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修)

抵京之后,虽然不比在边关军务繁忙,但是燕渠的日子依旧和清闲沾不上边。

趁边关暂且安定的这段时间,赵景昂把他多封了个侍郎,放六部学习去了,第一个就是兵部。

——燕渠从底层一路杀上来,排兵布阵的本事为将也许够了,但若为帅,对朝廷对官场、对整个大梁朝的了解却还欠缺。

多少读书人苦读诗书一辈子,哪怕状元及第,最后也捞不得到这么高的位置。

而燕渠,却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得到了。

朝野上下物议如沸,然而皇帝态度如此,连一贯受宠的长公主都因为拒婚被禁足了,再头铁的言官,也不敢此时去触霉头。

几日后,紫宸殿的戴奇造访了燕府,带来了皇帝即将在京郊的飞鸢围场,举行秋猎的消息。

“恭喜将军了,此次秋猎伴驾的名单里,您可是陛下钦点要放在第一个的呢。”

戴奇一面说着,一面又示意身后的小太监上前,封上一把弓。

“这是陛下特赐给将军的角弓,另有羽箭四十支,到时,陛下也期盼在围场上,见得将军的过人风姿。”

燕渠恭谨地谢了恩,随后亲手接过。

御赐的东西,品质自然不会差,弓弦油润、箭镞锋利。

武将哪有不爱精兵的?燕渠也难以免俗,拿在手上多把玩了一会儿。

戴奇看了不免咂舌。

这角弓沉重,他来的路上自己都掂过了,小太监拿着的时候也费力,可到这位燕将军手上,竟似个玩具一般轻巧,他的膂力,可真是不一般地惊人。

戴奇顿了顿,才道:“围猎之期定在了本月十九,还请将军好生准备,老奴先告退了。”

燕渠见状,忽然挑了挑锋利的眉梢,问道:“不知此番秋猎……长公主殿下可会参与?”

“那是自然。”戴奇笑道:“从先帝在时,每年秋猎,长公主殿下就都没有缺席过。此番太后娘娘已经消气了,解了长公主的禁足,老奴一会儿就去公主府上,传这个消息呢。”

见燕渠神色微动,没有打断他的话的意思,已经在宫闱里混成精的戴奇了然,有意无意地继续道:“将军从前在边关,对京城情况有所不知。咱们这位长公主殿下,她的骑射功夫,那可是一等一的厉害。”

“当年那么多皇子公主,只有……只有,呃,只有从前的齐王,能在骑射上压她一头。”

齐王的身份敏感,戴奇也就轻轻带过了一下,转而继续吹捧赵明臻:“长公主当年在秋猎时,独自一人进山,打了三匹鹿回来。先帝引以为豪,特赐‘定国’二字作为封号。”

“怪不得……”燕渠若有所思道:“寻常公主都是以封地作为封号,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渊源。”

戴奇看出来他没有尽信,不过还是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又道:“等将军见过长公主马背上的风采之后,会相信老奴,所言非虚的。”

——

离开燕府后,戴奇又来到了长公主府。

听到他说,她禁足已解的时候,赵明臻的表情也依旧淡淡的。

“辛苦戴公公跑这一趟。”

赵明臻说着,从一旁丫鬟拿着的荷包里抓了一把金瓜子,就要往戴奇手里放。

戴奇是紫宸殿侍奉皇帝的,从赵景昂还是太子时就伺候在他身边,与赵明臻也熟悉得很。

这种比较亲近的关系,一般是不会收赏钱的。

像刚刚在燕府,戴奇就没收亲兵塞的钱,因为他已经把燕渠看成了长公主的驸马,关系划到亲厚那一拨了。

但按这位长公主的作风,她给的赏若不收,她反而是要不高兴的。

于是戴奇满脸堆笑地收下了,然后道:“谢长公主赏——月底就又是秋猎的时候了,陛下今年的意思是,要大办一场,到时公主也正好,散一散心。”

