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玻璃上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隔绝了外面白茫茫一片，车里暖气很足，庄清淮耐心地用湿纸巾为云觅擦着受伤的手。
“条件有限，回去之后得重新消毒、上药、包扎。”
“疼不疼？”庄清淮问。
云觅摇摇头，又点点头。
雨刮器还在卖力地工作着，刮掉薄薄的一层雪。
车外，雪停了。
可路上厚厚的一层积雪却是半分都没有化掉。
庄清淮看着毫无信号的手机，又看了看日头不早的天，轻声叹了口气。
“雪太厚了，不知道向焰是怎么开车回去的。”
“等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看着双手还在往外渗小血珠的云觅，庄清淮后悔自己的莽撞，他应该将自己来西区废弃厂房的事告知高杰，这样，二人也不会被困在此却毫无人知。
不过，当他看见云觅那双和云咪一样的浅金色的眸子后，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眉头拧着，垂下眸，私心不希望别人看见云觅这样，他为自己想法感到羞愧，不敢去看云觅。
“人……有我在呢。”
云觅打了个响指，扬起声音，欣喜地看向前道：“看！”
庄清淮抬起眸，便透过车窗，看见车前边那厚厚的一层雪道不知何时被开了条“路”，雪堆积在两边，中间是可行驶的宽阔大道。
“真厉害……”
庄清淮被震撼到，转念一想，他便知云觅用了妖力。
他关心地看去，却见云觅一脸心虚地双手背在身后，藏在身体与驾驶座之间，对方小眼神时不时偷偷瞥过来看一眼，古怪极了。
“让我看看你的手。”
庄清淮板下脸，假装生气。
云觅垂下头，几秒后，还是将手拿了出来。
可惜，那并不是人类的手，而是两只白色猫爪，猫爪毛毛黑乎乎的，沾了厂房里的泥土，与雪水一混，便成了土块和毛发打成死结，看样子不好擦干净。
云觅摊开爪子。
粉嫩的爪垫便露了出来。
方才清理过，此时，爪垫上只有细小的伤口，没有砂砾。
但看起来也是那样触目惊心。
庄清淮提起的一口气吊在心口，他紧紧按住自己的太阳穴，那里突突的。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不要再使用妖力了，云咪。”
今日那般无助的云觅，往后，他不希望再看见了。
“哦……”
云觅将爪子摊开放在腿上，低头盯着自己的爪垫，他双爪伸开，露出了锋利的指甲，指甲又长长了。
云觅抬起头，竟鬼使神差地对庄清淮说。
“该给我剪指甲了。”
庄清淮愣住，车里的暖气很足，他的脸微微发热，然后，他笑了一下，道：“好，回去就剪。”
他发动起车辆，看见车前一扭一扭的粉色小花摆件，伸手连底座拆下来，放在了副驾上云觅的腿上。
“给你玩。”
“哇……”
云觅爪子勾起那粉色的小花，那是他每天都想嚯嚯但是却控制住的小花，现在到了手里，他心痒痒地拨弄起来，快乐得停不下来。
车徐徐驶在干净的路面。
云觅的爪子有点疼，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偷偷瞥过目光去看旁边的人类。
对方正在开车，很认真，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爪子。
嘶……
好疼的。
云觅很想用妖力治疗，可一想到人类刚才说的回去要给他上药包扎，他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
人类都说了不要用妖力了……
那、那就好好麻烦人类吧！
云觅隐隐开心起来。
……
出了西区，雪薄薄一层，车行驶得也快了些，等回到城南，虽然时间没有很晚，但冬天，天已经完全黑了。
庄清淮报了平安，给云觅请了假。
他带着云觅回了家。
进屋后，还是熟悉的陈设，庄清淮回头看了一眼灯光下慌里慌张藏爪子的云觅，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却哪哪都一样。
