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庭院里，桃蓁蓁正在石桌上面写字，微风拂来，偶尔有调皮的叶子落下，正好掉在她的头上，她却因为太过专心而恍然未觉。

江烨过来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心头的火气莫名消散开来，他悄悄来到她身后，打算要狠狠吓她一跳，却不知为何只是轻轻拿去了那乌黑发髻间的叶子。

但这一下也惊动了桃蓁蓁，她回过头，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江烨将那片叶子藏在手心，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你在这里写什么呢？不会是给什么人回信吧？”

“你在说些什么啊……”

桃蓁蓁无语，将面前的纸张摊给他看，“这不是你让墨砚送来让我抄的吗？”

他让抄的？

江烨愣了下，垂眸看去，果然好像有点印象，是了，他去了龙虎营历练，这些东西就可以不用交了，可是他却忘记让墨砚过来说一声。

忽然生起了几分恶作剧的心思，他轻咳一声，板着脸道，“你这也写得太马虎了，怎么？我不在你就是这么敷衍的么？”

“我哪有？”

桃蓁蓁十分地不服气，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写的，自觉还是非常工整好看，比以往大有进步，他明明就是故意找茬吧！

“不服气？”

江烨轻哼一声，取走了她手中的笔，然后就站在她的身后，以一种环抱的姿势微微俯身，低声道，“看好了。”

少年身体的温热传过来，桃蓁蓁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但很快就被他的字迹给吸引住了，什么叫铁画银钩，什么叫行云流水，笔走如龙……

她这下可算是亲眼目睹了！

因为迁就着她的字迹，江烨并没有放开写，而是顺着她的字体抄下来，但同样的形式，她写来就是偏呆板匠气，他却是内藏锋芒，一个个仿佛活了过来，灵动之气扑面而来。

桃蓁蓁看呆了，她是真没想到不学无术的小霸王竟能有这样一笔好字！

“再看。”

江烨换了张纸，又重新写了种字体，这才是他惯常用的，嚣张霸道，内里却隐隐藏着肃杀之意，让人视之震撼。

最后，他心思一转，重新沾了墨汁在下面写上了桃蓁蓁三字，这一回，字体形如花瓣，风流婉转，灵秀逼人，带着一种多情还似无情的味道。

“你喜欢哪个？”

他丢了笔，在桃蓁蓁耳边轻轻笑道，温热的呼吸喷过来，激起一阵阵战栗，桃蓁蓁不自觉地从脖颈一直红到了面颊，整张脸粉如桃花，羞涩又动人。

江烨不觉看呆了。

鼻间的桃香愈发浓郁，他不由自主地慢慢靠了过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快要触碰到时桃蓁蓁却突然头一偏，站了起来，强压着砰砰跳的心口道，“……你的字的确很好，以后就不用我抄了吧！”

本来也就不用抄了。

江烨也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顺势坐在了她让开的石凳上，背靠着石桌停了一会儿才道，“……我饿了。”

饿？

桃蓁蓁皱起一双秀气的眉，转头瞪他，“饿的话就回去，侯府大厨房里有吃的。”

他可是小侯爷，只要他发话，山珍海味都有人马上替他做。

“我不要。”

江烨看向她，伸了个懒腰，“……麻烦死了，你替我做吧。”

她做？？

桃蓁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他拿她当书童后现在又叫她做厨娘吗？侯府又不是没有做饭的！

“……去做嘛。”

江烨声音放低了些，听上去竟有几分祈求的意味，这让桃蓁蓁怔忡片刻，竟鬼使神差般地应了声：“……好。”

“那就快去做吧。”

愉悦地挑起唇角，江烨又恢复了先前的漫不经心，“碗大一些，别做哄孩子的那些甜腻腻东西，我不爱。”

看着他这使唤人的自如模样，桃蓁蓁瞪了许久，终于还是转身朝厨房而去。

……

“你能别挤在这里吗？”

桃蓁蓁一转身就又看到他，气不打一处来，“君子远庖厨，你一个男人跟在我身后转来转去干嘛？”

“切。”

江烨嗤之以鼻，“军队里的伙头军可都是男的，远庖厨的话是都等着饿死吗？”

“……反正我说不过你。”

桃蓁蓁气鼓鼓地，将剁好的肉沫放进锅里炒，带起一阵阵异香，她的面容就隐在那些油烟腾起的雾气里，仿佛他无数次在梦里见过的景象。

梦里，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孩子，玩累了跑进厨房，娘亲也是这样站在灶火旁做饭，然后抬头看到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烨儿，吃面了。”

“吃面了。”

桃蓁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迷思，江烨抬头，就看小姑娘气鼓鼓地将一大碗面条放在了自己面前，上面洒满了肉沫葱花，十分地有卖相。

他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大概也是糊涂了，只是这样的巧合到底让他有些心悸，拿起旁边的筷子搅拌了下，然后低头吃了一口。

面条很香，和肉汁的味道拌在一起，轻易就能勾起食欲，完全不同于他记忆里的那碗面。

那碗他娘亲此生唯一为他做过的，却难吃得要命的面。

他娘亲是太傅家的千金大小姐，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那一日，却不知怎地拖了病重的身体下厨，亲手替他煮了一碗最简单的白面条，除了几滴酱汁，连葱花也没有放。

可他贪念娘亲那难得的温柔，硬生生的将整碗面都吃了进去，最后娘亲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道：烨儿，对不起……

长大后找个自己喜欢的姑娘，疼你，照顾你吧。

那一晚，他因肚子疼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她也咽下最后一口气，彻底离他而去。

从此他成了没娘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