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又进宫了。

“天皇召见晴明是不是太频繁了？”

奈落皱眉，那个不食肉糜的上位者一天一召是常态，把人留在宫中半天起步，晴明总是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去。

白停下手里的针线活，打趣道：“怎么了？想晴明大人啦？”

奈落嘴角一抽，“你想多了，晴明不在，谁教我阴阳术？”

“哟~晴明~你们关系真好呢~”

“……”

奈落不想和白说话了。

白看他不说话，顿时无聊又重新穿针引线。

“喂，你做的衣服是不是大了？”她手里的绯红外套明显不是婴儿的装束。

“这是小宝宝五岁的衣服哟！顺带一提，每个年龄段我都有准备哦！”

奈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她是不是太积极了？

“至于准备那么多吗？”

白捧起脸颊，发出诡异的痴笑，“小姑娘就是要穿各种漂亮的裙子呀！”

神无神乐有换过衣服吗？奈落陷入沉思。

神乐似乎有换过，神无从头到尾都是一套白衣。

【您终于意识到您教养孩子出现的纰漏了吗？】5207强烈谴责，【衣服如脸面，漂亮的衣裙是可以给小女孩增添自信！您不能只给自己换装不给女儿们换啊！】

奈落表情冷漠，她们都能背叛他了，还不自信？

白将衣服举起，期待地说，“宝宝们一定很可爱吧？真希望早点见到她们啊！”

“你就不怕她们长得丑？”奈落忍不住嘴一句。

“不会吧？你和晴明大人都这么漂亮……”

奈落被一句“漂亮”差点噎住。

白趁机凑近他端详他的脸，“诶，你的紫色眼影画得很好耶！我还没尝试过这个颜色，皮肤的颜色也很自然……奈落，你的脂粉借我用用呗？”

奈落偏过头，“我没用脂粉。”

“不是吧？”白跟着转过去，冷不丁上手按在奈落眼皮上，摩擦几下，“真没擦啊！”

她羡慕地看着奈落白皙的皮肤，“真是天生丽质……好羡慕啊！”

奈落不悦地看她一眼，“你难道把我当成女人？”

白握紧拳头，“别不知好歹啊！你这幅容貌是多少女妖梦寐以求的！白皙的肌肤、浓密的黑发、特别的眼影……可恶，你一个男妖长这么魅惑做什么？”

白摸着自己的脸自怜自艾：“为什么我还没有一个男妖长得好看呢？”

“可恶！你是这样，晴明大人也是！”

白浑身冒着黑气，“我告诉你哦，别看晴明大人现在这样，其实啊年轻时被人私底下称呼‘平安京魅魔’哦！”

“不管是人还是妖都疯狂迷恋他，某个大臣的女儿因为无法得到晴明大人堕落成妖怪，有个男妖甚至不顾阴阳师威胁上门求娶哦！还有还有……唔唔唔！”

白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被下了禁制，口不能言。

不知何时出现的晴明以扇扶额，“白，你话太多会犯口业。”

白幽怨地看他一眼，突然跑了出去。

“见笑了。”晴明看向奈落，“她现在的脾气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他低头，温柔地看着奈落的腹部，“大概是因为要迎接她们太兴奋了吧。”

即使有宽松的羽织遮掩，还是能看出奈落的腹部微微隆起。

奈落盯着肚子，神色变幻莫测，他已经很努力在忽略身体的变化了，结果还是被提醒他现在大腹便便的样子！

晴明察觉到他心情低落，“怎么了？哪里疼吗？”

“没有。”

晴明的灵力温和，每日浸润让他的身体很舒适，不再有强烈的妊娠反应。

不想无能的怨天尤人，奈落转移话题，“天皇怎么天天叫你？”都怪那人，他的阴阳术进度都耽搁了。

晴明微微一顿，很快掩饰过去，“没什么，今上只是向我咨询了一些养生问题。”

频繁召见只问养生？

看出奈落的疑惑，晴明解释：“今上日夜操劳，身体疲怠，所以向我询问解法。”

身体不适就找医师啊，找什么阴阳师！

“对了，奈落君，这个送给你。”

晴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琉璃质的圆形东西递给奈落。

“这是镜子？”

奈落仔细看手中镜子，是罕见的双面镜。有张开的手掌大，没有手柄，边框用琉璃制作，在阳光下流光熠熠。

“这是女子用的吧？”奈落眼神不善。

这样精美，说是时下贵女流行之物也不为过。

晴明笑着摇头，“此物是阴阳镜，又名女神镜。”

“女神镜据说是黄泉女神所制，正面为生镜，可令死者复生；反面为死镜，会将灵魂吸入黄泉。”

