的是一位眉眼十分清秀的锦衣男子,他腰间挂着把裹了布条的剑,手中摇着一把玉骨折扇,气质强大又温和,一路引了不少好奇惊艳的目光,而他似乎毫不在意,一步一履,神情从容自若,仿佛周围再没有别人,仿佛他进的不是嘈杂喧闹的小客栈,而是一片古木成森的幽阒净土。人间嚣嚣,仿佛没有人能让他停留…

“小兄弟?”

“啊?哦哦哦!不知客…客官有什么需要?”

小二猛地回神,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竟看得出了神,连人家站到了他面前都不知道,那男子刚才问了句什么,见他半天没反应,疑惑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这才把他拉回现实中来。

这会儿只得麻烦他再说一次,小二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慌乱,害怕惹恼了这位客人,告诉掌柜的他干活时不仔细。

可这位蓝衣公子只是冲他笑了笑,又重说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我找人,请问贵店天字壹号房怎么走?”

小二立即热情道:“那边都是雅间,您先等一下,我这就给您带过去。”他说完就转身小跑着去帮陆号桌搬去三坛酒,又小跑着回来。

“好啦,客官请吧。”

两人掀起柜房一侧的帘子走了进去,入眼的是一条长长的回廊,不知会通向哪里——不过好在沿路都烛火通明,例也不会显得黑暗。

“这间就是了。”拐了好几个弯,似乎已经来到了回廊最深处了。

那蓝衣人一路上沉默不语,这会儿站在原地,看着那扇挂着“天字壹号”木牌的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里似一抹光华流转,整个人的气质都更柔了几分。

“待会儿客官若需要茶水,只管拉一下房门里侧右边挂着的那根绳子便是,天字号房都连了柜台的铃铛。”

蓝衣人摇着玉扇又是一笑:“好,多谢小兄弟了。”

他笑得可真好看啊……小二想着,连连应了两句“应该的”,又惦念起工钱和花灯,于是心情颇好地转身离开了。

待小二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处,那蓝衣人收起淡然的神情,面上凝了几分恭敬,握着扇子的手猛地收紧,站在门口犹豫再三,这才伸出手轻轻在门上敲了敲。

“咚,咚咚…”

过了好一会儿,门内依然没人回应,蓝衣人像是早料到了似的,神色不变,用灵力传音道:“大人,您一直在找的天音石有消息了。”

他说完便等待着,果然,几息之后房门便“吱呀”一声,被灵力从里面拉开了。

蓝衣人走进去,站到了几扇屏风外并未再向前。

天字房的采光都极好,此时正是日出后不久,属于白昼的光线把整间屋子都照得亮堂,那光透过白纱磨的屏风,令人隐约可见其后软塌上侧卧着的一剪影子。

“鹤归?”属于青年的清冽声线传来,透着几分慵懒。

“是我,柳神大人。”

“啊…算起来,也有许久没见你了吧?”

鹤归始终敛着眸子,垂首作辑姿态恭敬,闻言轻声回道:“是有好些时日了。”

“都当仙尊的人了,怎么还是老样子……”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后,塌上的人坐起身下了地,伸着身子活动一下肩颈,缓缓绕过屏风来。

他面上带着微笑,似乎心情不错,“又跟我惜字如金啊鹤小归?”

语气熟稔亲昵,仿佛刚才的沉稳高深莫测都是错觉,故意把鹤归关在门外的人不是他一样。

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鹤归表情差点绷不住,有些无奈:“柳神大人……”

柳神大人瞪他一眼:“该叫我什么?”

“……昭昭。”

“哼!”

沈照渠满意了,拉着鹤归在桌边坐下:“说了多少次,私下里别叫尊称,你和青蛇他们几个是我如今为数不多的朋友了,也要和我生分吗?”

鹤归一顿,看向沈照渠,神色有些复杂:“好,知道了,昭昭。”

“嗯。”沈照渠拿过壶开始斟茶,“说说吧,找我肯定不只为天音石的事儿,这可不值得你专程从仙宫跑一趟。”

鹤归似乎有点纠结:“我…”

“咚——”茶杯被不轻不重地放在桌面上,沈照渠瞥他一眼,懒洋洋地开口:“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无非就是檀溪秘境那档子破事儿,你担心那群没脑子的蠢货太疯狂?”

鹤归深吸一口气,端起茶呡了一口:“是,元峰境妖尸诱惑太大,恐会挑起新的天下战争,我想请您辛苦一趟,帮忙主持一下大局。”

沈照渠翘起腿,支起一只手看他,柳神妖异的容貌竟透出孩童般的天真,他甚至歪了歪头,好像在问什么不理解的问题:“可是,我凭什么去帮他们?”

鹤归面不改色:“您是柳神大人,面对劫难,除了您,没有人可以拯救这天下苍生了…”

柳神大人转了转茶杯,缓缓开口:“可是——”

“你凭什么,要我去救…苍生?!”忽然哐的一声,桌上的铜烛台被砸到地上。

沈照渠的声音骤然增大,最后两个字更是几乎吼出来的,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脸上的平和面具一寸寸破裂,就像是在念痛恨入骨的仇人的名字。

鹤归悲哀地看他,似乎早料到了他这副模样,又恢复了恭敬的姿态起身行礼:

“请柳神大人息怒,只是…雾神青女的天音石就恰好在那檀溪秘境,鹤归恳请大人看在青女大人的面子上,施舍一点您属于神的怜悯之心…”

“我不是!”

沈照渠狠狠瞪着他,眼中似乎都泛起血红的杀机,烛台上的烛火被熄灭,在地毯上又咕噜咕噜地滚了好远。

他又重复:“我不是。”

一片寂静。

半晌,沈照渠突然笑了一声,眼中的血色慢慢褪去。

他一把将鹤归又拽回凳子上坐着,语气轻灵得像玩笑:

“好啦,青女姑姑以前怎么教你的全忘了?这么不经吓…我知晓这事的利害,放心吧,他们翻不起什么浪。”

这就是应了……鹤归看着他还想说什么却又忍了下来,两人无言静坐。

几盏茶后,鹤归便以仙宫事务繁多为由,起身要走。

说完抬头便见沈照渠一直看着窗外的太阳,眼神放空了不知在想什么,有些悲伤,又有些不忍地开口:

“昭昭,其实……”

只是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既然仙尊事务繁忙,我也就不多留了。”沈照渠放下茶杯闭上眼,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了。

鹤归心中复杂,将还在地毯上躺着的可怜的灯烛和烛台拾起来放在桌上摆正,又将怀中的玉扇也一并留了下来,只带走了腰间的佩剑。

“不用了,我知道你当仙尊也不容易,这毕竟是青女姑姑留给你的东西,关键时候能派上大用场。”

柳神还是撑着头,眼睛也没有睁开。

身后许久没有动静,然后轻微的关门声传来,夹着一声闷闷的回应:

“你留着便罢。”

沈照渠缓缓睁眼,视线移到玉扇上。

那扇柄被灵力温养得很好,玉质温凉泛着光华,赫然刻着“青女”二字。

此时太阳已经高挂,蔚蓝的天空中,似乎有谁在看着,悲哀叹息。

文笔不好,求别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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