赵景昂登基的前两年,朝政一直都不算安定,在这种时候,皇帝离开京城,哪怕只是去京郊的皇家围场,其实都是一件有些风险的事情。

但到了今年,一边是齐王党留下的钉子被一点点拔除了,一边是他一手提拔的燕渠,替他收复了先帝在时都未曾收复的失地。赵景昂自然龙颜大悦,决定趁此机会,好好地大办一场。

赵明臻心里冷笑一声。

怪不得她明明还没在婚事上松口,就愿意放她这一马了。

果然是因为秋猎。

她身为天子胞姐,当朝长公主,这样的场合若都不出现,实在是闹得太不好看。

不过,赵明臻面上不显,甚至还抬起了唇角,露出了一点礼节性的浅笑。

“本宫知道了。劳烦公公回去复命时带个话,就说我……晚些就进宫,去找母后谢恩。”

戴奇闻言一愣,竟是下意识道:“谢恩?谢什么恩?”

赵明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母后宽恕了我的罪过,解了我的禁足,于情于理,我不该亲自进宫谢恩吗?”

道理其实是这么个道理,对于上位者而言,规劝的罚同样是一种赏,但是这件事情发生在这位一贯跋扈的长公主身上,就显得实在有点诡异了,以至于圆滑如戴奇,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轻轻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随即道:“殿下哪来的罪过呢?太后娘娘也是疼惜您,才会稍加规劝。老奴回去之后,会去知会寿康宫的。”

见赵明臻态度松动,似乎对赐婚之事不再像之前那般大开大合地抗拒,戴奇也忍不住多嘴了几句:“方才老奴在燕府传旨,燕将军他……”

赵明臻掀起眼帘,抬着黑沉沉的眼珠看他,也不说话。

戴奇又有点儿拿不准她这个态度是想听还是不想听了,不过话已出口,他还是继续道:“燕将军此番秋猎,也会伴驾随行。”

“知晓陛下的安排之后,燕将军并未问及旁的事宜,只问了长公主您,是否解除了禁足,又是否也会赴这次的秋猎。”

闻言,赵明臻的唇角竟真的泛起了笑来。

她低下头,声音却不辨喜怒:“本宫知道了。越铮,请戴公公回去。”

戴奇走后,碧瑛看着倒是挺高兴的,同赵明臻道:“殿下,太后娘娘到底是不忍苛责,您瞧,这不就借着秋猎的名头,把前面的禁足解了。”

其实也就是口头上的禁足,并未真的派人看管,长公主府的一切也都如常。与其说是惩罚,倒更像是徐太后也有点和女儿怄气了。

赵明臻的脸上依旧不见笑颜。

她垂着眼,看着自己已经结了痂的指尖——这次的血经一点假也没掺,左手的那几根指头,几乎都被她划拉了一遍。

碧瑛见状,嘴边的笑也耷拉下来了,“殿下……”

赵明臻深吸一口气,将手又放回了袖中,道:“这次秋猎,只怕挽不了弓了。”

她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难过,让碧瑛连安慰都不知从何说起。

碧瑛抿了抿唇,转移话题道:“没关系的殿下,今年不行还有明年。而且入冬还远着呢,这一季围场起码还能开三个月。”

闻言,赵明臻总算露出了这段时日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好了,不说这些。”她理了理袖摆,道:“收拾收拾,好进宫了。”

——

坐在进宫的鸾轿上时,赵明臻的心态比之从前,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无疑是很受宠的,父皇在时,对她比对所有的女儿都好;母后对她,也是宽严相济,真真正在地希望她能长成一个好人,一个优秀的公主。

可是那又怎样呢?

父皇再宠她,她作为公主,得到的封地也不过虚封八百户,所谓“定国”的宏大封号,也只是把八百变成了一千。

而其他不受宠的皇儿,被封王爵后,起步就是千户以上的实封。

母后再宠她,也比不过赵景昂。

手心手背怎么会没有薄厚之分呢?而赵景昂是太子,也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在强行赐婚这件事发生之前,赵明臻未必没有察觉过这些,这条强拉的红绳,只不过是打破了她最后的一丝幻想。

不多时,寿康宫的匾额已经近在眼前,往日赵明臻抬腿就往里迈,今日,她却站在宫门口,酝酿了许久,最后才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了进去。

自有宫人前去通传,不一会儿,书兰就出来迎赵明臻进殿。

内殿中,徐太后并非孤身一人,在她的坐席对面,赵景昂的妻子、王皇后王幼璇也正在此。

王幼璇出身世代簪缨的王家,她的祖父,是曾经有“王半朝”称号的王丞相。她本人却没什么架子,模样温柔,性子也柔软,见赵明臻来,立时便要起身相迎。

还是徐太后伸手,拦住王幼璇道:“皇家不能只看辈分,你如今是皇后,就让她行过这个礼又如何?”