他拿出了医药箱，给对方的伤口消了毒，上了药，还用绷带缠上了那两只大猫爪。
“好了，去睡吧。”
“对了，要吃东西吗？”
“我给你下青菜鸡蛋面条。”
云觅摇摇头：“我想喝那个……那个黑乎乎的水。”
一听是“可乐”，庄清淮板下脸，严肃道：“不行，你得清淡饮食。”
“啊……”
云觅失望地低下头。
“那好吧，那就鸡蛋面条，我要两个蛋哦。”
闻言，庄清淮一笑：“嗯。”
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发现云觅对这样的“假装生气”毫无抵抗之力。
“真乖。”
同样，对方对夸赞也毫无抵抗之力。
果真，此话一出，云觅高兴起来，将可乐什么的全抛之脑后，他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当然了，面条最好吃了，这样，多加点青菜吧，爱吃蔬菜的小猫是好猫！”
……
庄清淮做好了面条。
如云觅所说，加了很多青菜，还有两个荷包蛋。
餐桌前，云觅举着两个“大粽子”猫爪，一脸无辜地望着庄清淮。
“没办法吃饭。”
庄清淮轻叹口气。
“是我没考虑到。”
云觅低头看着自己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清汤之中，青菜、面条根根分明，旁边还有两个超大超圆的荷包蛋，猪油化开，几点葱花点缀在上，清香在鼻腔爆开。
他咽了咽口水。
“咕噜咕噜——”
肚子不争气叫了起来。
云觅抬起头，金色的眼中仿佛也蒙上了一层水汽。
“我想吃，你喂我好不好。”
庄清淮不知自己怎么就答应了云觅的请求。
他拿起筷子给对方喂面条时，那热腾腾的白雾升起来，飘在二人中间，他看不清那边的神情，只听见“呲溜呲溜”吸面条的声音，而那只猫，还在特别自在地大喊——
“好吃好吃！”
“还要再来一碗！”
结果自然是只有这一碗。
“指甲也剪了。”
庄清淮收好指甲剪后，还是没忍住又看了一眼长着毛茸茸猫耳朵，有一条大黑尾巴，双手还是白色猫爪的云觅，说：“去睡吧。”
云觅摇摇头：“今天打了架，脏。”
庄清淮：“你想洗澡吗？”
云觅点点头：“想。”
庄清淮犯了难，却还是答应道：“好，稍等我一下。”
他去浴室放好了水，调好了水温，之后，出来唤云觅。
云觅走进了客房的浴室，一进去，便被氤氲的白水汽糊了一脸，他定睛一看，发现浴缸里装满了温热的水，那水还在往外冒着热气，看起来好像一口大锅！
云觅睁大双眼，脸色一白，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正巧撞到门外的庄清淮。
“怎么了？水温不合适？”
庄清淮想进去调试水温，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被紧紧抱住，他垂头一看，便看见那两只裹着绷带的爪子。
“不要，那个很像火锅。”
“你不会想把我做成猫肉火锅吧？”
“你要吃掉我？”
庄清淮抬眸看去，便看见云觅惊慌的眼睛，浴室灯光暗，对方的瞳孔随着光线变化，黑色占据了大部分眼瞳。
对方紧紧抱着他胳膊的爪子在发抖。
云觅在害怕，那种害怕是伪装不出的。
庄清淮抿着唇，想了想，解释道：“这不是火锅，人们不吃猫肉，不要害怕。”
“你骗我……”
云觅的声音小了下去，他低下头，不再说话。
这样，反让庄清淮想起初见云觅时，对方被很多人控制在地，那时，对方也是这副浑身发抖，特别害怕的模样。
他不知云觅经历了什么，但此刻，他心软下来，同样也心疼不已。
“那我陪着你。”
云觅抬起头，眼底恐惧慢慢消散。
“好。”
庄清淮端过来一个小凳子，让云觅坐在上面，他调好花洒水温后，道：“先洗头发？”
“好~”
“耳朵进水没？”
“没有~”
然后是——
“洗尾巴？”
“好~”
那根黑色的大尾巴不知何时高高翘起，混着沐浴露的污水滴答滴答掉了庄清淮一身。
他抬眼看去，氤氲水汽中，黑色的猫尾巴似乎“占据”了整个浴室。
庄清淮一边手痒痒，一边克制自己。
给猫洗个澡而已，没事的。
他这样安慰自己。
……
煎熬的时间很快过去。