懂了，杀生丸的天生牙和神无的死镜高级结合版。

“这么珍贵的东西给我真的好吗？”

“无妨，这是赝品。”

“哈？”

晴明被奈落的表情逗笑，狡黠地眨眨眼，“谁敢从黄泉女神手里抢夺她的神器？这面阴阳镜虽无法仿制女神镜操控生死的力量，但根据阴阳相克的原理获得了它独属的能力。”

“人站镜前，阳面可增幅其力量，阴面会减弱其力量。两面结合使用就是第三种能力——剥夺，即将对手力量吸收入镜中，滋长自身能力。”

“但这种能力滋长野心，将人变成鬼。制作者醒悟过来发现他已经不再是人类，妻离子散，无家可归。于是他对阴镜阳镜下了诅咒，‘阴阳两面镜永远无法同时使用’，之后就悲愤自戕了。”

“没人能解开造物者赌上生命的诅咒，阴阳镜也就永远失去了恐怖的剥夺能力。现在，它只有增幅力量和减弱力量两种能力，不过用来防身倒是不错。”

奈落看着手里的镜子，这么浮夸的镜子谁要天天捧着！

不过那个剥夺能力还是挺有意思的……

“你也解不了诅咒吗？”

晴明遗憾地说：“我专攻阴阳道，诅咒道不甚精通。不过，京都咒术师家族御三家中，也许会有能解咒的人。但这个诅咒存在很多年了都没解咒，估计希望不大。”

“御三家？”奈落听到新的词汇，十分好奇。

“所谓御三家，即五条、禅院、加茂。这三个家族都是咒术师起家，也是当今咒术水平最高的家族。阴阳师降妖除魔，咒术师拔除诅咒，共同在守护京都安宁。”

奈落此前从来没有听到过什么咒术师，这里的平安京真的是他所处世界的平安京吗？

【如果将历史看作一条河流，她有主干和无数条支流，历史的细枝末节发生改变，就会从主干生出一条支流。您所在的世界阴阳师妖怪占据主导，所以咒术师消失。同理，如果诅咒的力量比妖怪强，那么这个世界发展到后面，就是咒术师和诅咒的主导。】5207解释道。

原来如此，存在世界的各种力量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那么最终这个世界的走向到底阴阳师和妖怪主导，还是咒术师和诅咒主导？

他有点兴趣了。

夜里。

晴明坐在房中，眸光随烛火跳跃。

良久，他长叹一口气。

“青龙，召集所有式神。”

晴明身后出现一个青色的龙形虚影，慢慢凝实成一个带着面具的式神。

青龙惊讶，晴明很少这么郑重其事召集所有式神，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晴明大人。”不管是什么，他只需要执行就好。

很快，晴明的房里出现了一堆带着和青龙类似的面具的式神。

所有式神都统一带着隶属于晴明的式神面具，意味着晴明将有大事宣告。

式神们都严肃地等待晴明发话。

“诸位，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相伴，晴明这次要先行一步了。”

“什么？”

“晴明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式神们惊慌失措，晴明这话真的像极了要交代后事。

晴明抬起手，嘈杂的声音瞬间停止。

“正如你们所想那样，我大限将至。”

“怎么可能！”式神们不相信强大的阴阳师将要陨落。

“您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他们从来没有把晴明当成普通人类过，在他们眼里，晴明是可通天地神鬼的能人异士，怎么会放任自己像个普通人一样寿尽？

“之前京都的传言，是我授意放出的。”晴明看着不可置信的式神们，无奈一笑，“我还以为，你们有所准备。”

“我们怎么会想到您‘大限将至’？您可是当今第一阴阳师啊！”

“而且，而且您不是半妖吗？寿命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晴明的特殊身份在式神面前不是秘密。

晴明神情从容，“可我选择了做人类阴阳师，就要遵循寿命规则。”

“不能用术法停留在人间——”

这个式神还没说完就被同伴打了一拳。

“你想让晴明大人成为孤魂野鬼，不被天地所容吗？”

感性的式神抱头痛哭。

最有威望的青龙开口：“您已经决定了吗？”

晴明点头，温和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我意已决。”

青龙沉默一阵，“那么，您要怎么安排。”

“你们愿意离开，我会解除契约；不愿离开，可以在安倍家的子弟中选择合眼缘的继续做式神……”

“那奈落呢？”

一个面具扔到晴明面前，白死死盯着他，“我们的去处你安排妥当了，那奈落呢？你死后，他要何去何从？”

室内一静，恍若针落地可闻。

晴明看向白，“届时，就要麻烦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