话里敲打的意思太过明显,王幼璇心里一跳,又抬眼看向赵明臻。

赵明臻的神色倒还正常,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随即还扬起笑打趣道:“除却母后和皇后,天底下可没哪个女人,还配让儿臣行这个礼了。”

这话说的,确实是很长公主的作风,提着心肝的王幼璇松了口气。

徐太后的脸色亦是稍霁,她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道:“来,珍珍,到母后这边坐。”

见她们母女俩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王幼璇很有眼力见地起身,抿唇笑道:“那儿臣就不叨扰了,下回再来吃母后宫里的好茶。”

王幼璇走后,内殿的气氛安静了许多。

徐太后这才拉起赵明臻的手,窝在掌心仔细端详了几番,叹着气道:“母后那时在气头上,你这样做,不是窝母后的心吗?”

赵明臻垂着脑袋,恹恹的神色没有一点表演成分:“母后从来没对女儿说过那样重的话,女儿心里惶恐。禁足的这段时间,就更是思念您。”

其实那日骂完,徐太后自己也不见得多好受。只是事已至此,她也不可能和赵明臻说这些,只把她已经生了血痂的指尖轻轻合拢在自己的掌心,随即又道:“我的儿……”

书兰见状,带着殿内其他宫人一起退下了。

赵明臻有一瞬走神——她已经记不清楚,有多久没有和母亲这样私密地对话了。

徐太后正色看着她,道:“以后,再不可这样伤害自己了,听见没有?”

赵明臻轻轻点头。

不过,前面的话说完,徐太后终归还是又拐到了赐婚的事情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反正你如今是皇帝的亲姐姐,身份尊贵,成婚与否都无所谓。”

徐太后一句一句,劝得苦口婆心。“景昂如今是皇帝,连我都不能只把他当儿子看,你更不能把他只当成当年那个跟在你身后的弟弟。”

“如今他登基才两年,确实与你亲厚,那五年呢,十年呢?这天下都是他的,他看到的东西会越来越多,所有人在他心中,都会越来越小。再等母后也去了,你就真的是势单力薄的公主了。”

“你能帮到他,他也会补偿你,你们始终都是血脉至亲,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赵明臻垂着眼受教,微微卷翘的睫毛忽闪,什么也没反驳。

“母后不会害你。”徐太后也像泄了气一般,忽然叹了口气,转过话茬道:“那燕渠的底细,我也都派人查过了。”

赵明臻勉强提起一点精神,听下去。

“他父母早逝,是兄嫂带大的,早年间日子过得辛苦。他立下战功之后,便给兄嫂置地置产,自己还住在大营里。等他一路累进,到这次进京受封,他那兄嫂却怕自己耽误弟弟的正事,没有跟来。”

说完这一长段,徐太后都有些渴了,她端起手边的菊花茶,润了一口,方才继续道:

“一个知恩图报,一个不慕虚荣,燕家家风如此,母后便知,那燕渠不会是个差的,并不是如你所想,只是为着给皇帝笼络功臣,才草草降下懿旨。”

听到这儿,安静坐了很久的赵明臻,终于抬起了头。

她看着徐太后的眼睛,轻声道:“母亲。”

这声母亲,唤得极为郑重。

徐太后的瞳孔微缩,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赵明臻没有回避母亲的视线。

她很认真地,一字一顿地道:“与燕渠的婚事,女儿愿意答应。”

徐太后的眉心一蹙,问:“当真?”

赵明臻缓缓点头,只是很快又道:“不过,儿臣有两个条件,想请母后允准。”

表面上:已老实[爆哭]

实际上:我装的[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修)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