庄清淮拿了一套新睡衣给云觅。
“去睡吧。”
云觅捧着睡衣，毛茸茸的耳朵一抖一抖的，他身后，那大黑尾巴悠闲地晃来晃去。
看着这一幕，庄清淮伸手拿回睡衣，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睡衣已变了样。
云觅拎起睡裤，发现睡裤屁股上开了个洞洞。
“哇！”
“可以套上我的尾巴了！”
云觅垂下头，嘀咕道：“我的衣服也脏了，坏掉了。”
庄清淮看着对方头顶那一抖一抖的猫耳朵，几秒后，才开口：“明天买。”
云觅一抬头，发现面前的人类眼神飘忽，他好奇问：“你在看什么？”
庄清淮没说话。
云觅放下手中的睡衣，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猫耳朵。
“你在看我的耳朵？”
庄清淮“嗯”一声。
云觅嘟哝道：“耳朵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很可爱。”
庄清淮盯着那一动一动的黑色猫耳。
“真的吗？”
云觅欣喜起来，往前一凑，低下头，期待又扭捏道。
“有眼光，那、那允许你摸摸。”
庄清淮站在原地。
他微微低头，便看见那近在咫尺的猫耳朵，如前些日子见到的还有些不同，此时的猫耳朵刚刚洗完吹干，毛毛炸开，外面黑色的和里面粉色的绒毛，根根分明，像狗尾巴草。
他只是看着，便感觉脸上扫过毛毛，酥酥麻麻的。
“你在说假话吗！”
云觅质问起来。
庄清淮才抬起手，掌心覆在其中一只猫耳朵上，他感觉手掌下的猫耳动了动，很暖和，很柔软。
“很可爱。”他说。
不过，他收回了手。
庄清淮看了一眼云觅身后的那根高高翘起来的大尾巴。
“你在看我的尾巴？”
“……嗯。”
“尾巴有什么好看的。”
“尾巴很可爱。”
“真的吗？”
“真的。”
“那、那给你摸摸。”
“……好。”
二人重复起熟悉的对话。
云觅抱起自己的尾巴，将尾巴尖尖对准庄清淮，他大方道：“给你，摸吧。”
“……好。”
庄清淮伸出手指，触碰到那黑色的尾巴尖尖，那一瞬间，他看见猫尾巴下意识颤了颤，而自己指腹的触感，就像抚摸过丝绸一般，久久难忘。
明明曾经也摸过。
可他就觉得，手指像烧起来一般，就连带着脸上也微微发热。
一定是暖气太热了。
庄清淮喉结一滚，收回手，别开目光：“很晚了，去休息吧。”
说完，他便关上了客房门，离开了这里。
屋内，云觅看着紧闭的房门，低头看看自己的尾巴，浑身都失落下来。
“还是骗我的，其实一点都不可爱对不对。”
“不然为什么只摸了一下下。”
“明明抱外国猫的时候，抱了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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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卧室后，庄清淮洗完澡，没有吹头发，湿漉漉的头发在暖气作用下很快不再滴水了，但地面上的水还未干。
他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竟是难眠。
不知是夜里几点了，迷迷糊糊间，他习惯性地去搂一边的小猫。
却搂到了一个人。
他微微皱眉，正欲睁开眼。
不知怎的，有毛茸茸的东西硬塞到了他的手上，熟悉的手感是奶牛猫的尾巴，虽说好像比平时大一点……粗了一点……
但庄清淮仍心安地睡去。
黑夜之中，云觅从温暖的被窝探出头来，一双发光的眼睛紧紧盯着熟睡的人类，一点都没有做了坏事的愧疚感。
“哼，不喜欢是吧。”
“那为什么还要摸我的尾巴？”
“口是心非的人类……”
《被迫口是心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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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给你摸摸
